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寧二府都有人去說了韓秋生等人的揣測, 那賈家會做出什麼樣的應對呢？賈代善和賈代化不愧是邊疆殺出來的猛將，該做決定的時候那是半點不含糊。沒有幾天，韓秋生就聽人說起, 說是榮府老爺正在收攏清點家產。

為什麼收攏清點？哎呦, 那說起來這八卦就大發了呀。

有人說那是榮國的老爺自覺身子骨不好，又有舊傷再身, 想趁著如今還能動，將分家的事兒準備起來。

有人說，那是因為家裡還有幾個沒出嫁的閨女, 最小的一個才11，怕自己活不到那時候，就想著先將閨女們的嫁妝給分出來, 省的將來兒子們不好處置。

有人說，那是因為放棄了賈政，想著早點將這二房給打發了，沒看見那二爺一直沒讓回來嗎，連著得了子都不行。

還有人說，賈家近些年產業出息一年比一年低, 賈代善覺得手下又出了個賴家這樣的，要查貪，想一股腦兒將蛀蟲都給清理了, 省的將來這些老人接著資曆挾製子孫等等。

五花八門的說法很多，但最核心的一條卻很統一，那就是賈代善身體不好了。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大動作。

那麼這是不是真的呢？書房裡，韓秋生將所有聽到的消息羅列在紙上，上下看了三遍之後，笑了, 抬眼看向榮府的方向，對那個才四十出頭卻已經開始半隱退的男人流露出了幾分佩服。

不過是幾日的功夫，不過是一個可能發生的概率性事件，那個人卻能轉眼就將對賈府不利的現狀利用起來，一石三鳥，轉瞬間重新為賈家鋪下了新路，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是，賴家的事兒才過了沒多久，轉眼間賈家就鬨出什麼清理產業的事兒聽起來是鬨騰了些，可夾上了賈代善身子不好的傳聞之後呢？彆人會怎麼想？

皇家那邊肯定是要先唏噓一番賈代善功績的。畢竟人家這麼個歲數身子就不成了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守護邊疆熬出來的？面對這樣的老臣，功臣，哪怕是有些個不妥當，有些鬨騰，看著不體面，皇家也能多寬容幾分。甚至因為這個，將來哪日賈代善上遺折的時候，還能多給幾分臉面呢。

此外京城的官吏們想來也會多幾分寬容，特彆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或者同為勳貴武將的，那更會感同身受起來。感慨賈代善不容易，感慨他這爹當的有慈心，感慨歲月不在等等。在這樣的感慨下，即使是對頭，想彈劾賈家下人不法的，都會將折子往袖籠裡收一收，誰也不想落一個欺負老弱病殘的名聲對吧。

而對於京城的芸芸眾生來說，賈代善這一招同樣很有作用，你想啊，這清理……能在賈家貪的都是些什麼人？在外頭仗勢欺人的絕對少不得他們。等著賈代善出手一把拿下之後，百姓們有仇有怨氣都出了氣、報了仇，那反過來再看賈家會怎麼想？對幫他們報了仇怨的賈代善必定好感大增。

再有賈代善身子不好還強撐著收拾家業的傳言在，在賈家確實有世代鎮守邊疆京城的功績上，隻怕這些百姓們反過來還會說賈家是個好人家，以往所有的不好，那都是讓下頭的人糊弄了呢。

韓秋生垂眼再看了看紙上的各種消息，手指不禁慢慢的敲擊了起來。

上中下一網打儘啊！有了這一趟的布局，哪怕以往有什麼不好的後患呢，這一遭也算是抹平了。隻要將來賈赦他們不出什麼大岔子，不去參合什麼奪嫡之類的事兒，那賈家必定是京城難得的安全人家。

與此同時，這所謂的產業整理，為分家做準備，也是個大招。隻是這不是對外，而是對內的，特彆是對二房王氏二奶奶來說，那真是直切正中，一下就將有可能奪爵的危機給降到了最低。

你想啊，這產業都理出來了，該分多少都已經落筆記錄清楚了，那等著將來賈代善真沒了，隻要族老一到，遺書一處，那二房有什麼理由繼續在這府裡住著？等著人都不在府裡了，那奪爵又從何奪起？

甚至有了這一招之後，哪怕賈代善在幾個閨女出嫁前就沒了呢，那後頭也啥紛爭都沒有，因為每一個孩子該有的份，他都分清楚了呀，該誰的就是誰的，誰也彆想占彆人的便宜。

而因為沒了可以相互扯皮鬨騰的理由，不定幾個孩子之間關係還能維持住最基本的往來和體面呢。從這上看，賈代善這會兒雖然絕了些，卻也算是個難得的明白人，難得的好爹了。

韓秋生為賈代善的行動力吃驚，同時也以為這就是賈代善能做的全部了。可誰想，不過是又過了一日的功夫，賈代善就又給了他一份驚喜。

是得，事情還沒完，他是沒想到一個老將在處理家事兒的時候，會是這樣的乾脆和利索。

就在外頭傳言他整理產業的時候，就在家業還沒整理乾淨的檔口，他已然在家裡將用度開銷給分開了。

“大房二房每家每年給5000兩銀子，各房自此開銷自理？榮府老爺這招可真是夠乾脆的呀。”

