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邪修弟子一邊哼歌一邊“打掃”大殿時, 忽然間,他聽見了一聲極為細碎又在這寂靜殿中極為清晰的“劈啪”聲。
他手裡動作一頓,不由自主地順著那聲音來處看了過去。
就在右側靠前的一層架子上, 有一盞血魂燈上出現了均勻的裂紋。
邪修弟子大驚失色,急忙撲了過去, 面上都是慌張:“怎麼會有血魂燈碎裂?竟然是孟匪的碎了?這要我如何向魔雲靈君交代?”
當下裡,這邪修弟子將法力儘數灌注到人頭掃帚裡, 使得那些人頭迅速都化為血水,蒸騰出漫天的血霧、全部被他引入了血魂燈中。但這仍舊不能阻礙血魂燈上的裂紋擴大, 隻不到兩個呼吸時間,又是一陣細微的碎裂聲響,整個血魂燈, 都徹底崩成了碎片!
邪修弟子的面上, 頓時出現一片頹然。
完了, 他一定完了……
但沒有辦法, 邪修弟子很明白, 在這大殿中做活之人也能享受一些血氣滋養, 但此為肥差,又要看管那些事關重要的血魂燈, 故而但凡來此的都要事先被烙下血魂印記, 確保其對修羅門以及這血魂燈大殿忠心不二。
也是這緣故, 邪修弟子沒法逃走, 即便現下明知自己一旦過去稟報此事, 必定會性命不保, 他亦隻能硬著頭皮前往了——否則, 他若是被抓回來, 就會受到千萬般的苦楚, 還不如此刻過去受死,還能少些折磨。
邪修弟子絕望地伏地片刻,最終還是站起身,前往魔雲靈君的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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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雲殿。
邪修弟子整理心情,一臉慌亂地朝著殿門口疾奔過去,口中還不斷呼叫著:“不好了!不好了!靈君祖宗不好了!小公子他、他小公子他的血魂燈碎了!”
在殿外,原本是有許多護衛把守,阻攔外人進入,但這一回邪修弟子如此狂呼亂叫,他們聽到其中之意後,也都驚慌極了。
就在他們思索著是將邪修弟子攔下還是放任他進去稟報、且讓魔雲靈君消氣時,在大殿深處,一股極為強大的邪氣噴湧而出,化作一隻巨手,一把就將這邪修弟子抓了進去。
邪修弟子渾身籠罩在那巨手裡,被邪氣侵蝕的身體劇痛無比,讓他的牙齒咬得“哢哢”作響,但他半點也不敢嚎叫。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邪修弟子終於被甩落到地上,渾身癱軟到幾乎是一灘爛泥。
而後,他就聽見一道充滿了邪惡與威壓的聲音尖銳地響起:“你說什麼——?我兒的血魂燈碎了?”
邪修弟子顫顫巍巍地回答:“是、是的……”
他根本不敢抬頭,隻希望自己的順從能讓對方利落地殺死他。
這聲音裡驟然充滿了暴怒:“是誰——是誰敢殺死我兒!廢物!真是個廢物!連血魂燈都看守不好,你這個廢物!”
話音落下的瞬間,邪修弟子感覺到一股大力再次卷住自己,然後他的血肉、骨頭,在這股力量中全部化為了爛泥,而他自己的神魂也好像寒冰遇上烈陽,被徹底融化了。
邪修弟子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反而模模糊糊地鬆了口氣。
幸好,死得還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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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央。
巨大的血池裡,一團黑如濃墨的烏雲浸泡在其中,若隱若現的仿若孕育著一個人形,又好似隻是一片真正的烏雲。
血水中不斷冒出淒厲慘叫的冤魂,無數透明且猙獰的頭顱在裡面浮浮沉沉,又快速地被那烏雲吞吸進去。
方才那邪惡而尖銳的聲音,正是從那烏雲中釋放出來的。
其主人,正是魔雲靈君——這位修煉邪道的玄光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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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雲靈君自然會暴怒,因為那血魂燈的主人其實是他的重孫子,也是他如今僅剩下的七個後代之一。他已然活了六千多年,在成就玄光以前,他活過的那些年月裡都無比風流,留下來很多子孫,但在他突破玄光境界時,無數後代都被他血祭,化為了他體內的一顆魔雲種子,才讓他有了後來的地位。
在那時,他餘下的後代就隻剩下一人而已,這一人修為低下身體孱弱,極為艱難地延續了一滴血脈,如此又多年之後,才慢慢地有了這七人——比起其他靈君的大量後代來,他這一脈可謂是相當薄弱了。
倒不是魔雲靈君對後代有太多的情感,他們修煉邪道的人,還能存留情感的人可不多,他之所以一定要延續血脈,正是因著走了那血祭後代突破玄光的捷徑,也因此有了桎梏——他必須保證至少有一個後代留存,境界才不會崩潰。
既如此,當然是後代越多越好。
現下化為烏雲的魔雲靈君自己已不能再生育血脈後代,那麼就得讓這七人長久地活著、給他帶來更多的血脈子孫。而他自己,除非能達到通玄境界,才不會再被後代桎梏。
