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6 請你喝點洗澡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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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剛落地, 荊無命已倏地抬起頭來!

劍尖森冷,他的目光卻燃燒起了毒火!

——羅敷在用極具暗示性的語言,暗示他把這男人生生虐死。她一面罵著他是個無可救藥的壞東西, 一面卻又毫無心理負擔地利用他的這種讓人覺得惡心和害怕的天性。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羅敷在看著他玩|弄敵人,在這小子身上劃出十七八道血口子,他整個人就無法遏製地感到興奮。

荊無命暗沉沉地說:“出你的招。”

丁楓悚然!

原隨雲的臉色差點就控製不住了!

他立刻就道:“羅姑娘, 你……嗝!”

……結果一個沒控製好氣息, 又是一個響亮的奶嗝。

羅敷淡淡地道:“少莊主身子不好, 還是早點歇息去吧, 免得明天路上還不停打嗝, 怕是要吸進冷風的。”

原隨雲脖頸間的肌肉已忍不住抽動起來。

而荊無命已經出手!

他一步步地逼近、而丁楓一步步地後退, 他的鼻尖沁出了冷汗、而他的臉色, 已變得蒼白如紙!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人在江湖飄,遇到危險乃是常事, 但丁楓從未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之下,與金錢幫的第一劍手荊無命正面對上!

而令丁楓與原隨雲更沒想到的是,荊無命居然是個這樣聽話的人!羅敷隻說了一句話,但任誰也能瞧得出來, 隻要她不說停,那麼丁楓今日必然得用自己的肉|身對上這一柄極惡毒的劍!

他是根本不容拖延時間的!

劍光忽然就已飛起。

尋常劍客出招, 通常情況之下, 第一招都是直入中宮, 直刺出去,這樣的招式雖然簡單,卻能試出對手的斤兩, 且變招方便,進退皆宜。

但荊無命不一樣,荊無命的劍簡直就沒有章法。

他的劍居然是從上往下去撩的,那柄劍明明是停在丁楓的鼻尖之前,但他居然不選擇對武人來說最重要、且離他最近的要害咽喉與胸膛,而是直接飛向了丁楓的右手!

丁楓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快的劍!

在荊無命出招的那一刻,他心下一寒,終於明白為什麼羅敷那樣的有自信,要用荊無命來“試試他的家學傳承”。

——因為他如果不豁出命去使出畢生所學,根本就不肯能活著從這人劍下逃脫!

丁楓簡直是奮力揮袖——!

他身著輕衫、袍袖飄飄,這衣裳穿起來有俊秀瀟灑的感覺。此刻袖中充斥柔和內勁,化作一張綿密大網,卷起千堆雪,勢要將刺入其中的一切勁力網住化掉。

丁楓空手,荊無命卻持尺長劍,以柔克剛,正是最好的應對方式。這種招式原本就是為了奪人兵刃而生,一旦卷入其中,即便荊無命手若磐石,劍不會脫手飛出,但那一往無前的劍風勢必會被削弱。

這原理同羅敷第一次與公孫大娘對上時,以鞭影化解劍勢是一樣的。

尋常劍手遇到這樣的情況時,自然要縮手回劍,於對方的袖風之間尋找破綻。

荊無命側身閃避,手上的劍卻未曾縮回。

一個閃身,二人交錯而過,互相立定。

丁楓冷著臉,緩緩回身,右肋側的衣裳已被鮮血染紅。

荊無命輕描淡寫地一甩劍上的血。

——荊無命刺向丁楓右手,劍勢極快,丁楓要躲,自然要抬起手來,卷起大袖。然而這樣,就使得右邊腰側出現一瞬間的空門。

荊無命側身躲過袖風,在瞬間改變握劍的姿勢,細劍突入空門,反向上撩了一劍,從丁楓的右肋側一路直劃到腋窩。

比武之中居然會有人腋窩冒血……咳咳,恐怕一萬場中也不會有一場發生這樣的情況。

荊無命果然是個劍術上的天才!

武癡一點紅緊緊地盯著荊無命,似乎連一秒都不樂意錯過這場比試。莫說這是在羅敷主導之下的比試了,即便這丁楓真的比竇娥還冤枉,估計他此刻的想法也得是——打得再激烈些!

高亞男號稱“清風女劍客”,這“清風”二字,源於華山劍法“清風十式”,這套劍招以清淡自然、虛實難辨為特點。

高亞男練劍的火候不可謂不成熟,然而劍招之所以為劍招,就是因為有跡可循、有套路可守。她瞧見荊無命的這一劍之後,暗暗吃了一驚,隨後豁然開朗,心道:武功的玄妙,果然令人心馳神往。

於是便也專心致誌地揣摩了起來,完全忘記了羅敷說“他若敢藏著掖著不肯使出真功夫,直接剖了他”時語氣中蘊含的嚴酷與殘忍。

……不過,即便她想得起來,也隻會覺得,采花賊這種混賬東西,死了才是江湖之幸。

原隨雲瞧不見,但隻聽聲音,便可知道丁楓已經被逼的把真功夫都使出來了,他心中暗暗著急,卻完全無法阻止。

他根本沒有立場去阻止!也沒有能力令荊無命停手!

