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太輕微, 遠些的詹家主等人並未察覺。
但是葉殊卻是面色微動, 低聲道:“來了。”
詹家眾人聽得一凜。
與此同時, 詹家主修為最高,卻能察覺到這位與晏親傳同來的葉公子雖看似開口言語,實則聲音半點不曾傳出,隻如同在他們耳邊響起一般, 實在不凡。
當即, 詹家主對葉殊的話便重視起來, 給其他詹家人做了個手勢, 叫他們立時提起心神。
詹家眾人自都不敢怠慢,全都全心戒備起來。
另一頭,晏長瀾也發覺了周遭氣流微妙的不同。
他身具風靈根,但凡是有風流動之地, 他的感知便比尋常人強上許多,這來人或許身法精妙,然卻是半點瞞不過他。
當即, 晏長瀾的目光一沉。
如今隻待那邪修過來了。
不多時, 那細碎之聲越發接近, 倏然間一道黑影破空而來,急速地要衝到晏長瀾的面前。
晏長瀾能發覺, 有一道厲風直衝自己的心口,像是要挖取他的心臟, 然而這厲風卻比如它聲勢那般迅猛, 而是越是接近他, 越是被削弱。
他頓時明白,這是陣法生出了妙用。
晏長瀾這般覺得,那來人也有察覺。
黑影身法極為精妙,往日裡隻在須臾間取人心臟如探囊取物,少有兩回失敗也是因著有人立時攻擊,不得不抽身回避,但儘管那般,也能觸及那顆熱心,得到一些精血。
可是這一回卻不同。
他發覺了想要引誘自己的修士有讓他無比垂涎的熾熱陽氣,讓他忍不住要將其心臟挖出,然而在他即將接近對方時,意欲掏心,卻發覺自己的法力在不斷被削弱,竟然讓他措手不及!
刹那間,這黑影更是察覺到,他周遭有些不對勁。
好似……有什麼極為隱秘的力量籠罩,叫他進入了一處不可預知的力場之內,讓他變弱許多。
下意識的,黑影情知不對。
此回引誘他的修士非同小可,他若是再留下去,恐怕對他大有不利。
跑!
隻可惜,這黑影儘管已是當機立斷要抽身後退,他已然很是接近的那名誘餌卻倏然出手,一把長劍赫然斬來,那劍氣之霸烈幾乎席卷周遭一切,內中所蘊含的陽剛熾熱之力讓他有一絲恍惚,卻在垂涎之餘,心下駭然!
要糟!
黑影再不敢遲疑,急速地就要遁走。
他的身形如同一道迅影,來的快,走的更快!
然而黑影驚恐地發覺,儘管他已儘力要脫身,他的身法依舊遠遠比不得先前,那股力量始終在將他削弱,他的法力甚至隻在這短短時間裡,消耗了一半!
更讓他驚恐的是,原本哪怕他消耗巨大,身法比從前慢些,卻也是遠勝尋常修士的,而他忘我奔逃,那名誘餌卻好似一道雷光閃動,隻一刹那,就如同憑空洞穿了空間,出現在了他的後方,與他極其貼近,更有極為凶猛的力量,狠狠砸了過來!
“啊——”黑影發出一聲慘叫。
是重劍!好重的劍!
重劍砸在他的身上,他的後背已經被砸斷了好幾根骨頭,可更重的劍還在劈斬過來,他跑得雖快,追他之人卻猶如附骨之疽,讓他無法擺脫!
又是一劍後,黑影狠狠飛出,噴出一口鮮血。
不過,邪修素來狠辣,對旁人如此,對自身更是如此。
因此黑影一狠心,扯斷了自己的左臂,讓左臂化為一蓬血霧,使得他的身法頓時快了三分,加之先前他被斬出頗遠,讓他與來人拉出些許間距,叫他立即再度奔逃起來。
但這黑影還是太小覷天下人。
儘管黑影斷臂求生,又奔出一段,然而又是一道雷光閃過,追他之人竟又在一瞬之內,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重劍拍在了他的腰側,斷了他全身的骨頭!
黑影再也做不出任何動作,隻能再吐出一口血——連同被震碎的些許內臟一起,連哀嚎也發不出來了。
痛苦,太痛苦。
黑影兩眼無神,不知是該痛恨自己不曾暈過去,還是慶幸自己尚且留有神智。
同一時刻,周圍許多腳步聲傳來。
黑影木然見到,之前被他戲耍過數次的詹家之人陸續圍了過來,其反應比之先前幾回,當真要快上許多。
同時他終於看到將他打成如此之人的面貌——那是一名高大的修士,瞧著十分沉穩,然而卻明顯隻是一名少年。
黑影頓時頹然。
他縱橫多年,如今……竟然隻是折在一名少年的身上?
