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這一手劍法, 也足見餘一的不凡, 往往他許多對手與他交戰時, 在最初摸不清他所出之劍的落點,就難免因此要被他刺傷, 而後如同身陷沼澤一般,漸漸落在下風。
可惜晏長瀾卻並非餘一曾經所遇見的那些對手。
儘管餘一所出的劍法縹緲, 似乎向左刺, 又仿佛朝右去,但晏長瀾耳翼微動,瀾風劍驟然朝著身前斜面而出,已倏然劍鋒對劍鋒,將餘一的劍法擋住。
餘一身形如柳絮,極快飄到了後方。
此刻他面上的熾熱更為明晰:“真不愧是同道中的高手, 餘某所學乃是《飄柳劍法》, 浸淫其中已有上二十載,自問已然爐火純青,常人難覓其劍鋒軌跡, 如今被道友輕易擋住……餘某唐突,不知道友所學為何?”
晏長瀾看出這餘一對劍道十分狂熱, 確是個真正的劍修,倒也不介意他的詢問, 便道:“尚未取名, 從前所學, 隨意施展而已。”
他說得這樣謙遜, 餘一卻明白他話中之意,眼中不由一亮:“你竟自創劍法?”
晏長瀾沉吟道:“也非是自創,不過汲取前人精華而已,並非自身所悟。”
這話確實不假,他所學劍法頗雜,不僅是從幾位師尊、曆經的門派裡所得,還有他撞金鐘時悟出的那些。這些劍法裡,弱小的弱小,潛力不足的潛力不足,比較出色的卻又往往殘缺,故而一旦用出來,都難以顯露出他如今的實力。
當然,他師尊驚天劍主也有意傳他劍法,但先前他劍道真意未明,不便傳授,後來他悟出真意,又在鍛造本命靈劍……要想學會更好的劍法,恐怕要等到回去天劍宗以後了,而如今他借著鍛造時真意交錯的領悟,將駁雜的劍法去冗存精,化為一套正適合他此刻的劍法,能讓他頗用上一段時日了。
而既然是從前劍法所化,自不能算是他自創了。
餘一聽得,倒也並不失望,隻道:“那你也已然走上這條路了,實在是我輩楷模。但如今爭鳴,餘某也不願就此認輸。”
語畢,他身形微晃,劍鋒也微晃,人與劍儘數飄忽,正如台上飄飛了無數的柳絮,有的簇擁成團,有的四散開去,不知人影潛藏在何處,又不知哪一片柳絮中蘊含著無儘的殺機。
晏長瀾察覺到,在那些“柳絮”裡,蘊含著一種奇特的意韻,這意韻若隱若現,輕若鵝毛,又變幻不定,十分高明。
那種奇特意韻,無疑正是餘一的劍道真意,大約或是柳絮真意,或是與柳絮相近之意。
但晏長瀾並不畏懼,他仍舊隻用了瀾風劍,而劍鋒之處,也出現了一種奇特的意韻。
這意韻與柳絮不同,其不知從何而起,四野飄浮,既輕且快,眨眼間,就像是平地裡生出了無儘狂風,將那漫天的柳絮卷起,驟然化為了一片散沙!
瀾風劍一出,風之真意隨之而出,清風拂柳,柳絮飄飛,然而清風卷起,柳絮飄浮原本便是隨風,這自然也要被風掌控了——半點不能由著自己。
兩人雖說是在比鬥劍法,實則在餘一的劍鋒似柳絮時,就已是真意的比拚了。
隻可惜,餘一的真意恰好被晏長瀾的真意所克製。
一旁的音修少女見餘一這樣快就落在下風,頓時面色一變,尤其她與餘一配合頗久,知道對方的克星正是風之真意,便更焦急了。
刹那間,這音修少女將陶塤放在唇邊,猛地一吹——
塤聲忽而高昂,正如颶風一般,瘋狂地卷向了餘一!
葉殊見此,倏然明了。
正因餘一的真意為風所控,便有這少女奏出風曲,反而讓餘一能借此控製風勢,同時將自己的柳絮真意增強數分。而在對手長於風法時,這風曲也能從中奪取些控製之力,叫餘一借機脫身,有周旋的餘地。
葉殊微微點頭——倒是有些想法。
隻是,先前長瀾便已同他說過,想要單單與劍修比鬥真意,不受乾擾,那麼他既然應了,自不能叫這少女音修做出什麼來。
葉殊拉起三根琴弦,手指於上風迅速撥動。
僅僅一霎,數道音波猶若月牙,極快追上了塤聲音波,且在追上的刹那驟然爆破,將塤聲音波全數化為氣爆之聲,再無餘力能助餘一。
少女頓時美眸圓睜,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生氣。
不過她眼下也明白,若是自己鬥不過對方的音修,也是無法相助餘大哥的。於是她深吸一口氣,乾脆將陶塤收起,轉而腰肢一擰,在腰間已出現了五面小鼓,正合五個古音。而後她伸出手掌,掌心忽而放出白芒,光芒過後,其掌心如琉璃,猛然朝著五面小鼓上猛擊下去!
