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長夜欲儘 顧子行 8258 字 6個月前

5.

既然說了要放人,就不能食言,淩霜彎腰從一旁抽屜裡摸出串鑰匙,“叮裡咣當”丟給趙小光。

趙小光剛把鑰匙插進鎖孔,聽見徐司前地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淩警官,我記得,這鎖是你扣的。”

潛台詞很明顯,她扣的鎖,得她本人親自解。

趙小光想,這男人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而是在太歲頭上蹦迪。這種人就不能慣著,依他脾氣,得踢兩腳再啐一口唾沫。

“淩警官!”徐司前再度叫她,嗓音好聽,卻是那種領導命令下屬的口吻,頗有幾分傲慢。

嘁。裝什麼大爺!

淩霜心裡鄙夷,依舊從趙小光手中奪過鑰匙,神情不耐地過來替他解鎖。

徐司前配合著把手舉高,淩霜發現他手背至手腕處有一道疤,長度有七八厘米,傷口早已愈合,應該是好久以前弄的。疤痕顏色很淡,如果不是這樣近距離觀察,根本看不出來。

那不是普通疤痕,而是刀傷。

她不禁好奇起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金屬鐐銬解開,她俯身去摁審訊椅上的開關。

女孩長發從耳側滑落,露出一段雪白纖細的頸項,徐司前彆開視線,鼻尖嗅到一股恬淡香氣。

那香氣牽扯出一段久遠記憶——微風柔軟,舞台明亮,紗裙潔白,一隻天鵝在聚光燈下翩躚起舞。

“好了。”淩霜起身,拍拍手,把鑰匙丟給趙小光。

徐司前停止回憶,斂眸站起來。

“走吧,我送你。”如果她說這句話時不那麼咬牙切齒,其實還挺可愛。

隻可惜,淩警官和可愛這個詞壓根沒緣。

她領著徐司前對直朝外,貓腰鑽進一輛白色警車。

這車空調是壞的,沒冷氣,風擋玻璃走兩步響三下,發動機更是跟得了哮喘似的,“突突突”響個沒完,車廂裡彌漫著汽油半燃燒的氣味,非常讓人不適。

“小光,老幺都要送去報廢了,淩隊怎麼開它?”有人湊過臉來八卦。

“警車嘛,哪輛不都一樣,代代步。”趙小光說著話,臉都要笑爛了。他就知道他家淩隊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有仇當場就得報,誰不報,誰孫子。

此時此刻,警車內的徐司前,全程繃著臉,什麼驕傲、矜貴都有些端不住。

淩霜雖開著警車,但照樣遵守交通規則,紅燈時,她扭頭問:“徐先生覺得我們警方服務怎麼樣?”

怎麼樣?嗬。

“我要是說不好,你是不是還要開警報?”

淩霜心情無比愉悅,撥了撥長發道:“那還不至於。”

事實上,如果不記違規,她真會那麼做。

車窗敞著,隱隱有薔薇花的香味溢進車廂,夜很靜,光在車道上流淌。車內光線略暗,女孩肩正背挺,坐姿端正,背影纖瘦,不禁讓他想起話劇裡的黑天鵝。

半晌,他忽然打破沉默,問:“淩警官是從小立誌做警察的嗎?”

淩霜愣了愣,說:“不是,我沒那麼崇高的理想。”

她在舞蹈學院念到大一,退學重新報考的警校,過程有點複雜,也吃過不少苦。

那年殺害淩霰的凶手遲遲沒找到,周潯安又命喪大海。

她不信那隻是巧合,答案隻能她自己找……

那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她無意在今夜與一個陌生人分享。

*

徐司前住的地方寸土寸金,淩霜把他送到單元門口,也跟著下了車。

徐司前走到車頭,見女孩神情散漫地倚在車門上等他,地燈映照著她一雙長腿,纖細筆直,非常具有觀賞性。

他舉步往前,淩霜突然伸手攔住他:“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

男人抬眉,視線緩慢掠過她玫瑰色的唇瓣、秀氣的鼻梁,最終停在那雙的清亮銳利眼睛上。

她誠然漂亮,但用隻漂亮來形容又不夠。彆人的漂亮是平和的,她的漂亮是具有攻擊性的。

徐司前垂眉笑了聲,手插進口袋裡,摸出煙盒,點了一隻煙。他抽煙有種派頭感,動作慢條斯理,仿佛牽扯著肆虐的風都跟著放緩。

“不願意?”淩霜見他不說話,追問。

他看向她,緩聲道:“要是換作彆的女人,我或許會。”

“什麼意思?”淩霜面上笑著,心裡不悅。

徐司前表情一鬆,在那朦朧的煙霧裡淡笑:“淩警官去我家是想喝茶還是想□□?”

淩霜小心思被戳破,也不惱,眉毛一揚,大方承認:“你要是不心虛的話,我其實都可以,不挑。”

“那走吧,上去喝杯茶。”他刷臉進門,在進入電梯前熄滅香煙。

徐司前住在十樓,一梯一戶,近300平米的平層。

淩霜再度感慨這人到底做什麼工作這麼賺錢?