此刻,他心中隻恨道:楚留香、陸小鳳,你們這兩個家夥,難道不是最為正義、最愛多管閒事的人麼?這妖女要活剖了人,你們竟就這樣乾看著?!

但陸小鳳與楚留香交換了一個眼神,居然真的就這麼乾看著!

原隨雲不會想到的是,這兩位觀察力絕佳的江湖大偵探,此刻已暗暗地懷疑上了他同丁楓的關係。

先前,羅敷隻是隨口一說“難道你是原公子的狗?”,這話原本沒什麼邏輯,眾人都未曾放在心上,但丁楓的神色卻忽然極微妙的變了變,瞬間就被楚留香與陸小鳳捕捉到了。

這一點懷疑,並不成什麼氣候,但加上對羅敷人品的信任,卻足以讓他們靜觀其變。

比試還在繼續。

荊無命陰沉而嘶啞地道:“再來。”

丁楓狠狠地咬著牙。

劍光又是一閃,如跗骨之蛆、如吸血之蛇,快到讓人絕望。

丁楓簡直是豁出老命去躲,他的輕功居然也很高,腳步身法靈巧極了,堪堪躲過這一劍。

荊無命一劍刺空時,丁楓左掌拍出,他的手掌心居然是朱砂紅色的——

荊無命矮身,躲過這一掌。

矮身之時,他握劍的姿勢居然又在瞬間改變,向上戮去。

丁楓左手抬掌往出拍時,肋側自然又露出了一道空門,於是他的左邊肋側也被撩了一道又細又長的血口子。

人矮下身子向上撩出劍勢,與站起來的高度自然不一樣,原本這一劍能劃到丁楓腋下,但此刻因為矮身,隻能劃到左肋中段。

不過荊無命真不虧是荊無命。

他起身之時,胳膊卻能不收回,繼續順著起身的態勢往上,劍勢原本已儘,借著他起身的這一下,居然能繼續往上劃……於是丁楓的左邊腋窩也冒出了血。

兩邊傷口像是鏡面對稱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荊無命有強迫症。

他站起來,回身,死灰雙眸盯住丁楓,嘶啞道:“繼續。”

丁楓慘白著臉,身子晃了晃。

他已經能預感到自己被荊無命片成烤鴨的慘狀了……

這時,羅敷已坐在了椅子上,甚至已經開始嗑瓜子了,懶懶開口道:“好啦,少爺,停手吧。”

荊無命立定,目光緩緩滑到了羅敷嘴角粘的瓜子皮上,冷冷“嘖”了一聲,收劍回鞘了。

羅敷道:“看來,他的師承家傳,已很明顯了。”

楚留香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他負著雙手,自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眼對稱冒血的丁楓,淡淡道:“武當派以‘流雲袖’為看家功夫,這位公子方才卷袖繳械的那一招,想必得到了武當派的真傳。”

陸小鳳也歎道:“昔日‘血影人’的輕功步伐靈動輕掠,我瞧你方才為了躲劍,步法倒像是‘血影人’的親孫子一樣。”

一點紅冷冷道:“朱砂掌。”

——朱砂掌,就是方才丁楓左手劈出的那一掌。

練這種功夫的人,手掌會變成紅色,不過武功高明到一定境界之後,又可返璞歸真,隻有出掌時手心會變紅。這功夫的心法早就已經失傳,近二十年來,江湖上都沒有使這種功夫的高手出現。①

往上追溯,得追溯到十年之前,“單掌追魂”林斌,使得正是一手朱砂掌。

丁楓甫一出手,居然就使出了種風格迥異、南轅北轍的功夫。

高亞男皺眉道:“有什麼家傳的人,能同時學到流雲袖、血影人輕功與朱砂掌的?”

丁楓動了動嘴,似乎想解釋什麼,羅敷卻已冷冷道:“你不會想說,你隻是個農家小子,結果一次墜崖,在崖底得到了絕世武功的秘籍吧?秘籍得一次就夠罕見了,難道你連墜了個崖?連得了次大自然的奇妙饋贈?”

丁楓:“…………”

還真彆說……剛剛丁楓腦子裡的確一閃而過的還真是這借口!

丁楓兩個胳肢窩都潺潺冒血,臉色鐵青、一字一頓道:“無、可、奉、告!”

