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族的族老走後, 住在旁邊的陸爭也走了過來。
這一夜突襲數次, 頭一次時他自然有所發覺,不過族老很快將那事解決, 他便並未多事。待第二回時, 葉殊與晏長瀾解決得極快,又在與族老談論此事, 他也不曾添亂。不過待此刻,他心裡仍有些擔憂,就要走過來瞧一瞧。
陸爭在門外,見門內葉殊與晏長瀾已然對坐練功,放下心來,轉頭回去。
既然已在練功, 想來是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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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陳青銅來訪。
葉殊收功,晏長瀾去開了門。
陳青銅見到兩人後, 先行告罪:“是我陳族昨日防備疏忽, 險些出事。”
晏長瀾微微搖頭:“陳道友不必如此。”
葉殊問:“昨日可曾拷問出來?”
陳青銅正是來與他們說起此事的,聞言便仔細道來:“不瞞兩位,昨日幾位族老將那些屍身、活口帶回去後,便有精於刑訊的族人對那活口進行了拷問,而那具屍身也被我等仔細查看過,稍微有些成果。”
葉殊看向他, 聽他言說。
晏長瀾亦未多有言語, 隻等他後文。
陳青銅果然繼續說道:“那具屍身雖已不成樣子, 好在大半皮肉都是好的,故而我等在其肋下發覺一枚黑色骷髏頭。這應是骷髏堂的印記,而骷髏堂則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有門路之人能尋到他們的堂口,拿靈石買命。”說到此處,他輕歎一聲,“骷髏堂的人向來嘴硬,但也並不忌諱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隻是想要從他們口中得知出手買命之人乃是何人,便不能了。那族人用儘法子,也未能撬開那殺手的嘴。”
說到此處,陳青銅有些歉意。
他們陳族下了保證要拷打出這人的來曆,孰料不必拷問,便看到他們骷髏堂的標記,反而叫他們如同一拳打入了棉花裡,全然不能著力。然而這來曆知道與不知道也並無差彆,知道骷髏堂又如何?骷髏堂不過是個做殺手的,其雇主才是罪魁禍首。隻可惜骷髏堂之所以能一直不缺生意,正是有自上古傳下來的奇異法門,保住殺手腦中隱秘,再如何拷打,最後也隻是眼睜睜看著那唯一活著的殺手頭腦爆開,似乎是骷髏堂堂口裡的人發現了殺手淪陷,不知怎麼就要了他的性命去。
至於那屍體上,除了標記以外,也再不曾見到一點其他東西的痕跡,更莫說用一些蛛絲馬跡推測其幕後之人了。
但是,儘管什麼都不曾發覺,陳青銅乃至陳族上下也都是有猜測的,他直接說道:“拷問是拷問,可即便拷問不出來,這件事也九成九是那張老三所為。隻是要想讓骷髏堂之人設下這連環必殺的手段,所耗費的靈石定然不少,背後想來也是有張家掌握實權之人支持的。”
不僅是這一次的殺手,以前那些背後撬走陣法師的種種所為,就算是張老三出的主意,後頭也定是得到了張家的首肯。
否則,他一個小輩,哪裡敢這麼大剌剌地跟陳族作對?而且,也隻有他來做,即使敗露以後,張家也大可以推到小輩不懂事上去。
陳青銅還有些不快:“張家這等做法是壞了規矩,請殺手過來偷襲,太下作了些。”
晏長瀾其實也明白大約就是那個陰毒的張老三所為,不過也正如陳青銅所言,抓不到證據,拷問不出結果,猜到也是無用的。
葉殊在一旁聽著陳青銅的憤憤不平,倒是並無不忿之意,隻是眸光微寒。
於他而言,倒是知道其實張家不算是破壞了規矩。
隻因……張家請了殺手不假,但所殺之人並非是陳族之人,而是他這個外人。
對於世家而言,族中子弟與其他家族的子弟互相火拚,生死都是尋常,小輩被殺就是小輩出頭,長輩不能插手,這是規矩。否則對方一個巴掌下來儘數死了,哪家的子嗣承受得住?而滅族之爭則是例外。
除此以外,有些不大的家族子嗣不多,規定彼此之間不能請殺手暗殺對方的子弟,若是一方做了,另一方不吝靈石還回來,這麼暗殺來暗殺去,那自然是兩家很快就要互相死絕,變成家族之間的死戰了。
但無論是什麼樣的家族,都無不能給對方家族中的客人、客卿、仆從、友人下手的規矩。
相反,許多時候為了保持明面上的平和,專門要朝著些人動手,既可以顯露出對方家族不能護住外人無能,又可以顯示出自己一方的實力。
陳青銅之所以不平,是因著陳族人的心胸都較為開闊,所謂爭鬥也都是光明正大,即使被壓迫了,也是想著明面上提升自身。可張家就不同了,他們不吝於使些手段,其暗地裡……想必也在嘲笑陳族愚蠢罷。
把陳族得到的結果帶到,陳青銅滿懷歉意:“兩位道兄,之後我陳族會再調來一名族老護持,絕不會再出現今日之事了,還請兩位放心。”
晏長瀾倒也知道陳族並非什麼大族,如今最多也隻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與此同時他倒也更明白,他能拜入天劍宗是極大的運道,在天劍宗裡,護宗大陣是時時刻刻打開的,絕不會出現陳族這等讓殺手潛入家族之事。
無法時時開啟,也不過隻是因著……消耗太大,無能為力而已。
晏長瀾點了點頭,不曾推拒:“既如此,就有勞了。”
不論如何,經由今日之事後,陳族的防護想必會更加嚴密——即便凶面蛛蠍很是可靠,多一位族老護住阿拙的安全,也是更好的。
陳青銅將事情說了以後,就告辭了。
臨行前,他鄭重說道:“我陳族會儘全力,儘快將布陣之物備好。”
葉殊看他一眼:“何時備好,我可何時開始布陣。”
陳青銅拱手:“多謝。”
之後,他就此離開不提。
晏長瀾看向葉殊,微微一歎:“陳族果然不太平。”
葉殊道:“我等相助一家,另一家來找麻煩,也是應有之事。”
晏長瀾曾為少城主,自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也是應道:“你我也要更小心些。”
葉殊略思忖,說道:“你看那重力陣法如何?”