“嘭嘭嘭!嘭!嘭嘭!”
鼓聲連綿,一聲比一聲更急促,仿佛震得人心臟都要跳出來。而在這鼓聲之中,又仿佛形成了一首曲子,每一聲都像是打在了人心頭上,讓人心跳不能自抑,一伸一縮,隨時都要爆裂一般,難以自控地渾身躁動。
葉殊也察覺到了曲子的特殊,稍稍挑眉。
他已瞧出,那塤聲怕是這少女音修特意修行來相助餘一的,而她真正的殺手鐧——或者說從前主修之物,乃是五面小鼓。
五面小鼓打起來,少女再無先前桃花嬌嫩之態,神情也淩厲起來。
小鼓上,少女的手掌變化不定,形成諸多殘影,每一串殘影過後,都有極為強悍的鼓聲如同道道浪潮,洶湧而來!
葉殊能感覺到,這些鼓音在不斷疊加,若是不將其節奏打斷,隨著鼓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強,就會叫自己的心臟也隨之躍動,到那時陷入對方節奏,己身音道若非極強,是無法自其中脫身的……他雖自信應能脫身,此刻卻也並不托大。既已察覺,何必還要等她做大?
下一瞬,葉殊的琴音也變得急促起來。
十根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撥動,一聲比一聲更加高亢,而每逢到了最高處,竟然也與那鼓聲累積到最高處相同,隨後,葉殊陡然拉長琴弦,重重彈出!
刺耳的親生如若震雷,倏然將那累積的鼓聲一同打斷,那鼓聲累積的氣勢也驟然而短,是如同洪流傾瀉,瞬間就漏光了。
少女音修的面色發白。
連續擊鼓對她的消耗也不小,在累積到高峰時被陡然打斷,叫她立即受了反噬。
這反噬,著實叫她極不好過。
葉殊並未有什麼憐惜之情,既然出手,自要乾脆利落。旋即他再奏琴音,其音於常人聽來自是還算悅耳,但在已然受創的少女耳中就如魔音,聽得越多,越是頭暈腦脹。最終她無力反擊,隻能乾脆盤膝坐下,借助僅剩的法力緩慢敲鼓,用音波護持己身,勉強支撐著和葉殊對抗。
琴音一陣接連一陣,少女的抵抗也越來越慢。
忽然間,她吐出一口血來,面如金紙,內傷已然頗重了。
另一頭,餘一的柳絮真意雖是奧妙,也未能在晏長瀾手中支撐片刻,不多時,晏長瀾的劍法中,風之真意越來越急,餘一的柳絮則被引著四處來去,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自控了。
最終,晏長瀾一劍點在了餘一的眉心,留下輕輕一點血痕。
餘一非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見自己輸得徹底,也就停下了動作。
他歎一口氣:“餘某輸了。未能見到道友全部實力,實在可惜。”
晏長瀾的對戰也不算暢快,隻因對方的真意正好被自己克製,且其領悟不算很深,故而很快就將其窺破……但到底也是增加他一門見識了。
於是他行了個劍禮,說道:“承讓。”
餘一急忙來到那少女面前,將她攬在懷裡。
少女嘴角溢出一絲血來:“餘大哥,對不住,沒能幫到你。”
餘一給她擦了血:“是我無用才是,走,替你療傷去。”
緊接著,餘一抱著少女離開了爭鳴台。
少女雖是面相淒慘,但被餘一抱走時,唇邊卻緩緩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來。
葉殊則走到晏長瀾的身邊,看他一眼:“可受傷?”
晏長瀾周身的劍氣瞬間褪去:“不曾受傷,阿拙你如何了?”
葉殊道:“自也無妨。”
兩人隨即對視,再攜手回到了第一寶座上。
接下來的第九第十字號的石座爭鳴者,分彆挑戰了爭鳴府的兩位驕子,全都落敗。
第一輪挑戰下來,隻有兩人順利挑戰成功,但他們能不能坐穩寶座的位子也難以預料——並且在第一輪裡,除卻寶座最前的幾人外,眾多爭鳴者也多少摸到了些其他爭鳴者的道行,之後的第二第三輪挑戰必然會更謹慎地挑選對手,以便於能順利奪得寶座之位。
爭鳴台上一聲低鳴,第二輪挑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