她對他的好奇有增無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企圖找尋一個答案。

“淩警官,我要輸入密碼。”徐司前鬆開門把,轉身等她回避。

“你輸你的密碼,我又不看,開玩笑我可是人民警察。”她不情願地彆過臉,氣鼓鼓嘟囔。

“哢噠”一聲,大門打開。

徐司前垂眉看了眼手表,說:“不開燈的前提下,給你五分鐘時間偵查我。”

“你當真?”淩霜毫不掩飾地喜上眉梢。

“還有四分五十八秒。”男人聲音低沉,似有笑意。

她一把推開他,衝了進去。

巨大、冷清,是她對這套房子的第一認知。

鞋櫃裡底下隻放著一雙男士拖鞋,他是一個人居住,但這套房子不止一個房間。

太黑了,她隻能全憑推測。

男人一身秘密,應該不太喜歡進門的房間。

淩霜果斷舍近求遠,快步走到套房深處,南邊窗戶有光漏進來,她打開衣櫃,發現那裡空空如也,這不是慣常住的臥室。

她立刻轉戰隔壁北面房間,幾乎是一進門,她就鎖定了這個房間。

床頭的紅色蜘蛛俠鬨鐘嘀嗒作響,床邊鋪著厚重的地毯,空氣裡還有之前在他車裡上聞過的香水味。

她俯身快速在枕頭下摸過,空無一物,床褥整齊。

他生活習慣良好,很自律。

床頭抽屜裡隻有襪子,衣櫃裡衣物不多,都是夏季衣物,似乎不常住。她嗅了嗅,衣服上有香味,不是洗衣液,不是香水,而是乾洗店裡的那種味道。

夏天的衣服都乾洗,可見他生活講究,堪稱精致。

衣櫃底下有個大抽屜,她一把掀開,伸手進去摸,待摸清楚實物,她耳朵騰地熱起來,那是一遝男士內褲。

看來這個房間僅用於睡覺。

套房內還有一個衛生間,她摁開門進去,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須後水味道:苦艾、薄荷還有檸檬。

很多年前,她曾在另一個人身上聞到過相似的味道。

心臟驟然劃過一陣刺痛,她果斷合上門,轉身出去。

出門左拐是書房,這間房間算得上暗室,沒有窗戶,沒有外來光源。

一切隻能交給觸覺,書櫃很空,藏書不多,椅子上有浮灰。正要彎腰開底下的抽屜,屋子裡的燈亮了。

淩霜回頭,見徐司前立在門邊,神情淡漠,瞳仁漆黑,白熾燈照在他臉上,映著他五官立體深刻,宛如一樽雕塑。

男人指節在木質門框上輕扣:“淩警官,五分鐘結束。”

淩霜站起來,緩緩吐了口氣。

“有什麼發現嗎?”他淡淡問。

“你剛搬進來不久,東西少的可憐,不喜歡看書,是個懶人。”

“淩警官很有做賊天賦。”他微垂眼睫,說話語氣像是在誇讚,又像嘲諷。

她從書房出來,側身擦著他的衣服出去。

稍稍有些驚訝,除卻書房,外面還暗著。

說話算話,她隻查他五分鐘。

“有水嗎?我想喝水。”

“陌生人家裡的水也敢喝?”他平靜地掃視過書房每個角落,將燈盞熄滅。

淩霜在那黑暗中說:“那麻煩給我拿瓶礦泉水,要沒有開封的,謝謝。”

徐司前走到廚房,才遲遲撳亮一盞燈。

淩霜有些不屑,她才無意窺探他的生活。

徐司前拿水,她在沙發上坐下,緩緩吸進一口氣。

就在這時,客廳窗戶忽然亮了一下,她側眉,發現是閃電。

這場大雨憋了幾個小時,終於要下了。

徐司前突然冷臉走來,握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拽起來:“你可以走了。”

“馬上走,”她朝他攤開掌心,“水呢?我快渴死了。”

“讓你走,聽不見?”閃電再次亮起時,她看到他面部肌肉扭曲在一起,表情異常猙獰。

“凶什麼凶?”淩霜撇嘴。

他不給她反應機會,連拖帶拽,大力將她丟出家門,“砰”地一聲砸上門。

淩霜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對待過,她轉身在他家大門上猛踹兩腳,罵:“死變態,摳門精,不就是一瓶水,至於麼。”

“嘶——”擰的她痛死了。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驚雷駭人,暴雨傾盆。

大雨路上不太好走,她在門廳裡駐步等雨停。

*

與此同時,十樓。

廚房裡那唯一亮著的燈,被人用玻璃花瓶狠狠雜碎。

“哈……哈……”空曠的黑暗中,響起陣陣粗重喘息。

閃電忽明忽暗,陰森恐怖。

灶台上的水,潑灑的到處都是。

男人痛苦抱頭,倒地掙紮,一雙眼睛恐怖猩紅,尖銳的痛感在四肢百骸蔓延。

他狂笑著,痛哭著,嘶喊著。

隱藏在地獄中的魔鬼掀蓋而出——

“你為什麼要讓警察來家裡?”

“住嘴!”

“你還讓她關了你十個小時。”

“那是我的事。”

“出去殺了她,彆讓她再查下去。”

“不。”

“殺了她!”

“不。”

“你知道心軟會帶來什麼。”

“住嘴!”桌椅掀翻發出巨大聲響。

“你想再死一次嗎?”

*

五分鐘後,暴雨未停。

淩霜要去開車,猛然發現把鑰匙丟徐司前家了,隻好忍氣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