但如今的魔雲靈君才是玄光二境,相較突破還有十分遙遠的距離。
於是,僅存的七個後代都必須好生培養,才能讓他們延續壽元,既如此,必要的曆練也不可少,為免出現意外,他還將每人都安放了一盞血魂燈。
這一回有新秘境出,其中隻容元嬰與之下的修士,在魔雲靈君看來就是既可曆練又很安全,自然允許了他最小的那個重孫子進入其中,還給他備下了隱匿符等物叫他護身。在他看來,小重孫該是會很順遂地在裡面搜羅一堆資源,再順利返回的。
誰知偏偏就是這一處,叫他小重孫的血魂燈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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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的秘境之內天地靈炁較為雜亂,但照理說,是不會影響孟匪的神魂回歸的。但魔雲靈君也未想到,那秘境居然有兩個入口,正邪兩道都有千名修士入內,還在秘境規則下互相屠戮。如此一來,孟匪的神魂就有所滯留,要花費一些時間才能被吸引而回……然而這所要花費的時間恐怕都用不到小半盞茶,對孟匪出手的人動作太快,也依舊讓其徹底消亡了。
也隻有神魂不存,血魂燈才會碎裂。
一縷魂魄不足以支撐血魂燈上的精血紋路配合其他天材地寶重塑其主人的肉身,故而當血魂燈碎裂後,這點魂魄也好,精血也罷,統統都化為無形,再也沒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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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雲靈君為保存後代做足了準備,卻徹底失去了他十分欣賞的小重孫——須知他那七個後代裡,小重孫的資質隻略遜色於一人,也大有希望能成就聚合的。
這般死在一個秘境裡,實在是太不值得,重塑肉身都不能做到,就更是讓他憤怒無比!
魔雲靈君不知是何人殺死了孟匪,也不知那人是正道還是邪道,但他滿腔的怒火必須有發泄之處,因此他一定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墨色烏雲不斷地伸縮膨脹,翻滾不定。
終於,裡面再次傳來一道嗓音。
這一次,嗓音裡透出了濃鬱的血腥氣。
“孟五,你去提二十個修煉血魂一道的弟子過來,煉為血食。”
“孟三,你去拜訪巫玉子,讓他給我算一算,我那重孫是死在何人之手。”
“孟大,你去將剛才死了的那廝血親都給我抓來,給我煉成惡魂,由我吞食。”
“孟二留在此處,自今日起,來拜訪我的人中,但凡不及神遊之人,給我抓來前十人,送入血骨地獄,待化為血屍後再帶過來。”
“孟四,你去……”
一連串的命令,每一道命令中,都有著可怕的殺機。
這種恐怖感,讓血池中的魂魄再次掀起浪潮,發出痛苦的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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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燒完邪修屍體後,葉殊和晏長瀾將對方的儲物之物清理了一番。
葉殊將其中所有沾染了邪氣之物儘數堆放到一側,用三陽真火儘數焚毀,就連儲物之物也是燒了。餘下的物事隻有靈石與一些於秘境裡搜集到的資源,而這些物事也同樣被葉殊操控著三陽真火灼燒了一回,待上面再無絲毫其他氣息,才收回真火。
晏長瀾不解:“阿拙,這是?”
葉殊微微皺眉,回答道:“這邪修身上的隱匿符有些奇特,而待我這般想時,便倏然生出一絲警兆。雖不知這警兆來自何處,但說不得是此人背後有極看重他的強人,我這三陽真火很克邪氣,該燒的都燒了。靈石和資源為天地生成,與之牽連少,清理一番即可,倒是不必浪費。”
晏長瀾了然,旋即他的掌中出現一抹雷光,將那些靈石和秘境內資源包裹,用雷電之力輕微地擊打過數次。
葉殊點頭:“你這般也做一次,就越發不會出錯了。”
不過他依舊十分謹慎,這些靈石和資源統統收進混元珠,日後也不會在混元珠以外的地方使用——混元珠乃是秘寶,當能更多一層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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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烏雲前,安靜地站立著一個身高一丈餘、身形肥壯的男子。但奇異的是,他從百色袍子裡伸出的手掌卻沒有皮肉,而是兩隻骷髏手,每一根骨頭都像是由白玉雕刻而成的一般。
此刻,這肥壯男子掰斷了七八個指節,擲在自己的身前,懸浮著不斷彙聚成奇異的圖案,內中仿佛蘊含著無儘的玄妙,極其深邃,極其神秘。
在他的周身,也縈繞著極為奇特的力量,像是漾起了一層層的漣漪,彌漫在整個大殿之中。
突然間,肥壯男子的那幾個脫落的玉骨指節化為齏粉。
同一瞬,所有的玄妙之力儘數消失。
肥壯男子開口,聲音裡也透出一股子詭譎。
“不對……”
“……竟什麼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