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實力都在元嬰二境, 且都已凝聚了元嬰法相,彼此皆是對方的大敵,如今一番對峙,到底出手還是不出手, 卻都看不出對方的決定。
杜明恒不敢有所怠慢, 但凡身在邪道宗門內、還能活著結成元嬰的邪修, 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也不知經曆過多少陰謀詭計。他們這些修煉正道的修士, 哪怕也經曆過不少勾心鬥角之事, 可相對邪道宗門裡的情形來, 還是要輕鬆太多了。
因此, 莫看這時的杜明恒一派翩翩公子、雲淡風輕的模樣, 實則渾身緊繃,通身全無破綻, 但凡那邪佛子有任何氣息變動,他都會第一時間反擊。
邪佛子自然也看出了杜明恒的防備, 不過他本身是個性子瘋狂的, 隻靜坐片刻後,就毫無預兆地、突兀地動了手。
眨眼間, 杜明恒的前方,出現了一條黑色的河流。
同一時刻, 淒楚的鬼哭聲斷斷續續地響起,嗚嗚咽咽的,縈繞在周遭,連綿不絕……
杜明恒的反應極快, 掌中玉笛立時湊在唇邊, 也同樣發出了嗚咽聲。
隻是這嗚咽並非是厲鬼哭嚎, 而是笛音模擬而成,與那些鬼哭聲互相碰撞,將其中那要汙染了情緒的力量一點點地驅逐。
這一刻,邪佛子周身邪光吞吐,杜明恒則好似被清雲包圍。
邪光與清雲不斷地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又將彼此阻隔在外。那肉眼不可見到的細微之處,有無數力量在互相碰撞、抵消。
兩種截然不同的法力肆意地鋪展開來,此時但凡有介入此間之物都會在這力量的餘波中化為齏粉,二人座下、腳下的峭壁上,陡峭的山壁都被這力量打碎,石頭滾滾落下。
而邪佛子卻也依舊是盤膝坐著的,杜明恒也依舊是靜靜站立的。
在他們的座下、腳下已然空無一物,他們正保持原本的姿態,這般懸浮在空中。
這一場爭鬥狀似無聲無息,也乍看不出什麼奇異之處,但若是有個境界較低之人闖入這一片地界,就會被那力量撕扯——輕則重傷,重則崩碎。
莫看這一場爭鬥波瀾不大,但雙方也都是在不斷消耗法力的。
邪佛子臉上那骷髏頭哢噠哢噠地張嘴,像是發出無儘的詛咒,而隨著這“哢噠”越來越急促,他放出來的那黑河也流淌地更加急切,鬼哭聲越來越哀傷,那河水中不時冒出幾張充滿了痛苦的面龐,讓人一看到它們的神色,就禁不住要潸然淚下,心潮被其掀動,難以自拔。
這般的情緒感染,十分叫人驚悸。
杜明恒的笛音也更加急促起來,像是有許多無形的音波層層漾出,一圈一圈地逼退那些鬼哭聲。但那些鬼哭聲真正的力量並非實質響起的聲音,更是更潛在的一種對意誌的侵蝕,要不斷地撼動一個修士的心境。一旦他的心境上被這鬼哭弄出破綻,他的元嬰也會被這種情緒之力沾染,變得逐漸衰敗。同時,他的神魂也會因鬼哭而變得恍惚不穩,甚至因此被逼出體外,從而能輕易被對方捕捉。
因此,在發現鬼哭聲越來越逼近後,杜明恒的眉心突然出現了一口小鐘紋路,在隨著笛音而發出縷縷光輝。
這光輝將杜明恒的身體籠罩住,猶若一口光鐘,將他整個護在鐘內——這正是一種守護神魂的寶物,能鎮壓外來的無形之力。那鬼哭聲再如何強大、無孔不入,也還是會被這鐘抵擋,使之不能侵入到杜明恒的心神之內。
邪佛子自然知道但凡正道修士中的天之驕子,要麼早已將神魂鍛煉得無比強大,要麼也會準備好護持神魂的法寶或是什麼其他手段,隻用鬼哭聲就想捕捉對方的神魂用作自己的資糧,不免有些異想天開。
這時他見杜明恒祭出寶鐘,倒也沒有什麼失望之意,而是加快摧動黑河秘法,使其中冒出更多帶著難以描述的、攝人心魂感情的冤魂來。
法寶的護持,必有極限。
邪佛子用的這秘法,修煉時很是繁瑣艱難,但施展出來後,消耗的法力相對於同樣威力的正道法門來,卻要少上很多,其所耗費最多的還是冤魂自己的力量——隻要在其魂飛魄散前將之收回、換上其他的冤魂,事後他仍舊可以用更多其他的魂魄喂養,叫它們又很快恢複過來。
邪修之所以是一大害、為人不齒,正是因著他們修煉快又窮凶極惡,所要消耗的資源也往往容易掠奪,常常都是直接抓捕活人,著實是又快又方便。而正道修士對付他們時常常處於不利之處,也是因著他們對外物的利用著實厲害,不像正道修士,他們修自身更多,即使有秘法,所用的也是難以搜集的各種天材地寶,花費的時間也多。
杜明恒知道這道理,不過他既然能成為流雲十子,法力自然也很雄厚,這時還能僵持。可時間久了,他必定會比邪佛子更先法力耗儘。
這持久之戰,他打不得。
於是,杜明恒也不再與邪佛子互相試探,心念微動間,丹田裡的元嬰煥發出一陣威壓。
與此同時,在他的頭頂,赫然就出現了一支玉笛。
這玉笛的形態,與杜明恒唇邊的十分相似,正是他的元嬰法相。
在玉笛法相出現的刹那,一陣陣清越的笛聲悠揚鋪開,瞬時在整個天幕中回蕩。
笛音吟唱間,黑河中的冤魂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立刻仿若充氣一樣地鼓脹起來,又在轉瞬之間爆裂。
“嘭、嘭、嘭”。
就仿佛發出了陣陣轟鳴,冤魂們一個接一個地炸開、消失。
而這樣的消失便再不能通過使其吞噬魂魄恢複,而是真正地魂飛魄散,無法再重新塑形了——也就是真正地消耗掉。
邪佛子眼見在對方法相出現的這般短暫時間裡,自己苦修修煉的秘法就被摧毀了不少冤魂,頓時惱怒。他依舊保持著慈眉善目的神色,但右臉上的骷髏頭似乎才暴露出了他真正的心情——骷髏頭憤怒張口,神情猙獰到幾近扭曲!
