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慈和江鴻沒有帶上小毛驢和白馬, 時間緊急,小毛驢太慢,他們隻取了行李, 直接使用騰挪之術前往伏臨縣。
新城縣和伏臨縣中有一座亭子, 名叫思歸亭,是一處十分出名的景點,從思歸亭往下望去,是連綿不絕的山脈和奔騰的河流。
施慈二人到達思歸亭的時候正是半夜,方才的戰鬥消耗了不少法力, 施慈正準備停下休息片刻,就見亭中坐著一位年輕人。
說是年輕人並不準確, 他隻是面容年輕, 身上嶽峙淵渟的氣質卻讓他看起來深不可測。
此人一身黑色道袍,不像是傳統樣式, 更像施慈上輩子在遊戲中看到的門派校服。廣袖寬袍,衣角飾有金片,腰間係著綴有流蘇的玉佩,一頭黑發被高高豎起, 黑秦色發冠壓在頭頂,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什麼威嚴的戒律堂長老。
施慈可不會認為在這裡遇到此人是碰巧,他心中微訝, 步履從容上前,笑道:“不知這位道長在此等候, 所謂何事?”
江鴻早在這人出現的時候就提高警惕, 畢竟才出了蔣泗這麼一檔子事,他們剛要去伏臨縣,就有人攔路, 不得不多想。
那道士輕笑一聲,負手而立:“自然是想拜托施先生幫忙救人。”
他轉過身,施慈這才看清他的臉。
此人有一副好相貌,五官深邃俊朗,微笑的模樣衝淡了威嚴感,竟讓人覺得他十分親切。
江鴻瞪大眼睛,驚呼出聲:“殷伯伯!您怎麼在這裡?”
此人正是當朝國師,殷正堯。
殷正堯眼含笑意看向江鴻,把他欣喜的模樣看在眼裡:“許久不見,鴻兒已經長這麼高了。”
的確許久不見,整整八年,殷正堯還是江鴻離開時的模樣。
江鴻三兩步上前,拱手行禮:“殷伯伯好,這麼多年不見,伯伯修為又高深了。”
殷正堯無奈搖搖頭:“你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性子。”
說罷,看向施慈:“施先生可否來亭中一敘?”
施慈自無不應。
在江鴻喊出聲的時候他就知道眼前人是誰,畢竟國師殷正堯的大名誰人不知,隻是不知道這個大人物,為什麼會半夜在這座偏遠縣城的亭子中等他。
亭中石桌上還有一壺好茶,殷正堯親自給施慈斟上,才開口道:“久聞先生大名,在此打擾先生實在是無奈之舉,還望先生勿怪。”
施慈謝過他,道:“哪裡,聽聞國師大人為百姓殫精竭慮,在下佩服不已,如今特地在此等候,倒叫在下受寵若驚了。”
二人臉上都掛著溫和的假笑,商業互誇,叫江鴻聽得牙疼。
兩人坐在石桌兩端,殷正堯氣勢非凡,一身精美道袍更是襯得他不似凡人,對面的施慈明明一身普通黑色長衫,竟然也能不被他氣勢壓下去,兩人分庭抗禮,似乎有暗流洶湧。
許久,殷正堯嘴角的笑意放大,感歎一聲:“先生不愧是天命之人,果然不凡。”
施慈笑容也真心了許多:“國師高深莫測,遠不是在下能及。”
江鴻抱劍靠在柱子上,滿頭問號,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殷正堯沒把他當外人,笑道:“當日施先生出現貧道就心所有感,還道何人能讓祂如此看重,如今見到先生,才知道先生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施慈垂下眸子,看著手中茶杯:“國師心懷天上,倘若不是在下奪了國師機緣,想來今日在這個位置的,應當是國師才對。”
他剛才就在殷正堯身上看到了天道的痕跡,一瞬間明悟過來,恐怕殷正堯才是天道一開始選定的救世人選。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殷正堯此時應當已經遊曆天下重新複辟道統了吧。
殷正堯搖搖頭:“非也,先生來曆非凡,比我合適得多。”
他身為曾經被選定的人,自然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單單施慈的來曆,就比他更適合做這件事。更何況,施慈有一顆聖人之心。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殷正堯難免更青睞人類,而施慈無論人還是妖、亦或是鬼怪,都一視同仁。
天道之下一切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祂需要的是人間太平、三界安寧,而不是人類無憂。
殷正堯自己都不敢保證,會不會偏心人類。
這就是施慈比他合適的原因。
天道選定之人都是心胸開闊品德高尚之輩,殷正堯也不會因為這一點去針對施慈,反而會助他早日恢複三界秩序。
而施慈的確有本事,短短時間就讓規則完整。
他還不知道,這是施慈自帶一片法則碎片的原因。
二人相視一笑,氣氛緩和了許多,殷正堯也不賣關子,直接說出自己半夜在思歸亭等施慈的原因:“伏臨縣之事不簡單,其中牽扯到皇家氣運。”
施慈笑容一斂:“孩童失蹤還和皇家有關係?”
