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慈從湘江回來已鄰近中秋佳節, 街上飄來陣陣月餅的香味,勾得人饞蟲都鑽出來了。
他順著街道回到明月齋,一路上遇到的的鄰居都十分熱情和他打著招呼, 其中不乏有看熱鬨的心思。
畢竟明月齋以前是凶宅, 施慈買下明月齋沒多久就出門了, 許久不見,大家都以為他被嚇得跑路,誰知道今天居然又看到他。
施慈一一和街坊鄰居打過招呼, 在他們好奇的目光中回到明月齋, 本來以為推門而入會見到一片荒蕪,誰料入目的卻是青翠蔥蘢生機勃勃。
牆角撒下的種子已經長出來了, 青菜一排排立在土裡, 看起來十分水靈, 前院角落裡還多了兩隻大水缸,幾株荷花亭亭玉立,在荷葉的映襯下十分可愛。水中幾尾遊魚,在荷葉下嬉戲,好不自在。
施慈退出去看了一眼, 確認是自家院子沒錯,隻是這些變故讓他著實摸不著頭腦。
他推開堂屋大門,裡面不出意料的纖塵不染, 仿佛一直有人住著般。
施慈裡裡外外繞了一圈, 擺設和他離去時分毫不差,但沒有一丁點灰塵落下, 看得出來有人勤打掃,隻是不知道誰會這麼好心,替他這麼一位名不經傳的小人物打掃屋子。
他熟練地取出茶葉, 泡了一壺茶,抱著從李蒼那裡借來的古籍,往梅花樹下的椅子上一躺,開始遨遊書海。
明遐百無聊賴地飛上梅花枝頭,開始打瞌睡。
這些書十分有趣,將各地傳說猶如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他一看就入了迷,直到臨近中午才回過神來。
施慈伸了個懶腰,被陽光曬得有些懶洋洋的,許久不曾感受到歲月靜好的意味,實在有些貪戀這種閒暇時光。
他放下書,走到前院,本想出去吃點東西,結果眼前一閃,就見杜姝苑驀地出現在院子裡。
“杜小姐?”
杜姝苑見到他眼神一亮:“施先生!您可算回來了!”
施慈有些驚訝,想到乾淨整潔的房屋,頓時明白過來是她在幫忙打掃。
如今杜姝苑已經能白天出現,看來修為長進不少。
他朝杜姝苑拱拱手:“勞煩杜小姐清掃小院。”
杜姝苑抿唇一笑:“不必客氣,先生大恩大德,小女子做牛做馬也難償一二。”
又道:“先生外出這段時日馮伯伯老是念叨您,聽說縣城出了點事,要是先生不回來,他都要去水神大人那邊尋先生了。”
施慈一怔:“事態十分緊急?”
杜姝苑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隻看得出馮伯伯很是著急。”
施慈聞言頓時皺起眉,連城隍都不能解決的麻煩,恐怕不簡單,他也顧不得吃飯,忙道:“那咱們先去城隍府……”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大笑聲打斷:“哈哈哈不必了!馮某不請自來,叫先生笑話了!”
馮國安身形一轉就出現在院子裡,手一揮,石桌上就是一桌好酒好菜:“想來先生還沒用午飯,我帶了些,先生可不要嫌棄!”
施慈失笑,上前幾步到他面前,朝他拱拱手:“多謝城隍大人!施某正巧腹中饑餓……這一桌好酒好菜甚是豐富,哪裡敢嫌棄!”
馮國安拉他入坐:“咱們邊吃邊說!”
杜姝苑見狀,看了一眼馮國安,笑道:“那姝苑就不打擾馮伯伯和先生雅興了,先行告辭。”
說罷,轉身不見。
馮國安有些好笑,替施慈倒了杯酒:“先生此行,可有收獲?”
施慈點頭笑道:“收獲頗豐!幸得城隍大人相助,這才能結識李老,施某從李老那裡學到不少東西。”
有一說一,李蒼是藏書是真的豐富,施慈一看就停不下來,養傷的時候幾乎手不釋卷,經常廢寢忘食。
馮國安聞言放下心來:“能幫到先生就好。先生請喝酒,馮某有件事不知該說不該說……”
施慈想到杜姝苑方才說的,連忙正色道:“城隍大人請講!”
“不是什麼大事,”馮國安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先生不要怪馮某多事,我與杜老弟一見如故,視阿苑也同半個女兒,今日厚著臉皮想替先生做個媒……”
施慈本來鬆了口氣,誰知他來這麼一出,差點驚得跳起來:“城隍大人!在下實在沒有娶妻的心思,恐怕有負杜小姐厚愛!”