緊接著,邪佛子的周身泛起一道黑色的光華,散發出強悍的威壓,隨之一起出現的,則是他頭頂上的虛實不定之物。
一顆與他面上一般無二的……血色骷髏頭。
這顆骷髏頭半虛半實,相較起來,其實並不如杜明恒頭頂上的那支玉笛凝實,但毋庸置疑,它也同樣是一尊元嬰法相。
杜明恒的心中一凜,神情也越發嚴肅起來。
元嬰期的修士可以凝聚元嬰法相,其中最早是在一境,杜明恒作為元嬰弟子裡的佼佼者,早在一境末時就凝聚出來,在二境時他的法相越來越凝實,也越來越強大。而邪修們儘管在修煉中資源更容易獲得、實力更容易強大、早期的修煉也更快,實則在結丹結嬰時經曆的雷劫會更恐怖,能順利結成的幾率遠遠遜色於正道修士——在他們元嬰境界意圖凝聚法相時,往往也會比正道修士晚上許多,亦要艱難許多。
可以說,邪修能在三境時凝聚出法相來,就已然算是早的了。
杜明恒沒想到,他遇上的這個邪修,竟然是在二境時就已然得了法相。儘管以他的眼力,可以看出邪佛子似乎剛凝聚出法相不久,然而隻要有了法相,其威力就必然不會太弱。
閉了閉眼,杜明恒越發明白了形勢的嚴峻。
他本想著早早祭出法相,將邪佛子鎮住殺之,可對方也有法相,就不會輕鬆了。
杜明恒神情肅然,身上的清光大作。
同一時刻,他頭頂的玉笛與他唇邊的玉笛都一同奏起曲子來。
也是這時,每吹奏一聲,他的面色就白上一分。
邪佛子的面容更慈和了,兩顆骷髏頭神情同步,也更加可怖。
他的法相骷髏口中吐出了道道血光,落在前方黑河的冤魂們身上,而這些冤魂竟慢吞吞地直起身體,一點點地從河水中拔了出來。
一旦它們上岸,就有極大的恐怖出現……
杜明恒的笛音也落在了這些冤魂身上,清氣一絲絲地削去血光。有的冤魂血光很快被削了個乾淨,隨即它的神色也變得平靜,很快輕輕地散去。但更多冤魂的血光卻反過來侵蝕掉了清氣,雖然比之前更慢,卻也更堅決地緩緩拔出。
更加磅礴、恐怖的威能,緩緩醞釀。
無比沉重又紛雜的情緒,無孔不入地想要鑽進杜明恒的防禦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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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殊和晏長瀾在秘境裡順著某個方向走,陸陸續續地尋覓資源。
有些奇異的是,自打他們自雷山離開後,都走了快有一日光景,居然還沒遇上其他的修士?正道修士沒有,邪道修士也沒有。
就好像,他們所在的這一片地方,一直都沒有其他修士接近?
但這也沒什麼妨礙,秘境如此之大,一日半日遇不上原本也不足為奇,隻是比起他們前往雷山之前要清靜太多,才讓兩人略有驚訝而已。
這時候,兩人剛采完了一株生長了大約五萬年的明光草,是一種極好的療傷靈藥,若是煉製成丹藥,有極大的功效。
葉殊親自摘下來,將之好生保存,送入混元珠內。
除了這一株五萬年的以外,還有四株幼苗,有的生長了一兩千年,有的五六千年,得生長到萬年才算是成熟。
稍作思索後,葉殊將一千年的、五千年的各采摘一株,同樣保存,準備回去後栽種在混元珠裡。餘下的兩株則留在此處,待後人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