羅敷也沒想著在原隨雲面前能讓丁楓當場叛變,無可無不可道:“哦,那說出你的名字。”

丁楓閉著嘴一言不發。

羅敷壞笑道:“那我之後就叫你‘喜歡喝女人洗澡水的混賬’如何?”

丁楓:“…………”

丁楓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在下丁楓。”

羅敷:“哦~喜歡喝洗澡水的丁公子。”

丁楓:“……你殺了我吧。”

羅敷挑眉:“嗯?”

丁楓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

羅敷立刻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丁楓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隻聽她義正言辭地道:“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我既然已經答應原少莊主將你送去無爭山莊,又怎麼會在此食言!你放心,我以原老莊主的名義,保證你一定能受到公平公正的審判!”

……好話歹話簡直都讓她一個人說了!

丁楓嘴唇發抖、頭暈眼花,也不知道是被這妖女氣的、還是被荊無命那條狗給咬的。

塵埃落定,羅敷一行人決定去無爭山莊祝壽,就與枯梅大師一行四人同行;丁楓不會死在這裡,而一旦進入無爭山莊的勢力範圍,那原隨雲想要拉偏架、做手腳,那就非常容易了。

原隨雲心下略微安定了。

他的父親原東園,是否真的像傳聞中一樣淡泊名利、不問世事,是個極正直的人呢?

原隨雲無法對這個問題作出客觀的評價,但他很知道,他創立蝙蝠島的事情,能瞞得過彆人,卻瞞不過他父親。

這幾年來,他父親什麼話也沒說過,甚至慷慨地放權給他,他名為少莊主,但實際上老莊主已不大管事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歲的父親與二十歲的兒子,老父溺愛幼子是極正常的。

但是,事情真的會有這麼順利麼?

原隨雲左想右想,都覺得哪裡有點怪怪的。羅敷此人聰明絕頂、個性又極其強烈,像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花兒,誰想上去捏一把,隻會被紮得滿手血。

這樣一個女人,居然真的非常輕易地就答應了要把丁楓送到無爭山莊去?

可要他細想其中端倪之所在,原隨雲又實在想不出來她到底要搞什麼鬼……

他自詡算儘天下人心、將中原武林玩弄於股掌之間,然而今天他卻悚然之間發現——或許是他想的太簡單、或許是他見得太少。這個前陣子才異軍突起,在江湖上闖到出名聲的女人,實在是令人看不分明……

原隨雲覺得很疲憊,他現在隻想躺在榻上,放空大腦,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說不定很多事情就自己想通了。

他不欲在這裡多呆,淡淡地出聲告辭了。

羅敷頭也沒抬起來,隨口道:“原公子回見!”

然後立刻又道:“不過丁楓啊,送你去無爭山莊受審,審的是你身上神秘的武功,審的是你來關中的目的……好像這一下子與你闖入我房間的事情沒關係了。”

她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道:“我現在要稍微教訓教訓你,你有意見麼?”

丁楓:“…………”

丁楓冷冷瞧著她。

眼神要是能殺人的話,此刻羅敷一定已經被丁楓殺了一萬遍了。

羅敷頂著這殺人般的眼神,又磕了一個瓜子兒,悠然道:“你不是喜歡喝洗澡水麼?乾脆我請你喝個夠吧!少爺……請丁公子喝水!”

荊無命五指箕張,摁住丁楓後腦,一把就把他的頭摁到那一大桶涼透的洗澡水裡面去了。

丁楓驚聲慘叫,剛叫了半聲,口鼻就被涼水倒灌,連悲鳴聲都無法發出,隻餘下如瀕死的魚一樣掙紮扭動的身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原隨雲隻感覺自己面上被惡狠狠地摑了一掌!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這個主人在旁,這口氣卻隻能死命地往下咽!

羅敷……羅敷……很好,這名字我原隨雲已記住了!此仇不報,決不罷休!

他面色不變,轉身就走了。這時,丁楓的頭被荊無命拽著頭發拉了起來,他一口吐出口中的水、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渾身都在抖,布滿血絲的眼睛剛好就瞧見了沒管他轉身走掉的原隨雲。

羅敷悠悠道:“喝得好像不夠多啊……丁公子遠道而來,這水我還是請得起的。”

丁楓慘呼:“不——不……!”

荊無命又冷冷地把他的頭摁到水裡了。

於是這一天夜裡,丁楓的聲音從最開始的痛呼狂罵、逐漸變成了慘叫求饒,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了,在水刑之下,他渾身的水都往下滴,身子不住的顫抖著、狂咳著、囁嚅著……

不過,比起那些眼睛被縫起來、送到蝙蝠島上被榨取皮肉的女孩子們,丁大總管所受的折磨,可要輕多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