馮國安有些郝然,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但杜姝苑又是捶肩捏腿又是洗手作羹湯拜托他,他也不好拒絕,硬著頭皮道:“阿苑不求正妻之位,哪怕在先生身邊為奴為婢……”
施慈連忙打斷他:“城隍大人莫要說了,施某一心向道,實在無心無力。”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馮國安隻好歎了口氣:“也罷,是阿苑與先生無緣,我也不枉做惡人了。”
施慈這才鬆了口氣,隻覺得頭皮發麻,連這一桌子的菜都味同嚼蠟起來。
他自認為自己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窮小子,會幾個法訣,陰差陽錯救了杜姝苑一次,怎麼就突如其來招來一朵桃花呢。
況且他眼裡隻有天道給他的任務,實在沒有心思兒女情長。
看來日後得多加注意,這種事有這一次就足夠了。
他有些後怕地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要不是安綏縣還有事情沒有解決,幾乎想連夜逃跑。
馮國安見他避之不及的模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先生竟這般怕阿苑?”
知道他誤會了,施慈連忙解釋:“並非如此,兒女情長於我而言不啻於洪水猛獸,城隍大人就當它會影響我出刀的速度罷!”
馮國安哭笑不得,不過這種說法他也是第一次聽,頗有些新奇,也不再揪著這件事不放,談起了正事:“這次貿然來訪,是有一事請教先生……先生可知有什麼東西能讓人一直陷入沉睡而察覺不到任何鬼魅邪氣?”
施慈還真沒見過:“這倒是聞所未聞。寧撫鎮中可有人出事?”
馮國安長歎了口氣:“出事之人不多,不過十來人而已,也是他們的親眷來城隍廟祈福我才知曉,這些人一睡就是好幾天,無論如何都叫不醒,周圍也沒有邪祟氣息,這才來詢問先生。”
施慈皺眉沉思:“僅僅五六人想來也不必如此焦急,可是還有其他變故?”
馮國安點點頭,神色凝重:“不出先生所料!一開始僅有一人陷入沉睡,後來一日便多一人,今日有鬼卒來報,竟然足足有五人一睡不起!要是擴散開來,安綏縣危矣!”
施慈眉頭越皺越緊:“毫無征兆嗎?”
馮國安苦笑:“毫無征兆。”
施慈百思不得解,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見,一時之間竟然摸不著頭腦。
他放下碗筷:“不如你我二人今夜前往這些人家中一探?興許現場會有線索。”
馮國安點頭:“好,那便今夜子時在城隍廟見。”
約好時間,他正欲起身離開,又忽然轉頭道:“既然先生同水神平輩相交,就不必和我生疏,稱呼我的名字就好。”
一口一個“大人”聽得他瘮得慌。
施慈好笑地應了聲:“恭敬不如從命。馮兄。”
馮國安這才滿意離去。
他和湘水水神交情不錯,要是被那老東西知道施慈和他這麼生疏,少不得被笑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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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上中天。
施慈踩著點到達城隍廟,發現馮國安已經等在那裡了,二人打了個招呼,就往第一位陷入沉睡的人家中去了。
這家人姓陳,沉睡之人是這家惟一的男丁,名叫陳安,已經睡了不少時日。
陳家隻有他一個人賺錢養家,這麼一倒下,全家所有的人都慌了起來。
施慈和馮國安一個閃身到了室內,陳安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但顯然被照顧得很好,衣著整潔,他的媳婦趴在床邊,眼下一片青黑,連睡夢中都蹙著眉。
施慈查看了他的情況,果然和馮國安說的一模一樣,除了身體有些虛弱,並沒有明顯的邪氣。
“我們再去看看下一家。”施慈收回法力,朝馮國安道。
馮國安應了聲:“好。”
“這家人沉睡的是一位孩童,才八歲,本來他家裡人還以為是小孩貪睡,結果不醒。”
施慈邊聽馮國安解釋,一邊檢查他的情況,和陳安一般無二,隻是精神要比陳安好一些。
二人走走停停,很快到了最後沉睡的五人。
這五人有老有少,本以為應當是相同的情況,但施慈卻注意到有些不對勁。
“這幾個人的消耗竟然能和陳安相比,這不合理。”
馮國安不解:“哪裡不合理?”
施慈回憶起這十多人的情況,思索道:“我本以為他們精氣神的消耗是按沉睡時間的長短來看,但是這幾人的消耗明顯不一,如果是按照沉睡時間,這幾人應當最有精神才對……可是你看,五人中年紀大的精氣神消耗最多,年紀最最小的消耗最少,是不是精氣神的消耗和年齡有關呢?”
馮國安想起沉睡的那位孩童,又問:“可是那個小孩,消耗不比陳安少多少,按照你的說法,這也是疑點。之前我就注意到精氣神的消耗,按理說沉睡不醒無法飲食,消耗的難道不應該是體力嗎?怎麼精神也被消耗?”
施慈也注意到這點:“同時消耗體力和精神力,除非有什麼——”
他和馮國安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除非有什麼需要吞噬精神力來維持他們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