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爭用力眨了眨眼, 但是此刻卻是意識模糊, 努力睜開眼時, 勉強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自廟外衝了進來,而更熟悉的,便是跟他切磋過無數次的那道劍光了。
晏……師兄?
既然眼前要殺了他的散修反而死了,那想來並非意識模糊時的幻覺,而是真實罷……
因著知道晏長瀾已然過來, 又想到他身邊還有個深不可測的葉大師,陸爭繃緊的心弦登時一鬆,旋即他眼前一黑, 已徹底暈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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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殊和晏長瀾一路行來, 凶面蛛蠍帶他們趕路極快,陳族眾人也是緊跟而上,不知不覺間, 相距第三古城就越來越近了。
途中, 那些荒漠裡的凶物仍舊是層出不窮,不過凶面蛛蠍倒是因此大快朵頤, 一路吞吃, 通身的煞氣便能逐步讓許多凶物藏頭不出, 叫路途頗為通暢。
快到晚間, 前方正有一座古廟。
這古廟便是到第三古城前的最後一座古廟, 若趕路到第三古城去卻是來不及了, 那麼他們如今就該在這古廟裡歇息一晚, 明日正可直達第三古城。
陳青銅拉了拉駱駝妖獸肩上的韁繩, 說道:“我等入廟罷,隻是要當心裡頭其他旅人。”
葉殊微微點頭。
晏長瀾看著那古廟,旋即卻發覺,座下的凶面蛛蠍竟然有些躁動不安。
葉殊眉頭一皺:“古廟裡有人爭鬥,血腥氣已透到此處來了。”
陳青銅面上帶上一絲凝重:“不如先等那些人爭鬥之後,再入古廟?”
晏長瀾卻是說道:“恐怕不妥。眼看天色暗淡,當儘快進入其中才好。若是裡頭有爭鬥,也儘力阻止罷,荒漠之中,黑沙暴已足夠危險,其他事端都該暫時放下。”
這說法也有道理,如若現下時間還早,他們在此處等到裡頭之人爭鬥結束再入廟不遲,可眼看天色將黑,也不知裡面之人要爭鬥到何時,自然還是早點進去安置妥當為好。
葉殊並無異議。
陳青銅便吩咐其餘陳族人:“都要小心行事。”
晏長瀾自凶面蛛蠍身上躍下,走在最前方:“我先行一步。”
而後葉殊也下來,和他並肩而走。
陳青銅自不能讓他們陳族的兩位貴客在前頭探路,也是急忙跟了上去。
幾人迅速來到古廟前,廟門隨即打開。
入得古廟之後,晏長瀾才看到廟中的情景,瞳孔就是驀地收縮。
在廟中,有一人渾身浴血被其他數人圍攻,而這人面上坨紅,像是中了什麼卑鄙的手段,眼神也在半清明與不清明之下,隻是苦苦支撐……這人極為面熟,卻不是他同門的陸爭師弟又是何人!而陸爭出現在前往第四古城的必經之路上,定然是要去尋他們兩人……如若他不曾決定要進來,陸師弟隕落在此處,他又該如何作想?
腦中念頭急動,晏長瀾手中卻是半點不慢,眼見有一名修士就要刺殺陸爭,隻在一刹那,他就已然將重劍拙雷取出,橫劍一掃,悍然斬掉了那名修士的頭顱!
下一瞬,陸爭似乎無意識地朝這邊瞧了一眼,而後就暈迷了。
晏長瀾目眥欲裂。
風雷動!
身法一出,他的身形好似穿梭了空間,於瞬間來到了陸爭的身前,瀾風劍也已出鞘,而後他迅猛動手,雙劍交錯,眨眼工夫裡,又有兩顆頭顱被斬落下來!
廟中除卻陸爭以外不過隻有四男一女五人,這時竟隻餘下一男一女兩人而已。
那女修哪裡想到,就在他們要得手之時,居然忽地出現了這麼凶猛的一名劍客?且這劍客上來就毫不留情,幾乎要將他們殺光了!
在這時,女修的臉色泛白,她也顧不得傷及元氣,她嬌軀微動,檀口微張,就想要如法炮製,再噴出一口桃花瘴來,去將新來的劍客也汙了,叫他無力掙紮。
但是晏長瀾的周身卻是陡然出現了一層雷光,這雷光赫然炸響,將那桃花瘴全數劈了個散,同一時刻,一道淩厲的劍光急速而來,抹過了女修的脖頸。
如此,好好的一顆美人首,也高高地飛起。
而那張美人臉上,分明還滿是駭然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難以想象,為何她今日連著勾引兩名男子,竟無一人上鉤……
天底下,到底非是每一個男修都好色,女修從前混跡於市井之中,每每下手之人也是經過精挑細選,她身段容色俱好,遇上了散修,散修們不介意與她魚水一夜,而遇見了些宗門的弟子,往往又是涉世未深或是少見這陣仗的,自然屢屢都能得手。
在這荒漠之中,眾人多是逃命,在古廟裡時雖互相都有防備,可終究還是會對美貌的女子心軟幾分,她再小心些,也常成功……然而她如今遇上的,陸爭孤僻冷硬,晏長瀾剛直且有心愛之人,她又哪裡能不吃虧呢?
