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依附賈家而生的世仆, 賴家的宅子同樣在榮寧街附近，所以有些事兒根本瞞不住，這邊親衛們剛圍攏住了宅子, 開始拿人抄家，那邊整條街, 不或者說, 周圍三條街裡屬於賈家枝枝蔓蔓的人家, 就全盯了過來。或是直接就近圍觀，或是從親衛中尋關係探問, 反正基本沒有一家置身事外的。這也是為什麼，賈代化那邊剛將自己收拾了一通, 就有無數小報告遞上去的緣故。消息流通太快了呀！
也因為消息夠快，所以啊, 韓秋生那是人在家中坐，訊從街邊來, 都不用自己主動開問, 隻要湊到街邊, 自有一大串有關於賴家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邊。連著後頭一連串的小報告, 也在賈代化還沒到手的時候, 就聽到了近半。哈哈, 誰讓周圍小商戶多是賈家管事級彆的姻親故舊呢, 所以消息自然更深入些了。
而得到了這些消息，韓秋生對於本次行動的結果立馬就心裡有數了。
就賴家那樣的人家, 不捅破的時候看著權柄在握, 無法撼動，可一旦有了一個口子……那妥妥是一瀉千裡，再無翻身之地啊！
有了這樣的覺悟, 韓秋生的嘴角不自覺的就浮上了幾分笑來，帶著幾分隱約的自得。
躲在暗處，操縱一切的爽快，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是無法明白的，就像是邊上不小心看到了他那笑容的某個親近小子，就是如此，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起了自己的理解。
“好啊韓秋生，原以為你是個厚道人，不想也是個會幸災樂禍的，怎麼的？你家和賴家也不對付？”
幸災樂禍？行吧，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不過明面上我可不會承認，畢竟我這溫和好說話的掌櫃人設還是要的。
“我和他家沒什麼交集，想幸災樂禍都沒理由好不，不過是看著他家倒的太突然，覺得世事無常罷了。昨兒我還聽人說，他家兒子還沒成親，就先預定下了他家孫子將來放出去的恩典，是賈家太太最心腹的人，將來一家子怕是有的富貴可享，許是兩三代之後，也能成為這京城有名有姓的富戶。如今呢？可見啊，人在做，天在看，有沒有後福，得看自己積了多少德哦。”
雖然韓秋生說的這些頗有幾分陳腔濫調，都快和那出家人有的一拚，可你彆說，這種言辭不管是在什麼時代，都有他的市場，特彆是如今百姓敬畏神佛的世道，更是如此。所以他這裡不過是隨口來了這麼幾句，邊上立馬就起了一串的附和聲。甚至有那早先吃過賴家虧的，還來了個現身說法。
“韓家小子說的沒錯，人啊，想有後福，那就該積德。你看看我家，早年家裡那三間屋子就因為在賴家老房子隔壁，阻了他家擴大院子，就被逼著用不到三成的市價給強賣了去。那時候我氣得哦，差點吐血。如今呢？這是沒閉眼就看到了現世報了呀。賴家往日做的孽一朝清算，這一趟全折進去了。我家呢？雖然落魄的搬了家，可誰想不知是不是換了風水，家裡常年病痛的老婆子居然在搬家後再沒犯過病，這說明什麼？說明老天有眼啊。”
可拉倒吧，都在周圍住著，誰還不知道誰？就你家老婆子？還病痛？那是兒媳婦進門，想擺婆婆的款，沒病裝病鬨騰的。至於搬家之後好了？那是家業敗落，沒了底氣，兒媳婦又生了孫子，老婆子不得不擼起袖子為了照顧孫子這才重新忙乎了起來。
不過他家那老宅……確實吃了大虧，這倒是也不算假話。
既然不是假話，又趕上這麼一個時候，周圍聽著的眾人自然起興攛掇了起來，讓老頭趕緊的也尋人將這事兒報上去，好讓事兒更大些。當然了，話說的得好聽些。
“這會兒趁著清算，你趕緊的報上去試試，不說能將你家老宅拿回來吧，好歹也能出口氣。”
“對對對，許是看在你吃了大虧的份上，老爺還能做主，將那壓了的差價還給你幾分呢。”
“白撿一樣的錢，乾嘛不要？趕緊的試試，試試又不吃虧。”
是啊，試試又不要本錢，又不會吃虧，乾嘛不去？老頭這會兒越聽越有理，越聽越心動，衝著周圍一拱手，興匆匆的就回家準備試試去了。
好嘛，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讓這打小報告的大軍又多了一人，讓賴家的罪名又多了幾分，這可真是夠有意思的。
再有意思，到了這會兒韓秋生也沒有了再看下去的興趣了。
還看什麼？痛打落水狗嗎？這樣的事兒，賈家不可能在外頭處置，所以還是回家洗洗睡吧，等著明兒，甚至可能是過幾日，有了結果再聽也是一樣的。
韓秋生心裡十分痛快的睡著了，而賈家呢？這一夜很多人都沒睡好。更甚者，等到第二天天亮，因為賴家，更多的人卷了進去，所以賈家的人就更忙乎了，老爺們忙著生氣，下頭金大管家那一撥的忙著查找證據，給賴家棺材蓋上多打幾個釘，中立想往上爬的忙著借機拉踩幾個其他人，和賴家有親的忙著撇清自己，而有鑒於賈家的地理位置和前一天的大動靜，這樣的忙碌還吸引了周圍不少勳貴人家的注意力。
如此熱鬨……好嗎，這下子韓秋生從一些老字號淘換好酒和好茶的事兒就被所有人集體忽視了，若非焦大柱提前一天來確定韓秋生明兒是不是照舊要出門，都不知道他竟然再自家院子裡存下了整整一車的東西。
