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晉江獨發(三合一) 謎團。……(1 / 1)

十分鐘後, 津木真弓他們端著薑湯,抱著一大袋衣物敲開了隔壁阿笠博士家的房門。

“你們來了,太好了。”阿笠博士開門看到他們, 大鬆了一口氣,“我一大把年紀,但真不會照顧小孩子。”

津木真弓抱著衣服的袋子進門, 工藤新一把手上捧著的鍋放到桌子上。

津木真弓有些好奇:“聽說工藤君小時候和阿笠博士也很親近呀?”

“新一算什麼普通小孩?”阿笠博士擺擺手。

津木真弓:……無法反駁。

工藤新一:“……你最好是在誇我,博士。”

“我們的薑湯用可樂煮的, 怕孩子喝不慣,”津木真弓探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客廳,“小姑娘人呢?”

阿笠博士將他們帶到地下室——他們家的客房和實驗室都在地下一層。

“在房間裡, 一直不醒, 偶爾還聽見兩聲咳嗽。”

津木真弓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看到了床上的小女孩。

她一頭褐色的自然卷短發,因為雨水與汗濕淩亂地貼在額頭與臉頰旁,遮住了白得嚇人的臉色與嘴唇,呼吸間帶出咳痰般的啞音, 看上去病的不清。

小女孩迷迷糊糊間伸手捂著額頭, 像是發燒的樣子,但津木真弓走上前去,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很正常, 甚至還有些偏低。

她向跟過來的阿笠博士和工藤新一搖搖頭:“沒有發燒。”

阿笠博士明顯鬆了一口氣:“太好了……”

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 發燒是個大難關,尤其是這個天氣淋了雨,一不留神就燒成大病了。

津木真弓輕輕開口, “你們去給小女孩煮點粥,盛一碗薑湯吧,我幫她擦洗一下,換一身衣服。”

好在工藤新一家的童裝保存得還不錯,雖然快十年沒穿了,樣式顯得老舊了一些,但舒適度仍舊不錯。

津木真弓拿了一塊新的毛巾,給小姑娘擦了一下身體,六七歲的孩子身形顯得十分瘦削,這小姑娘看起來尤其瘦弱,她幾乎一隻手就能抱起來。

身上沒什麼傷口,就是手腕上有一個紅紅的印子,像是被什麼摩擦過……

津木真弓看了一眼,不太確定,但當務之急是先給孩子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她挑了一身最軟的睡衣給孩子換上,這個年紀的童裝男女都還算合身,穿上也不嫌寬大。

過了一會兒,客房的門再度被敲開。

“進來吧。”

阿笠博士和工藤新一端著粥和藥進來了,阿笠博士撓撓頭:“感冒藥行嗎?……或者止咳衝劑?小真說沒發燒,退燒藥應該不需要吧?”

津木真弓猶豫一下:“等孩子醒來問問再說吧?……這個年紀的小孩,先彆亂吃藥。”

她抱起孩子,想要喂粥,但動作不方便,工藤新一乾脆接過了她的粥碗,讓她抱著小女孩,他來喂粥。

小女孩雖然昏迷著,意識不太清醒,但本能的吞咽動作還在,斷斷續續能喂進去不少。

“阿笠博士,你說這孩子是在我們家門口撿的?”津木真弓壓低聲音,問道。

阿笠博士站在旁邊,看上去幫不上忙,乾脆就把小女孩的白大褂拿了起來,準備翻找有沒有她的身份資料。

“對,剛剛出門買晚飯,看到她倒在你們家門口,雨太大了,我就先抱回家了。”

說著他歎了口氣,“你們再不回來,我就要打電話叫醫生過來了。”

“現在這個情況,也還是叫個醫生看一下吧?”工藤新一邊給孩子喂粥,邊道,“看上去病得還挺嚴重的……雖然沒發燒。”

津木真弓猶豫了一下,“所以我覺得有點奇怪……這個年紀的孩子,淋雨都昏迷了,但居然還沒發燒?算了,喂完這碗粥,給她叫個醫生吧。”

“咳咳咳咳……”他們話到這裡,小女孩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誒,小心點。”津木真弓趕忙扶起小女孩,幫她拍背。

說著她瞪了工藤新一一眼,“你彆嗆到人家啊。”

“我沒有,”他顯得有點委屈,“她自己嗆進去的。”

“人好好的怎麼會嗆進去啊!”

“講點道理,這孩子本來就暈著,呼吸不暢嗆一口很正常啊。”

“好了好了你倆彆吵了,”阿笠博士趕忙製止兩人,“彆把人家吵醒……”

他話音未落,小女孩就睜眼了,深藍色的瞳孔透著蒙蒙的霧氣,一片茫然。

“你醒啦?”津木真弓把她放回床上,擠掉工藤新一坐到她床邊,“感覺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小女孩眨了眨眼,像是聽不懂她的話,又像是聽懂了沒法說。

“你叫什麼名字?”旁邊的工藤新一開口道。

小女孩依舊那一副懵懵的表情,沒有回答。

津木真弓心中有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你……會說話嗎?”

