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頭這一刻特彆的倔強, 完全沒有了早些時候多薅三五文都眉開眼笑的樣，這讓韓秋生微微一愣，心下喟歎：果然老話真沒說錯, 窮生算計, 富長良心。人啊，就是不能沒錢。如今的老吳頭也不是以往的老吳頭了。

想到這裡，韓秋生笑著點了點頭, 帶著幾分妥協的說道：

“既然這樣, 咱們這麼的吧，我也不要您家那豆腐作坊的銀子，您家呢, 讓大春一個月給我送20斤豆乾，連著送一年, 算是了了咱們這筆賬如何？這方子就是真拿出去賣, 五兩十兩的, 也就到頭了, 一年12個月, 240斤豆乾，怎麼的也能抵得過了吧！咱們誰也沒占誰便宜, 這行不？”

“低了，低了，那豆乾才幾個錢。”

老吳頭原本聽著用豆乾抵方子錢, 心下就有些覺得不妥當，畢竟豆腐這樣的方子錢確實是差不離的價, 可沒路子、沒關係，你就是拿著再多的錢，也沒處買啊！所以這情分其實比方子更值錢, 怎麼能用這個來算？還拉了那麼長的時間，利息都不止這個數了。

等著聽到一年就算完結？那老吳頭越發覺得沒臉起來，隻覺得真要認了，那自己真的是得寸進尺，不知道好歹了，忙不迭的擺手說低，想再提一提。

“送兩年，怎麼都得是兩年。”

兩年？那可彆，一年沒說的，憑著這家人的人品，肯定沒問題，畢竟這麼點時間，前後家庭生活水準的高低對比還挺強烈，足夠讓他們記憶猶新。可兩年……人對於利己的事兒都是習慣善忘的。時間長了，怕是情分就被這白給的豆乾全消耗了。沒得為了幾兩銀子的事兒，就將這麼好的手下人心給弄散了。

“怎麼低了？這賣出去不得25文一斤？”

“可，可那豆子才幾個錢？8個錢就能買一斤，哪怕損耗多些，做一斤的豆乾也就12、3個錢。”

“那我不管，我就是按照外頭的市價算的。怎麼的，你家耗費的力氣，時間，柴火不是錢啊。行了就這樣吧，再囉嗦我真不要了啊，這才幾個錢，值當這麼來來回回的嘛。”

韓秋生霸氣側漏的拍了板，換來老吳頭感激又釋然的笑，心裡也是一陣的高興。

雖然這霸氣的數額實在是太少了些，可好歹自己掌櫃的架勢沒落，感覺挺好！哈哈。

說定了這豆腐作坊的事兒，韓秋生見著天色已經開始發暗，揮了揮手，示意老吳頭他們回去歇著，而他自己呢？則回到了屋子小心的整理起了這些日子積攢的，要帶回去的東西了。

依然是好些個皮子占了主流，沒法子這個時候，也就這些值錢好帶了，其他的他是真不知道該找點什麼出來，這裡和紅樓世界實在是太相近了些。

這一次因為東西多，韓秋生從三裡鎮回京的時候特意尋了個鎮子上的騾車跟著，一車的毛線和皮子，一車的布以及其他零碎，滿滿當當的。因為這個，在進城的時候，守門兵丁還特意過來打量了一番，若非他也算是熟面孔，還有賈家的臉面在，怕是怎麼的都要給出點好處費，不然不給你翻亂了，都未必能進城。

韓秋生如今也算是小有身家，自是不會在這些事兒上小氣，一個小小的荷包，一隻野雞遞過去，兵丁們立馬就綻開了笑臉。

“韓掌櫃，你這生意越做越大了呀，從自個兒背著進城，到架著騾車，如今更了不得了，好家夥，都上了兩個車了，在這麼下去，到明年怕是能拉出個車隊來。”

“說笑了不是，就我這樣的，還車隊？就這兩輛車裡頭，都有一輛不是我的，看到沒，那一車布，那都是賈家要的，我也就是個送貨的命。”

嬉笑著將賈家再提留出來扯個旗，韓秋生再次順當的入了城，卻沒看到後頭跟著的那騾車車夫看向他的眼神變了個色。

直到車子來到自家店鋪門口卸貨，東西都收拾進了鋪子裡頭，韓秋生準備給錢了，那人才期期艾艾的出了聲。

“那什麼，這車錢不給也成。”

嗯？不給也成？價錢不是先頭談好了的？這是怎麼了？有事兒？

韓秋生抬眼看了看那車夫，四十來歲，風霜滿面，一臉的老實相。這會兒許是也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神色頗有幾分緊張，雙手還不自覺的搓著衣裳。

壞了，這怕是真有事兒。而且還必定不是什麼小事兒。哎呦喂，他就怕這樣的老實人說事兒啊，因為越是老實人，那就越是容易暴雷，因為這樣的人，一般來說有點什麼小事兒，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壓下了，隻圖一個安生。能這樣不要錢也要說，必定是他們承受不住的，或者是覺得天一樣的大事兒。