晏長瀾不假思索:“防備偷襲之人最妙。”
葉殊便說:“自此就在房中布下這陣法,如此一來,不論何人過來,都無法全不露行跡。”
晏長瀾神情頓時舒緩:“如此甚好。”
隨後葉殊果然就在房中布下了重力陣法,調整一番後,籠罩之地更為廣闊。
對於晏長瀾而言,這重力陣法對他也有些影響,但影響不算太大,不過若是一些暗中有鬼祟之人進來,即便對方精於煉體,也必有顯露。
除非,對方是金丹甚至更強大的修士,而若是那樣的修士,哪裡還需要暗中偷襲?直接一個巴掌自高空下來,莫說是他們了,陳族上下除卻少數幾人外,其他之人儘數要被打死。
兩人做完這些準備,才重新開始練功。
葉殊可以察覺,自己的丹田之內,法力的壓縮似乎更快些,眉毛微微一挑。
他睜開眼,正對上同樣有些訝異的晏長瀾的眼神。
晏長瀾一笑:“日後你我修行時,都布下這陣法罷。”
葉殊道:“我正有此意。”
接下來,葉殊似乎想到了什麼,取出一張紙,並指在上面迅速寫了幾行字,將其折了折,朝外放出一隻紙鶴。
晏長瀾先是一怔,旋即了然。
而在不遠處的另一房間裡,原本正在練劍的陸爭忽然覺得周身一沉,手中的長劍也不由得朝著下面墜落下去,讓他一驚。
但很快,陸爭看到有一隻紙鶴歪歪扭扭地自窗外飛了進來,而到了他面前後,那紙鶴迅速展開,化為一張紙落在他的手上。
看完這張紙上的字跡後,陸爭眼裡閃過笑意:“原來是葉大師布下了陣法……”
隨即他反手將這紙用劍氣彈成灰燼,自己重新將長劍擎起,慢慢地適應房間裡的重力。
按照葉大師所言,重力陣法之下,不僅可以替他警惕一二,而且他長期在這有重力的房間裡練劍,對他的劍法之快,肉身之錘煉,也是很有用處的。因此,他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要好生修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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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的宅邸。
一處較為靠向中心的院落,有一名穿著奢華的年輕公子一邊品茗,一邊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不多時,一名身著灰衣、面目很不起眼的仆從迅速出現,半跪在他的面前行了個禮,旋即湊到他的耳邊,極快地稟報著。
隨著這名灰衣仆從的話語,年輕公子原本老神在在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待他全部聽完,已然是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了旁邊的桌上。
桌上的茶盞猛地跳起,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而裡面冒著清香的、價值千金的茶水儘數潑到了地面。可這平時讓人十分珍惜的好茶,此刻卻是無人生出半點在意來。
旁邊其他的隨從頓時將頭深深地埋下,都是噤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來。
外人或許未必知道,可他們這些近身侍奉的人還不知曉嗎?三公子極為陰毒,若是在他盛怒之事有什麼人做出一絲不妥的舉動來,那就是撞上了他的怒火,死無葬身之地都是好的!
年輕公子——張幼新憤怒地開口:“花了我近千靈石,隻是為了刺殺幾個還未築基的不入流而已,竟然還能失敗?他們骷髏堂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原本他也並非是要小題大做,但他生來就靈覺敏銳,儘管並不算十分真切,卻能看出一些頗為不俗之人來。
在看到那個面色清淡的少年時,他就隱約察覺到這人有些不凡,甚至帶給他幾分危險之感。若是少年並非是與陳青銅一起出現,他必然會想法子與其搭訕結交的。但既然是跟陳青銅一起的,自然就不會站在他這邊,那麼不擇手段也要將其鏟除——否則他有預感,對於他們張家而言,這是大為不利的!
否則,一個煉氣期而已,他就算要殺了也不會如此著急,那些散修如此多,找一兩個亡命之徒不難,何必專請那昂貴極了的骷髏堂之人?不正是為了能一擊必中麼!
隻可惜,到底還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