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字書 佘山之下有寧……(1 / 1)

佘山之下有寧撫鎮,雖說是距離佘山不遠,施慈卻也直到天黑才到鎮上。

鎮子倒是十分繁華,晚間不少小販出攤,路邊燈籠燃起,恍恍惚惚竟有一種“不夜城”的錯覺。

施慈一身裝扮分外狼狽,和佘姬周旋受的傷雖然傷口已經結痂,但衣物上的鮮血卻沒法兒忽視,加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灰頭土臉的模樣說是乞丐也不會惹人懷疑。

好在身上還有碎銀幾兩,大概是原身趕考時身上帶的,縫在內襯裡才沒在摸爬滾打時弄丟。

原身記憶不全,施慈隻知道他也叫施慈,行二,有一位自小失蹤的妹妹和服徭役杳無音信的哥哥,其他一概不知。

四舍五入就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施慈在店小二頗有些嫌棄的目光中將一兩銀子遞過去,吩咐要一間房一桶熱水,再準備一套普通衣衫,頓時店小二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親爹似的。

畢竟誰也不會和銀子過不去。

施慈在店小二殷勤的引路下來到二樓,火紅的鳥兒在他肩上蹦蹦跳跳,十分引人注目。

店小二看了好幾眼。

施慈面不改色,囑咐了一番讓熱水快些送上來就進屋關了房門,灌了杯茶水。

鳥兒有樣學樣,站在茶杯邊緣,伸出尖尖的喙,啄了幾口茶。

施慈失笑:“你這小鳥,也要學人喝茶麼。”

鳥兒嘰嘰喳喳,歪頭看他。

施慈又問:“你從哪裡來?”

鳥兒還是看他。

“你出現在佘山,是巧合嗎?”

鳥兒不為所動。

施慈無奈,隻好點點它的頭:“可是要跟著我?”

這次它有了反應,偏頭蹭施慈的手指。

施慈權當它答應了,收回手:“天降神兵,竟然也會青睞我這麼一位普通人……多謝。”

又道:“你可有名字?如果沒有,我替你選一個如何?”

鳥兒十分靈性地點頭。

施慈可算明白,原來先前它是在裝傻。

他哭笑不得:“你倒是機靈。”

想起鳥兒從雲中竄出來的模樣,施慈沉吟片刻:“叫你‘明遐’怎麼樣?照臨四方曰‘明’,名揚四海為‘遐’。你遠方而來,救我一命,於我而言,可不就是希望的曙光?”

明遐隻能聽懂簡單的話,不知道他文縐縐的說些什麼,但既是如此也知道自己有了名字,興奮地撲騰著翅膀,飛起來輕輕貼了貼他臉頰。

施慈一笑,任它貼貼。

大概是一直備著熱水,店小二動作很快,不多時一大桶熱水連著一身新置辦的衣衫一同拿了上來。

施慈洗了個熱水澡,將滿身灰塵和血跡清洗乾淨,總算能躺下睡個好覺。

他身上的傷口好得十分快,已經超出了正常人愈合的速度,但是尋不到緣由,也隻能作罷。

睡夢中,施慈恍恍惚惚又回到了那片純黑的空間,碎片依舊流光溢彩,不同於之前的不可捉摸,如今施慈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二者之間仿佛有看不見的絲線連接。

他伸手要去觸碰,碎片陡然金光大作,周身環繞的字符一股腦往他身上鑽去。

施慈手足無措,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字符沒入身體,在識海凝成一個玄奧的圖案。

這圖案像風又像雲,仿佛鐫刻著宇宙間最深奧的規則,以施慈的如今的狀態,連最淺顯的部分也看不分明,但是他卻知道這東西已經在他的靈魂紮根,完完全全屬於他。

金光散儘,一卷瑩白的玉簡緊隨其後,飄飄悠悠看不到儘頭,卻猛得朝他額心躥去。

施慈頓感頭痛欲裂,捂著腦袋驚叫出聲。

與此同時,現實中躺在榻上的施慈已經痛出一身冷汗,他蜷縮在被子裡,臉色慘白,仿佛正在經曆一場慘無人道的折磨。

明遐焦急地在他身邊跳來跳去,時不時啄一下他的手臂,想將他叫醒,奈何施慈深陷夢魘,無法脫身。

這麼一折騰,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天光乍破,第一縷陽光升起,施慈才平靜下來。

他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裡打撈起來,連頭發絲都被汗水打濕,睜開眼睛的時候隻感覺恍如隔世。