可人都在他店門口了，還這樣當著邊上好些街坊的面，他能怎麼樣？隻能含糊著問：

“怎麼不要錢？您這幸苦一趟怎麼都不能白走不是，趕緊拿著。”

“真，這不要錢，就是，就是……您和賈家熟悉？”

看，就知道是這樣，一個車夫，能想找賈家，能是小事兒？

“也不能說熟悉，就是給賈家供應些東西。怎麼的，大叔，您這是……要不咱們屋裡說？”

還是先把人弄進店裡吧，看看，邊上已經有人湊過來了，要真有什麼大事兒，這街上……宣揚出去，誰知道會惹出什麼來。

那車夫是老實，卻不是傻子，能在外頭給人趕車送貨掙錢，多少也會看點眼色，直到個一二三。見著韓秋生讓他進裡頭，他左右看了看，就點了頭，將騾車往門口那麼一栓，跟著韓秋生快步往裡走。

等著到了裡頭，看著沒什麼外人了，這人也不等韓秋生再問，自己突突突的就開始往外說起了自己的事兒。

“我也沒彆的事兒，就是想問個人。”

猜猜，還好，還好，不是什麼大事兒，問個人嘛，這好說的很，認識就認識，不認識就不認識對吧，最多幫忙尋自家姑姑再問一聲呢，容易的很。

“您這要找的是……”

“我聽聞那什麼，賈家國公爺家，有個跟著去過戰場的老親衛，叫焦大的，您可知道，那老家是哪兒的布？”

咦，問焦大？這怎麼說的？難不成是焦大的什麼親戚？不能吧，他若是沒記錯，自家姑父曾說過，焦大年輕那會兒就領著一家子到了京城這邊，後來沒飯吃了，一家子活不下去了，這才趕在賈家出征前入了伍，成了賈家老國公手下的新兵。至於親衛？那是後來靠著搏命，靠著忠心一點點的混上來的。

這樣的外頭還能有親戚？等等，這會兒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這老家……好像他還真不知道。

“這我還真是不知道，隻知道是早年從外頭逃荒來的京城，您這是有親？你等等，我這邊的管事就姓焦，是那焦大的兒子，要不您直接問問他？”

不管是不是親戚，既然是找焦大的，那現成的焦大柱就能喊來，乾嘛要自己出面？他是傻了不成？管人家的家事兒？

焦大柱正在後頭院子裡整理東西呢，聽到韓秋生喊他，甩甩手就走了出來，邊走邊問：

“怎麼了，是還有東西漏下了？”

“不是，是找你家的。”

什麼找我家的？送個貨還送我家了不成？

焦大柱一臉不解，倒是那車夫這會兒小激動了一把，面帶期待的再次問了一下那個問題。

“想問問，您家老家是……”

老家？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呀。

“東山***縣，怎麼了？”

“哎呀，那，那您家，那什麼，焦大可是有個兄弟叫焦三？就是那個***村的焦三？”

這都什麼名字呀，一二三的排，要有個重名也太簡單了，這樣真的能找對人？

“咦，我爹倒是說過確實有個三弟，隻是您這……”

焦大柱這會兒神情也肅然了起來，上下打量著對方。

那車夫看著焦大柱打量的眼神，忙不迭的擺手，突突突的解釋道：

“不是我，不是我，那個什麼，我表兄弟和焦三十表兄弟，他家老娘就是焦家人。另外家裡的小兒媳婦，那什麼，是焦三的閨女，焦三從東南回來的時候少了個左手，娶了個帶閨女的寡婦，生了個兒子，咳咳咳，那帶過來的閨女就是那兒媳婦。那焦三應該是十來歲就離了家。”

車夫說的有些淩亂，可焦大柱卻聽得十分認真，越聽越覺得應該對得上，等著車夫大致說完，忙不迭的就對著韓秋生說道：

“掌櫃的，我得請個假了，這怕真是我家親戚找上門了，我得領著去找我爹去，我爹一直想知道家裡的事兒呢，也一直惦記著那個三叔，原本還以為沒了呢。”

這假肯定得準啊，這麼大的事兒，韓秋生都不用焦大柱說第二句，就開始點頭了，一邊點頭還一邊安撫道：

“彆著急啊，人既然尋過來了，那就不差這一時半刻的，人在那就是喜事兒。”

是啊，確實是喜事兒，而且還是所有人聽了都得恭喜的喜事兒，看看，這焦大柱還沒走出店鋪的大門呢，這邊店裡聽到信的人就都過來恭喜了。至於等著人過去了之後，焦大會怎麼樣？這個韓秋生就不管了，少了焦大柱這麼一個整理東西的主力選手，他這會兒正忙乎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