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1 / 1)

謝依……現在應該是謝一。

謝一將滅門宣言貼在了新宗門的大石頭上。

巨石上布滿了青苔,當貼上的同時,上面的青苔剝落,露出光滑的潤白石壁。

謝一隨手寫的滅門二字,就那麼刻在了石頭上。

不僅如此,更是放大了數倍。

金色的,閃亮的,耀眼的兩字:“滅門”。

隔著遙遠的山脈,與昆侖山上的巨石遙遙相對。

似是劍指昆侖。

謝一很是滿意。

謝一滿意了,自然有人不滿意。

昆侖之巔,白衣高挑男子淩然而立,他的視線落在了對面的群山。

當天書·昆侖令認謝一為主後,昆侖禁地便從濃霧中展露出來它本身的樣子。

幾乎與昆侖群山抗衡。

更彆說如今,在昆侖的對面,堂而皇之地刻上了“滅門”二字。

昆侖掌門撫山君的眸子幽深。

當初他以昆侖令為誓,將之贈給謝依,因為謝依根本無法啟用昆侖令。

沒想到,後來種種變故,他想儘了一切辦法,依舊無法得到它。

現在昆侖令以謝依為尊,那麼他身為昆侖掌門,便不能對謝依下手。

這便是天道的桎梏。

更彆說,隻有少數人才知道的天書秘密。

身後,是急匆匆的腳步。

昆侖刑堂堂主,中州大陸最年輕的堂主越子良急匆匆地趕來,少年的臉上滿是憤怒。

“掌門!她是魔頭謝依!你怎麼反而幫她遮掩真實身份?”

滅門創立之後,修仙界便自發地得知有了一個新立的宗門,這個宗門的掌門,乃是謝一。

滅門坐落之地,乃是昆侖對面,這件事情引起來了討論,卻沒有人知道這謝一是誰。

越子良不甘謝依就這麼逃脫懲治,他的眼圈有些發紅,帶著恨意。

“這些年的折磨,根本就抵不上我越家村的數百條人命!”

撫山君微頓,他歎了一氣:“你還是太執著了,她畢竟曾經是你的師尊。”

越子良情緒激動:“她不是我師尊,她騙了我!謝依是個騙子!”

撫山君轉身,有些憐憫地看向越子良。

他緩緩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昆侖與謝一達成了短暫的平衡。”

“明面上,我是不能對謝依下手的。”

下一刻,越子良仿佛明白了什麼。

他一向得撫山君重用,總是能體會到掌門的意思。

他懂了撫山君的暗示。

撫山君定然是被謝依這個騙子拿捏了什麼把柄,這才隻能受這種屈辱。

沒想到,數年的深淵牢獄,竟然未曾熄滅謝依這可怕的心機。

他能抓謝依一次,就能再抓她一次!

越子良匆匆告辭,火急火燎地下山,向著滅門而去。

-

謝一亦是收回了視線。

藏書閣裡的書籍太多了,她看了半日,還是沒有找到宗門礦脈的記載。

她伸了個懶腰。

滅門占地遼闊,房舍諸多,隻是大部分都破敗了,想要將它恢複到原本的樣子,恐怕需要很多的人,和很多的錢。

錢就是靈石,靈石是修士修煉的基礎,也是宗門發展的根基。

宗門建立之地,一般都會有礦脈,謝一拖著尚未恢複的身體,走了大半日,還沒有找到礦脈在哪裡。

她也不著急,乾脆先去藏書閣翻找一番,看有沒有宗門靈脈繪圖之類的,結果真的沒找到。

……奇怪。

能藏在哪裡呢?

謝一下意識地想要喊龍君河木,“龍君……”

下一秒,她的眼神黯淡下來。

龍君已經死了。

宗門外,有人在瘋狂地攻擊守山陣法。

滅門的守山陣法極為殘破,是謝一用了僅存的赤烏靈氣啟用的,可經不起這麼猛烈的攻擊。

她連忙趕去,看到了持劍殺氣騰騰的少年。

……

越子良的劍,乃是中州大陸的名劍,喚作映月。

映月之靈劍,天生有劍靈,能自發吸收月之靈氣,最是清澈純粹。

所以,映月名列中州神兵榜第九。

因著映月靈劍在,越子良的修為不算是強盛,武力值卻足以在修仙界橫著走。

這些年他在刑堂出生入死,生死一瞬間,是映月幫他。

名劍配名主,定然是越子良天生不凡,這才吸引映月劍認主!

——世人多是如此吹捧越子良。

越子良卻很不喜歡彆人如此吹捧,臉上的表情一向晦澀難明。

謝一看到了越子良。

他在用映月之劍瘋狂地劈向守山大陣。

越子良也看到了她。

他凝視著她的臉,似是有些怔忪。

謝一的眸子幽幽。

“夠了。”

越子良收回劍,沒說話。

從謝一出現的那一刻,越子良的眼神便死死地盯在她身上。

謝一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慘白的面容,沒有任何血色。

青袍罩在她身上,空落落的,似是一陣風便能將她吹走。

說起來,他已經有數年沒有見過她。

他本來以為她已經死了。

深淵沒能讓她贖罪,反而讓她爬了出來。

那天看到她渾身是血的爬出來,他幾乎認不出來那樣淒慘的人,是他的小師尊。

謝一:“用我的劍,砍我的守山大陣,越子良,你還真做的出來!”