“可不是，聽說老爺給兩房固定好了每年的銀錢，每年各個莊子送銀子來之後就立馬給分到各房去，以後除了公中的事務其他再不用管之後，那賬房樂的都能蹦起來。往年因為你多用了，我少用了這樣的事兒，賬房兩頭受氣不知道暗地裡聽了多少的擠兌。要不然何至於咱們家的賬房三五年的就要換人呢。”

林韓氏喝著侄子遞過來的藥草茶，越喝身子就越放鬆，說話都輕快了幾分。

“這事兒就從今年開始，以後啊，嗬嗬，不夠花那就自己添。有的多，那就自己攢起來。想過什麼日子，全憑他們自己張羅了，府裡也能少些嘰嘰咯咯的事兒，老爺、老太太也能多鬆快日子過。”

“確實，府裡的老太太畢竟年歲大了，真要事事都管，可真是未必管的過來。”

“最要緊的是，有了這麼一出，那太太……”

林韓氏說到史氏，眉頭一挑一挑的，眼裡全是韓秋生一看就懂的內涵。

史氏往日掌控全府，威壓兒子靠的是什麼？不就是各種資源分派的權利嘛。如今兩個兒子的小家都歸了兒媳婦自己管了，還一看就公平的不能再公平的那種。如此她即便是有了機會出來，那也沒了挑事兒的地方。

什麼？等著賈代善走了再將這權利收回來？彆鬨了，雖然這麼一來想占便宜是不能了，可好歹自己一房的管家權到手了呀。

在王氏從沒有享受過掌控全府權利的情況下（大奶奶沒死，賈代善沒死，老太太沒死的情況下，王氏是真不可能拿過榮府的管家權的），在爵位已經明確，沒了鳩占鵲巢的可能下，她這樣的貪心人，能舍得放手已經在手裡的權利？

賈代善那是從根子上就將他死後有可能發生的矛盾都給掰扯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韓秋生就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姑，那榮府老爺這身子……到底怎麼樣？真有說的那麼嚇人？”

賈代善到底什麼時候死的，這個韓秋生真不知道，哪怕他到了80年代後，用心搜羅了紅樓來看呢，也沒分析出他的死期來，隻知道大概是在賈敏出嫁之後。隻是這年月女子出嫁年齡段之間的間隔雖然沒有後世那麼大，可也絕對不小，從13歲一直到16歲都有可能。若是有意外情況，這種間隔還會更大，比如四四家的媳婦出嫁時，那就剛十歲出頭。比如賈家現在幾個姑娘，那就拖到了17、8.

再有以往同人小說裡那什麼鐵網山受傷致死啊，被毒死啊，舊傷複發來不及救啊等等各種猜測，就更讓韓秋生糊塗了。

“老爺的身子啊，說來確實不算好。聽榮禧堂伺候的人說，一入秋夜裡就要點上火盆，冬日煎藥的味道更是終日不散。”

這個其實也正常，北面的邊疆是什麼地方？冰天雪地還要騎馬打仗的地方，那裡待過的人，有幾個身子骨強健的？隔壁賈代化不就一到冬天就膝蓋紅腫，疼的下不來床嘛。

“可你要說十分不好，那也不是。春夏時候老爺不還出去和人喝酒打獵嘛，瞧著多康健。”

都是北面回來的人，賈代化比賈代善大了足足11歲，至今還活的挺好，除了冬天不利索，平日可沒少往各處溜達，上個朝和人吵嘴打架更是常有的，那你說賈代善能差到哪兒去？隻要不發病，那妥妥就是一條好漢。

“要是這麼的，那榮府老爺不該這麼著急才是。”

“終究是太太……當爹媽的最怕就是一碗水端不平，這次是徹底平了，老爺養病也能多幾分安心。這不是，昨兒太醫過來複診的時候都說了，咱們老爺啊，身子比年頭那陣好了不少，今年冬獵的時候，不定都能陪著皇帝老爺，去皇家獵場轉一圈呢。”

林韓氏說起賈代善身體好，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高興勁來。惹得韓秋生很是打量了幾眼。雖然知道你們都覺著老爺當家更讓人安心，不想隨便換主子，可你這高興勁是不是太足了些？若非知道自家這姑姑不是那樣的人，都快你以為和賈代善怎麼滴了呢。

韓秋生這大逆不道不恭敬的吐槽在肚子裡轉了一圈，就散了開去。因為他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樂嗬。

說來也怪啊，他明明剛來的時候對自己說就當個旁觀的路人甲，不去管賈家如何，可真有了搞事兒的機會，那是從來都積極主動的很。等搞出動靜了呢，隻要是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的，也總是會跟著高興起來。

如此看，再怎麼嘴巴強，可隨著依附賈家的時日越來越長，他對賈家的感情，也越來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