而就是這一次吃虧,她就沒了性命,也隻是循環相報而已。
殺了這女子後,留下來的僅有一名男修。
這名男修眼見諸多同伴在幾個呼吸間就死絕了,嚇得是肝膽俱裂,再不敢妄想殺死陸爭謀取利益了,他是飛速地朝著廟門外跑了過去——
如此情景,竟和先前陸爭無力抵擋後,要往廟門外逃走的情景重合一般。
而他的遭遇,也與陸爭一般。
在廟門後,葉殊與陳族眾人也已進來,正一起將廟門堵住,這男修根本無法找到可以逃出去的空隙,隻能滿心驚駭地朝著另一邊閃避,可惜他還未能抽出空隙取出自己的搏命之物,便已然被晏長瀾追來,一劍攔腰砍成了兩截,肚腸也流了一地。
晏長瀾這才收手,來到了陸爭的身前,把他扶了起來。
葉殊也走了過去,看了一眼陸爭,面色不甚好看:“中了春毒。”
陳族眾人也聽見了這話,在怔愣之餘,不由看向陸爭。
此刻的陸爭眉頭緊鎖,手指仍舊死死握著一把血紅長劍,似乎在極力地控製著什麼。而那春毒似乎極其猛烈,讓他通身都是汗水,而露出的肌膚都已經變得通紅,仿佛若是再不處理,他就要被這毒性燒死了!
讓陳族之人敬畏的是,即使如此難受,這名劍客也不曾露出一點醜態。
忍耐至此,足可以看出他心誌之堅了!
陳青銅不由暗暗感慨——當真不愧是與兩位道兄相熟之人,也極不凡。
晏長瀾取出一塊玉板放在地上,將陸爭搬了上去。
他倒並非是沒有被褥,而是因著這春毒原本就很燒身,被褥厚實,恐怕不成。玉板溫潤而有涼意,卻不刺骨,當可用之。
葉殊道:“長瀾,你去翻一翻那女修的儲物袋。”又同陳青銅說道,“勞煩貴家相助,將其餘幾名修士的身上也翻一翻。”
這自是毫無難處。
陳青銅很快應了,就帶著諸多族人一起行動,翻檢那幾名散修屍身上的儲物袋與其他藏著的物事,一點不肯漏下。
葉殊自己則是半蹲下來,抓起陸爭的手腕,趁他昏迷無法抵抗,為他探起脈來。
這脈象……
看來,當真是一種毒瘴,不知是用多少種春毒煉製而成,解除起來很是困難。
而且,若是兩個時辰內不為他解毒,他恐怕是必死無疑了。
晏長瀾等找了一通,將所有無數全數倒出來,於廟中堆放了一地。
葉殊就迅速來到那些物事前,一樣樣仔細尋找起來。
若是不想讓陸爭就此隕落,他還要儘快解決此事方可……
有幾個陳族人就守在門口,以防今晚還有其他人入廟後生事,打擾了葉殊。
晏長瀾照看陸爭,依照葉殊所言,將一些涅金蜂蜜灌到陸爭的口中。
涅金蜂蜜能解天下奇毒,春毒也是毒,但畢竟其中還有個“春”字,也是個混合毒,這蜂蜜用處有多少暫不知曉,若是能真正解毒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葉殊那邊便至關要緊了。
晏長瀾也很明白,若是涅金蜂蜜真能確保有用,葉殊也不會那般急切了。
但,終究算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至少也能緩解罷!
葉殊將所有無數翻找一遍後,解藥不曾找到,但是卻找到了那女修煉製桃花瘴的東西,其中所有毒物一目了然。
見狀後,他微微放心,旋即立時開始研究,並將混元珠裡所種許多藥材拿出來,迅速地搗騰起來,其手法之繁複,十指動作之快,叫陳青銅等人看得眼花,是目瞪口呆。
大約過了有一個時辰左右,葉殊終於弄出了一碗猶若琥珀的藥湯,遞給晏長瀾:“以蜂蜜送服,不可漏下。若是差了些,我這裡還有所餘。”
晏長瀾鄭重答應,他掰開陸爭的嘴,迅速地給他灌下。
約莫半個時辰後,陸爭睜開了眼。
他看著面前的兩人,語氣裡如釋重負:“晏師兄,葉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