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
晏長瀾看清這黑影的面貌。
黑影乃是一名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長條臉,氣質有些陰鷙,周身的陰氣濃鬱,而且身上顯然帶著許多血腥之氣。
如此之人,當是正道修士必然斬殺的邪修,而他先前在小伏魔陣中消耗巨大、面色蒼白的景象,也越發證實他滿身罪孽,被大為削弱。
死不足惜。
儘管這邪修如今已然癱瘓,骨頭碎了大半,晏長瀾卻半點同情也無。
眾多詹家之人見狀,更是覺著解恨,隻想著要迅速逼問一番後將這邪修處死才好。
詹家主與葉殊來得稍慢些,此刻面色稍微輕鬆,拱手說道:“不愧是天劍宗親傳,晏親傳好本事,葉公子的陣法也著實奇妙非常。”
詹家眾人對兩人也很是感激。
他們在這柳縣之內休養生息,邪修出現對他們極為不利,早先更是損失了好些家人。如今邪修被擒,他們有望雪恨,對這頂級宗門的弟子頓時極有好感。
因此,眾人自是紛紛道謝:“多虧晏親傳與葉公子,幫我等複仇了。”
晏長瀾朝他們笑了笑:“斬妖除魔,我輩之人本分,無須言謝。”
詹家主朝家族中幾個子弟示意,那幾個子弟就迅速上前,毫不客氣地將那邪修拖了起來。
旋即,詹家主客客氣氣,將葉殊與晏長瀾請回。
葉殊與晏長瀾便也跟他一同,回到了詹家。
——要審問邪修,自然還是在一處隱秘之地更好。
·
詹家迅速布置好了一處密室,眾人儘皆進入其中。
那邪修被丟在地上,一身的癱軟。
他臉上漸漸沒了先前的痛苦與恐懼,而是帶著一絲冷笑。
“原來是頂級宗門的親傳,難怪有這些本事。”邪修不屑地說道,“區區柳縣的廢物,哪裡能摸到我的蹤跡?”
邪修這話一出,詹家許多子弟的面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心中固然慚愧,但聽到這話後,也頗是憋悶。
詹家主倒是明白這邪修的打算,冷喝道:“到如今這地步,竟還想挑撥?你來我柳縣挖心所為何事,還不速速道來!”
邪修多狡詐,方才那一句自然正是挑撥,不過挑撥之語被詹家主指出後,他也不在意,隻露出嘲諷之色而已。
詹家子弟們頓時背出冷汗。
邪修的話語,當真是一句也聽不得!
不過,這邪修除卻那一句挑撥以外,就再不言語。
詹家主便吩咐道:“去給他搜身!”
當即就有兩名對著邪修極為憤恨的子弟快速上前摸索,將邪修的儲物袋、衣衫之內所藏之物儘數找出來,丟在地上。
——此事頗為醃臢,自不能讓頂級宗門的親傳來做。
晏長瀾與葉殊在一旁瞧著,目光自那些被搜出之物上掃過。
邪修身上帶了許多細小邪惡之物,其儲物袋上也是血光閃閃,像是浸透了什麼邪物,讓人一見便覺得極為不祥。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瑣碎甚至藏於其皮膚、舌下、牙齒之內,叫人既覺得惡心,又不得不在心中生出一種後怕之感。
隻這一搜身,便能瞧出這邪修有多少手段了,倘若不是有頂級宗門的親傳到來,日後便是他們再如何努力,想必也隻能被這邪修逃走,反害他們。
待一切細小之物儘數被搜出,那邪修身上也被拆得破破爛爛,眾人的視線才落在那一個很是明顯的血色儲物袋上。
有一名子弟將儲物袋打開,把裡頭的東西倒了出來。
最先瞧見的,就是一大包血淋淋的物事。
那子弟倏地後退數步,滿面震驚:“那些人心——”
霎時就有個膽大的湊過去,將包裹拎起來,同時說道:“包袱皮是熱的,人心也都是熱的,好似剛從人體內挖出來一般!”隨即他手指一顫,猛地將包袱扔下,語氣也帶了一絲驚悸,“這包袱皮乃是被煉製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