越子良似是被戳到肺管子。

他身形繃直,臉上的狂怒收斂了些,帶著些難堪:“你說了映月劍是送給我的,以後你不會再提這件事。”

是的,這把靈劍映月,是當年謝一帶著越子良去了惑月秘境,生死一線得到的。

隻不過,映月認主的是謝一。

謝一得了劍,小徒弟越子良卻一無所獲,他嘴上不說什麼,眼眶卻紅了。

為了哄越子良,她將映月給了他。

往事都成了往事,映月已經是越子良的劍,而越子良用這把劍,打下了太多功績。

其中的之一的功績,便是一劍刺穿謝一的心臟,將她擒拿。

謝一微笑起來:“這把劍既然能殺我,能砍我的守山大陣,那麼我提一提,也沒什麼要緊。”

越子良的臉色沉下來。

“你果然言而無信!”

謝一淡淡道,“你說我是騙子,那麼我還有什麼信用呢?”

越子良:……

他緩了緩,繼續道:“你以為你改了名字,我就不認識你了?當初我能抓你回去,現在就能抓你第二次!”

越子良惡狠狠地盯著她,吐出那兩個字:“騙子!”

謝一歎了一口氣,“當年你問我越家村的事情,我說確實跟我有關係。”

隻是,事情卻非越子良想的那樣。

可是越子良得知謝一的身份之後,已經不肯聽她說下去了。

“你就是屠了越家村一百零三口人的凶手!”

……

“你就是屠了越家村一百零三口人的凶手?”

那時的越子良顫抖著聲音,執劍架在謝一的脖頸上。

“小師尊,你說,到底是不是你?”

謝一遲疑半晌,最終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能說跟我沒關係,但是……”

越子良沒有聽她說下去,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

當年謝一從越家村廢墟收留了他,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騙局。

他被謝一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他,竟然拜了仇人為師!

從那天起,越子良徹底與謝一決裂,像是瘋了一樣,要殺了謝一。

謝一回想起當時,她其實是要將全部情況說給越子良聽的,但是她沒有得到機會。

後來她再說,越子良已經皆數認為她在欺騙。

或者說,即便是當時她否認,越子良也不會信她。

其實,謝一一開始,沒打算收徒弟。

她當年收下越子良的時候,是在逃命途中。

那時她已經入魔,撫山君帶頭追殺她。

她終於明白撫山君風光霽月的外表下,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正道遇見邪魔歪道之人,皆數可殺,死狀淒慘。

謝一東躲西藏,一路向魔域逃命。

逃亡途中,她遇到了一個村落,名為越家村。

越家村民風淳樸,看她孤身在外,收留她住些時日。

那日,謝一救了一個身受重傷的英俊青年,他身上並無靈氣,似是一個凡人。

她在山中無依無靠,便將青年帶到了施家村,沒想到,不久後便跟來了小尾巴:謝仙兒想要立功,她想要抓到魔尊之子。

謝仙兒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也看到了謝一。

而在謝仙兒的身後,亦是綴著尾巴。

謝一這才知曉,男人乃是魔域魔尊之子,因著魔尊的驟然斃命,魔尊之位引起來魔域的大動亂。

幾方勢力的殘忍殺戮,讓施家村成為了一片廢墟。

大火燒沒了整個村莊,謝一跪在村莊殘骸之上。

心底絕望之時,感知到了若有若無的生機。

她瘋狂地扒著,直至扒出來被藏起來的越子良。

越子良受了重傷,更為棘手的是,他傷到了腦子,需要人照顧。

謝一陷入到了自責中,她每時每刻都在後悔。

如果不是她,越家村不會遭到滅門慘案。

她決定鋌而走險,改變去魔域的目標,轉道向聖都。

她要好好地教越子良。

在聖都隱居的兩年,格外平靜。

越子良是個修仙的好苗子,兩年內,他便從一個凡人,順利築基。

直至,謝一覺察到撫山君查到了她的蹤跡。

那時越子良已經是個很懂事的少年,謝一心想他以後能照顧自己,便留書離開,隻身前往魔域。

再遇到越子良時,他去魔域做臥底。

少年極為青澀笨拙,很快便被發現了身份。

越子良險些被魔尊殺了,還是謝一救的他。

魔尊說要將這臥底煉製成傀儡,她硬著頭皮,說她願意一命換一命。

越子良當初感激謝一救了他,當後來謝一的身份曝光,立刻指責謝一處心積慮做苦肉計,贏得他的信任。

她的小徒弟,真是翻臉無情啊。

謝一從回憶中醒過神來。

她微笑著看著如今長大了的少年:“越子良,我不是殺害越家村一百零三口的凶手。你恨錯了人。”

“與其恨我,不如去問問你的謝仙兒姑娘,為何如此笨拙,連跟蹤她的人都沒有發現?”

越子良皺眉:“你在詭辯什麼?”

謝一的語氣輕快,“以及,既然你要用映月劍殺我,那麼我便毀了這把劍。沒毛病吧?”

越子良的眸光驚恐。

他看到一道炙熱的赤烏之力,卷席了他的映月!

烈火焚燒最為純粹的月之力量。

映月悲鳴!

“當啷”一聲。

映月碎成數截,落在青石板地上。

劍靈湮滅。

越子良呆怔在原地,像是失去了一切反應能力。

謝一的語氣輕快:“當然沒毛病啦,這畢竟是我的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