“啾啾!”明遐跳到他垂在被子外的手臂上,輕輕啄了啄。

施慈這才回過神,虛弱地呼出一口氣,勉強伸手摸了摸它的頭:“我沒事。”

明遐又盯著他看了半天,見他除了有些虛弱沒什麼大事,總算放下心來,飛回桌上變成刀艱難倒茶。

明遐刀身托著茶杯,一滴茶水也沒有濺出,穩穩停在施慈面前。

施慈有些吃驚,接過茶杯,這才感覺到自己嗓子幾乎冒煙。

冷掉的茶水被一飲而儘,嗓子得到緩解,他精神了些,甚至還有興致開玩笑:“明遐真棒,以後我就靠明遐照顧了。”

明遐變回鳥兒,高興地上下騰飛著。

施慈雖然遭受了一晚上折磨,但也不是沒有收獲,夢裡的碎片是法則碎片,他隻能模模糊糊感應到這片法則很厲害,卻不能使用。如同幼兒守著隻有他能進的寶庫大門,卻尋不到進門的鑰匙。

但是玉簡就不一樣了,那是他可以完全操控的東西。

玉簡一片空白,施慈細細感應,才知道這是還未蘇醒的天道送出的東西。

此方世界經曆過一場浩劫,神仙全部身死道消,天庭隻剩下一片廢墟,六道輪回更是消失得乾乾淨淨。

如今地上的一些“城隍”和“土地”都沒有經過天庭正式敕封,隻能算山間野神,縱使有大功德之人死去成為“神明”護佑一方,也不能享受到正統神明的待遇,更不能吸收香火。

天庭數千年沒有消息傳下來,人間孤魂野鬼越來越多,大家都意識到肯定是天庭和地府出問題了,但是卻沒有任何修行之人能溝通天庭地府,甚至找不到通往兩地的通道。

長此以往,人間魔障叢生,妖魔猖獗,人類隻能自救。

於是人間成立了自己的捉妖組織。

官方的有皇家牽頭的“國師府”,民間有各方山門招生培養人才,因為有諸位心懷天下的大能,人間才沒有陷入混亂。但是饒是如此,妖魔也沒有得到有效抑製。

當然,有邪就有正,還有許多一心修行想要修得正果、不相信天庭徹底毀滅的妖怪,自封為神,護佑一方。

比如寧撫鎮遠三十裡的湘水水神,其本身乃是一尾紅鯉魚,修行千年,護佑寧撫鎮風調雨順,隻可惜和蛇妖佘姬旗鼓相當,不能根除這妖孽。

說到佘姬,就不得不說到那位救下她的書生。

因為六道輪回消失,人的魂魄並不能往生,隻能日複一日徘徊在世間。那些生前執念未消的,死後憑著一口怨氣不散,大多能變成“鬼”。而正常離世的,沒了那些執念,倘若周圍有懷孕的婦人還好,可以直接轉世,經曆胎中迷障後記憶全無,如同喝了孟婆湯轉世投胎。若是周圍沒有孕婦,魂魄會在日複一日的消磨中化作天地間的養分,以另一種存在滋養天地。

佘姬的鱗片護住的他的魂魄,陰差陽錯重新投胎成人,但是在日複一日磨損中,魂魄已經十分單薄了,僅僅維持它不滅已經耗儘鱗片的所有靈氣,魂魄吸納了其他“雜質”,人世間的怨恨嗔癡儘附著其上,終歸是不一樣了。

佘姬不知道這個道理,找對了人,卻和找錯了人沒什麼區彆。

如果天道秩序正常,書生的功德不散,轉世投胎必定順遂一生,白蛇報恩而來,也會夫妻和諧舉案齊眉,說不定又是一出流傳千古的《白蛇傳》。

隻可惜造化弄人。

這也是天道交給施慈玉簡的原因。

施慈異世而來,神魂吸引了法則碎片,本就不是尋常人,玉簡相當於天庭官方蓋章的憑證,隻要在玉簡上刻下名字之人,都是預定的神明。隻要天道醒來,天庭地府重建,六道輪回恢複,就是重新封神的那天。

如今的玉簡上一片空白,隻等施慈刻上新神的名字。

隻是說起來容易,重建天庭地府、六道輪回何其困難,施慈初出茅廬,唯一的自保手段隻有明遐,又哪裡敢大言不慚說能成功呢?

想到這裡,他不由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