施慈和江鴻出門之後徐信南也沒有閒著, 他將采回來的草藥都處理好晾曬起來,就回了縣衙。
這段時間縣衙都很熱鬨,那些丟失孩童的家屬們一個個等在縣衙門前, 恨不得每天問七八十次有沒有自家孩子的消息,但是今天徐信南回去的時候卻沒在縣衙門口發現一個人。
大概是知道奪走孩子們的不是尋常人, 而縣衙的衙役們無法對付那些妖魔鬼怪, 是以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修士們的身上。
徐信南和門口值班的衙役打了個招呼, 徑直入了內院, 順著小路一路往徐興文的書房去了。
在他的印象中,此時的徐興文一定在書房查看案綜, 隻為了從裡面找到蛛絲馬跡,儘快尋回孩童們。
書房門口沒有人候著,但卻緊閉著大門, 他推開門裡面窗戶關得嚴嚴實實, 十分昏暗,沒有一點光亮。
徐信南覺得此時此景有些詭異,但還是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到他父親垂著頭坐在書案前,像是睡著了一般。
“父親?”
徐信南輕呼出聲,但是書案前的徐興文沒有半點反應。
他心中一緊,又上前兩步:“父親?您睡著了嗎?”
垂著頭的徐興文這才有了反應, 像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聲音有些含糊:“信南?我剛剛睡著了……你這是從青雲觀回來了?”
徐信南鬆了口氣, 走到窗邊想把窗戶打開:“是啊,施道長和江公子去商山探查了,我在觀中閒著無事,索性回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二線索。”
“彆開窗。”徐興文語氣有些急促, “我不是叫你彆插手此事嗎?”
徐信南動作一頓,轉身看向他的方向:“孩兒也是想為父親分擔一二,孩童失蹤案鬨得伏臨縣人心惶惶,早日解決也好安撫百姓們。”
徐興文似乎歎了口氣:“你若是想為我分憂,就該待在青雲觀彆回來。”
徐信南有些不解:“父親?”
他不明白為什麼替徐興文分憂就得待在青雲觀,難道當務之急不是解決失蹤案的問題嗎?待在青雲觀能做什麼?
徐興文卻道:“此事為父自有安排,你不要自作主張。還有,記得離施慈他們遠點。”
徐信南已經皺起了眉,清雋的臉上滿是不解:“父親,您最近這是怎麼了?以往要是能破解案件,您必然第一時間行動,怎麼這次叫我不要插手?”
“您不是對修道之是最感興趣嗎?施道長對道典的理解不亞於師父,要是以往您早就將他邀請至家中論道了,如今卻叫我遠離他們……”
徐興文猛地打斷他:“徐信南!不該問的彆問,我是為了你好。”
徐信南有些失望:“您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父親了,信則失蹤好幾天,您有注意到嗎?這段時間您天天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什麼也不過問,我都快懷疑坐在這個位置的是不是我的父親了。”
這次徐興文沉默的時間有些久,氣氛陡然沉重下來,就在他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之際,徐興文才開口:“……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我自有安排,你先出去吧。”
房間太過昏暗,徐信南看不到他的表情,遠遠他俯身一拜,轉身離開了書房。
就在他離開之後,徐興文整個人像是斷了線的提線木偶,往椅子上一攤,又恢複了之前“沉睡”的模樣。
徐信南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不再過問此事,反而開始主動詢問同徐興文一起辦案的衙役們,連一絲一毫的細節都沒有放過。
甚至收斂那位“目擊證人”屍骨的仵作他也詢問過,將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都了解了一遍。
徐信南大多數時間都在青雲觀,很少有時間了解案件,徐興文上任的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案件他都不經常過問,隻有徐興文主動和他說起才會了解一二。
徐興文沉迷修道,但也的的確確是個好官,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經手的這麼多案件就沒有一宗冤假錯案,這才是他在伏臨縣名聲十分不錯的原因。
以前徐興文兩兄弟跟隨他學習,後來他同青雲觀的青雲子交好之後,徐興文兩兄弟就拜入了青雲觀,從此很少時間回家。
因為徐信南兩兄弟自幼喪母,徐興文也沒有續弦,所以這兩兄弟和他關係很不錯,哪怕很少時間在家裡,父子三人也會經常溝通。
所以此時徐興文對徐信則失蹤的不聞不問才顯得十分異常。
想來徐信南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這才會忤逆他的命令。