殷正堯搖頭:“非也。伏臨縣中有一座道觀,我懷疑和一位大妖有關係,但是我身在京中十分不便,近日有些動蕩,需要我在京中震懾宵小,隻能勞煩你一趟。”
施慈若有所思:“國師府騰不出人手是不是也和這件事有關?”
殷正堯點頭:“不錯,近日不少妖孽出現在京中,我懷疑伏臨縣中有人替那位大妖做事。大妖身份還無法確定,它極有可能潛伏在京城,我不能離開,隻能請你走一趟,順便,救出國師府那幾個小輩。”
施慈應了下來,又道:“如果隻是這些事,國師傳音即可,不必特意來一趟,不知,還有什麼事需要當面說?”
殷正堯暗歎一聲他的敏銳,從懷裡拿出一個白玉瓶:“此物能助先生,請先生在合適的時候打開。”
白玉瓶瓶口被一道符封印,瓶身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周圍有清氣流轉,看著就不凡。
施慈接過,小心收好。
殷正堯又拿出一塊東西,問:“先生可還記得此物?”
施慈定眼一看,這不就是蔣泗扔下的□□嗎?
他皺起眉:“記得,有何不妥?”
“先生可知道‘畫皮’?”
施慈想到那個家喻戶曉的故事,臉色一肅:“願聞其詳。”
“傳聞太原有女貌美如花,最愛夜半時分引人入偏僻處挖人心肝而食,它本是一位惡鬼披上畫皮,可隨心所欲變成任何模樣,而這就是畫皮的半成品……”
原來蔣泗那天扯下來的並不是□□,而是真正的人皮。
施慈沒有看透他的真面目是因為人皮經過特殊的處理,能夠隔絕人的探查。
而這隻不過是畫皮的半成品罷了,如果是真正的畫皮,哪怕殷正堯都不一定能察覺出眼前披上畫皮的是人還是妖。
而畫皮具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製作方法自然不一般。
它需要九九八十一個童子,剝下他們身上的皮,取其中最細膩的部分,經過特殊炮製之後再以那些皮的主人的一魂一魄浸染,畫上特殊的陣法,才能達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殷正堯懷疑那些孩童的失蹤就是有人在製作畫皮。
他這些懷疑並不是毫無根據,近年來大周朝的氣運流失十分嚴重,有些妖怪妄圖混入皇宮以龍氣修煉自身,暗中吞噬大周朝的氣運,殷正堯已經抓了不知多少妄圖混入京城的妖怪。
但是哪怕他出手,仍然有些漏網之魚。
天下個個都想成仙,無論是修道之人還是山間精怪,但是數萬年以無人飛升,更彆說修煉起來叫人更加困難的妖,他們一個個有執念的都已經瘋魔,為了飛升不擇手段。
隻是他們不知道,人類雖然得氣運眷顧更容易飛升成仙,可也是最容易生出怨氣的存在,一旦產生了魔障,和仙途就再也無緣。
更何況天庭不在,能往哪裡飛升呢?
“國師需要我前往伏臨縣揪出製作畫皮之人?”
殷正堯點點頭:“不錯!此人修為應當不凡,以先生如今的實力對付起來恐怕有幾分費力。不過不打緊,此人乃宵小之輩,身上沾了不知多少凡人鮮血,定然怨氣纏身,即時先生用明遐刀一刀斬之,毫不費力。”
施慈沉吟片刻:“好,隻是國師府中的道長們落入此人之手,我並不能保證他們全都還活著。”
殷正堯心下鬆了口氣,擺擺手:“先生不必擔心,我國師府中人都有一盞引魂燈,人在燈在,我觀燈火燃燒,他們應當並無大礙。”
施慈也放鬆下來:“那我定當儘全力鏟除奸人。”
殷正堯心道果然沒看錯人,又介紹起伏臨縣的情況:“先生和鴻兒沒去過伏臨縣,恐怕不太清楚,伏臨縣中人多崇尚修道,縣城之中有一座道觀名叫‘青雲觀’,觀主道號青雲道人,修為頗深。青雲觀時常外出捉妖,護佑百姓安全,還會給貧苦百姓施粥,聽聞有雲遊的修道之士,可在青雲觀中借住。”
“先生即時可自稱是修士,往青雲觀去一趟。”
施慈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青雲觀,問道:“國師可是懷疑青雲觀有異常?”
殷正堯笑著感歎一聲:“不愧是先生,正是如此。青雲觀的名聲可是傳到了京城之中,它的消息躺在我的桌案上,儘是讚美之詞。倘若一個人一直做好事,不是心性高潔之輩,那必有所圖。還請先生一探,幫我看看青雲觀是名副其實還是徒有其名。”
施慈點頭道:“好,那我便去這青雲觀走一遭。”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清楚,殷正堯站起身:“那我就先告辭了,祝先生此行一路順風。”
施慈也笑著朝他拱拱手:“必不負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