“怎麼弄了這麼多酒？”
“給人帶的，京城老字號的好酒再通州那邊有不少人喜歡，帶著這個走起關係來，也能順當幾分。”
“這倒是真沒想到，可見做生意還真不是一般人能乾的，非得有個好腦子不行。”
“哪有這樣的說法，多碰幾次壁，再木的人也能變機靈。”
說到這個機靈不機靈，韓秋生抬眼看了下焦大柱。你彆說，自打幫著開始看店以來，焦大柱人還真是比以前機靈多了，最起碼知道了要提前一天來確定時間，也知道了進門後幫著收拾鋪子了。雖然他看店的時候，生意依然不怎麼樣，可也從沒少過什麼東西，從這上頭來說，若是想找個長期來幫忙的夥計，焦大柱其實是個很讓人放心的人選。
是滴，韓秋生有心找長期夥計了，沒法子，誰讓他現如今有兩個世界要顧著呢，甚至將來還有更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往外賣貨還是搜集需要的物資，那都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分身乏術之下，可不就要找人看店了嘛。
既然焦大柱這人可以，他也看得上，那就該探探這人是不是也有這心了對吧，兩廂情願才好一拍即合呀。
“大柱哥，你那篾匠的活兒做的怎麼樣？可還掙錢？”
“還行吧，每個月怎麼也能有小一兩，不算多，可添補些家裡的柴米油鹽卻是夠了。”
在焦大還拿著賈家月例，還時有賞錢的前提下，焦大柱的壓力並不算大，所以說起掙錢，哪怕不多，也沒什麼太多的情緒，就好像多多少少就那樣。
這個態度不行啊，若是你沒有迫切的掙錢需求，那我這店交給你豈不是就該等著關門了？哪怕現在他外頭的生意才是掙錢的大頭呢，這鞋店依然是他老韓家的根本，不能太敷衍。
“那，要是這樣，焦大伯的壓力可就大了。”
“嗯？這怎麼說的？”
焦大柱有些迷糊，怎麼突然說道自家爹了？還壓力大？家裡老爺子一天天的，除了去府裡聽吩咐，就在家待著練拳，怎麼看也沒什麼事兒呀，這小子從哪兒看出這個來的？他這當兒子的都沒察覺呢。
“我記得你家的房子還是在賈家的名下吧，若是將來……那你一家子住哪兒？”
這個問題問的，焦大柱一時有些楞，眼睛傻傻的眨了好一會兒，才用帶著幾分飄忽的聲音說道：
“我爹……近來琢磨著在鄉下置辦田地來著，許是時候順帶的，也會在二郎家邊上也蓋個新屋子吧。那樣將來我……”
焦大柱說不下去了，不管是置辦開荒的事兒也好，還是鄉下建屋子也罷，那都不是小錢，就家裡的經濟狀況，說壓力大，還真不是瞎說。
可連著韓秋生這樣不到二十的人都想到了，他這個當兒子的卻……
焦大柱感覺自己臉有些發紅。
韓秋生說這些不是為了揭他臉皮的，看到他領悟了自己的意思，很夠義氣的為他圓了話。
“也難怪你來我這裡幫忙這麼積極了，想來也是想多掙幾個錢，給焦大伯減輕些壓力的緣故。”
其實他沒有，隻是覺得這個工作既能幫韓秋生的忙，又能讓自己不至於日日在家做篾匠太過枯燥罷了。
不過你既然這麼說了，我不認好像挺不孝的，所以默認吧，好歹面子保住了。
“嗬嗬，我就是搭把手，搭把手。”
什麼搭把手？是給韓秋生搭把手，還是給你爹搭把手？
老實人不老實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韓秋生心下暗笑，嘴上卻繼續他的忽悠。
“其實你要是這麼想，那我這裡或許倒是能給你尋摸個掙錢的事兒。”
“啊？你這裡？什麼事兒？有活兒？”
都點破了家裡的困境，那焦大柱作為一個男人，能沒點多掙錢的心？好歹也是當爹的人了對吧。所以啊，上套上的相當主動。
“我這裡呢，焦大哥也知道，近來外頭的買賣越發的多了，不是跑這個，就是跑那個，鋪子很有幾分顧不上，所以就想長期找個人幫忙看著。”
嗯？看鋪子？這個活兒我做熟了呀，要是這樣那還真可以。
焦大柱聽得越發的用心了，連著手裡幫著韓秋生搬東西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焦大哥你也聽聽，看看這活兒你願不願意。做的呢，和你來看店的時候一樣，隻是這以後要日日來，每月休三日，具體哪天可以商量著來，隻要不是我出門的時候都行。月錢呢，一個月1兩打底，另外每月賣出去多少，按照出貨的總額給你五分的提成。你琢磨琢磨，這可還行？”
這……月錢這個好說，和他做篾匠差不離，隻是多了穩定。可提成……他沒接觸過啊！焦大柱腦子有些算不過來了，有些想答應，又有些遲疑，呐呐的有些不敢接口。
看到他這樣，韓秋生也知道，焦大柱習慣了老爹做主，許是要回去問問，索性便先開了口。
“你回去和焦大伯商量商量，不管應不應，這次我回來之後，你過來告訴我一聲就成。放心，咱們都是自己人，要是你不想乾，我會在你回複後再另找的。”
哎呦，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麼照顧他了，那真是……焦大柱覺得不答應他都有些傷情分。可他能立馬答應？彆，他怕他爹。
所以焦大柱最後不過是紅著臉，狠狠地點了點頭，給了一句：
“秋生啊，焦大哥記著你的情分。”
行，你記著情分就成，隻要記著了，那將來你來了，我就更放心了，焦家的品行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