徐信南將案件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第一個孩童失蹤是在一個月前,一個月來陸陸續續已經失蹤了,整整八十個孩子。
伏臨縣面積不小,人口也很多,但失蹤的八十個孩子全都是幾歲的男孩,哪怕是人販子拐賣也不會全挑男孩,這其中的意思就叫人耐人尋味了。
那位“目擊證人”暴斃的時間是在大半個月前,據他本人所說,他是在晚上趕路的時候正巧看到一個人影抱著孩子飛快從天上掠過,雖然沒有看清楚他的臉,是隱隱約約是個男人。
這件事當初鬨得沸沸揚揚,不少丟失孩童的家屬都去詢問過他見到的凶手的模樣,雖然沒有確定到底是何人,但是大家心中都有不少猜測。
緊接著三天後就有人發現此人暴斃在家中。
雖然仵作查驗過此人的死亡原因是猝死,但是關於他被殺人滅口的傳聞甚囂塵上。
緊接著國師府派來查案的人到了,說是找到線索,結果又失蹤大半個月。
徐興文就是從此開始日日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
在這期間陸陸續續又有孩子失蹤,直到縣城之中再也找不出一個適齡的男孩,這才安分下來。
而徐信則的失蹤是在國師府的人外出尋找線索之後。
他兄弟二人雖說有些天賦才敗入青雲觀修仙,但青雲子卻沒有教他們什麼高深的法術,反而因著兄弟二人性格的不同,一個教了些醫術,一個教了些武術。
徐信南喜靜,平日裡不是鑽研醫書就是翻閱道典,徐信則好動,經常在外面鋤強扶弱。
因為他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回青雲觀的原因,這次徐信南也沒把他的消失和失蹤案扯上關係。
直到青雲子開壇講道這天,徐信則依舊沒有回來。
這麼多年以來,他兄弟二人從來沒有缺席過一次講道,唯有這一次,讓徐信南發現了不對勁,由此才肯定自己的弟弟是和國師府的人一起失蹤了。
徐信南腦子好使,將整個案件從裡到外梳理了一遍,心中大概已經有了底。
這個世界妖魔橫行,青雲觀的道藏中又有不少神仙妖魔的故事,更有許多故事是關於邪魔歪道,雖然大多數都能當做話本,但是他也能從其中窺見一二。
那些孩童的失蹤,恐怕是被歹人擄去修煉邪術了。
國師府的道友們和他弟弟如果真的查到了孩子們所在之處,估計也是凶多吉少。不是被殺人滅口,就是被囚禁在那裡。
不過如今看來多半是被囚禁。
兩位道長拚死帶出來一個孩童,這就是失蹤案的突破口。
而那些孩童所在之處,多半是在商山附近。
孩童尋回來的動靜如此之大,恐怕凶手早就知曉了,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肯定會對那位道長先下手為重!
而自己救回來人並沒有大張旗鼓,目前隻有他派去傳話的童子和施慈二人知曉,應當是安全的。
想到這裡,徐信南連忙起身,囑咐衙役幫他看著點他父親就一路往孫大娘家裡去了。
雖說他離開青雲觀的時候天色還早,但是在衙門耽誤了半天,跑到孫大娘家的時候正值晌午。
他氣喘籲籲倚在大門口,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三步並作兩步往院子裡跑,呼聲急切:“孫大娘!你們在家嗎!”
此時孫大娘一家正在用午飯,聽到他的聲音連手中的碗也沒來得及放下就跑了出來,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忙問:“徐道長,出什麼事了?”
徐信南弓著身,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道:“昨日將小遠送回來的那位道長醒了嗎?”
孫大娘一頭霧水:“還沒醒呢,怎麼了?”
徐信南艱難道:“他知道擄走孩子們的凶手是誰,我怕凶手要殺人滅口!”
“什麼?!”
孫大娘一家頓時站不住了,驚怒交加:“什麼人竟然這麼大膽?竟然敢跑到人家裡來殺人滅口!”
來不及解釋,徐信南連忙問了哪個房間,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往前衝。
大概是人多力量大,幾人聚在一起倒也沒那麼害怕了,連忙到那位道長昏睡的房間,推開門就看到渾身裹在黑霧當中的人形怪物握著一把長劍就要刺進他的胸膛。
“啊!有妖怪!”
孫大娘大叫一聲,跌坐在地,其他人哪裡見過這種架勢,也沒好到哪裡去。
徐信南此時反而鎮定了下來,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張符咒,撕碎了大喊道:“施道長快來!凶手在此!”
被黑霧包裹的人瞳孔一縮,來不及殺人滅口,化作一陣青煙猛地散去,頃刻間便沒了蹤影。
好一會兒孫大娘才緩過神,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徐道長,施道長也在附近嗎?”
徐信南苦笑一聲,攤開手掌,裡面哪裡是什麼傳訊的符咒,分明是一張再簡單不過的清心咒。
它沒有任何作用,不過是徐信南閒暇時練畫符的畫廢掉的符紙罷了。
原來他剛才是詐妖怪的,賭的是這妖怪怕施慈,不敢造次。
現在看來,是他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