小女孩仍舊沒有說話。

……壞了,居然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孩?

“那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阿笠博士湊了上來。

小女孩歪了歪頭,像是不知道做出什麼回應。

津木真弓歎了口氣:“……叫醫生吧。”

阿笠博士拿起手機出門打了個電話,片刻後走了進來:“新出醫生說過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

“新出醫生?”這個姓氏讓津木真弓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們學校的校醫,他的父親是開診所的,他平常會接一些熟人的出診。”工藤新一解釋道。

津木真弓點頭,難怪她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名字。

但她想了想,“但是如果要診斷是不是聾啞的孩子……明天帶她去醫院做個CT吧?不然沒法判斷呀。”

工藤新一在手機上劈裡啪啦地打著字,片刻後將手機屏幕送到了小女孩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往後縮了縮,津木真弓看到又瞪了他一眼,“你彆嚇人家啊!”

工藤新一:“……你講點道理,我哪裡嚇到她了?”

津木真弓自己打字:你看得懂日文嗎?看得懂的話就點頭,看不懂的話搖搖頭。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行翻譯的英語。

她把屏幕慢慢湊到小姑娘面前,見她沒有退縮的反應,這才完全亮給她看。

這小姑娘的長相看著有些混血的感覺,她一下子無法判斷對方是生理性的聾啞,還是單純不懂日文。

沒想到小姑娘點頭了。

……誒?所以是懂日文,但是聽不到也說不出?

但至少懂日文,溝通方面沒有障礙就行。

津木真弓繼續打字:你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但又輕輕搖頭。

津木真弓:?

她和工藤新一對視一眼,結合了小女孩剛剛的反應,打字道:有時聽得到,有時聽不到?

小女孩這次肯定地點頭。

津木真弓想了一下,再次打字道:會說話嗎?

小女孩垂眸,既沒點頭也沒搖頭,看上去有些傷心的樣子。

這幅樣子似乎已經無聲地訴說了一切。

津木真弓歎了口氣,覺得了解得差不多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彆怕,你先好好睡一覺。”

阿笠博士拿著這孩子之前穿的衣服和白大褂出門,大概是去扔洗衣機裡洗衣服。

津木真弓和工藤新一又給孩子合力喂了兩口粥,又喝了點薑汁可樂,將小孩重新裹回被子裡。

津木真弓剛想起身,突然袖管被人拉住。

那本來閉了眼的小姑娘卻像是看得到她的動作似的,輕輕拉住了她的袖管,閉上的眼睛也睜了開來。

分明什麼都沒說,但那目光中瑟縮又帶點可憐的模樣讓津木真弓心一軟。

“……睡吧,姐姐在這裡陪你。”

旁邊的工藤新一伸手比劃了個什麼動作,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什麼反應都沒有,閉上眼沉沉睡去。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也什麼都沒說。

小女孩閉上眼,呼吸均勻起來,聽上去像是睡著了。

工藤新一拍了拍津木真弓的肩膀,示意她跟他出門,她剛要站起身,小女孩又不安地動了動,握著她的袖管也攥緊了。

津木真弓趕忙不動了,壓低聲音問他:“乾嘛?有事在這裡說就行。”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倒也體貼地壓了聲音,“看上去,是精神性耳聾?”

津木真弓點點頭,“狀況很像……但具體的要等醫生診斷,最好去醫院做個CT再測一下自描曲線……不過等找到了這孩子的家長再說。”

新出醫生來得也很快,等那孩子的白大褂和衣服洗完烘乾的時候,博士家的門鈴就被按響了。

新出醫生提著醫藥箱走了進來,看到陌生的高大男性,小女孩的恐懼之情溢於言表,揪著被子,怎麼也不肯從床角出來。

“奇怪……剛剛看到小真和工藤,還有我,她反應沒那麼大啊?”阿笠博士有些疑惑。

津木真弓想了想,“新出醫生把白大褂脫一下?”

新出醫生愣了一下,雖然照著做了,但脫下白大褂後情況像是也沒好轉。

“……這孩子智力還挺高。”工藤新一笑了一聲。

不是尋常換件衣服就不認人的普通孩子。

津木真弓拉著他往後走,“你少說兩句。”

工藤新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上去倒是不為這孩子的健康狀況擔心,而是開口。

“她不是很相信你嗎?你拿著聽診器去試試?”

“津木同學?”新出醫生疑惑。

“我倒是可以試試,但是我覺得……”

她拿著聽診器坐上床,想靠近角落裡的孩子,但那孩子還是如出一轍地害怕,剛剛對她的依賴頃刻間蕩然無存。

“……所以,她害怕的是聽診器?”

交叉比對下來,津木真弓猶豫道。

新出醫生想了想,將所有工具收了起來,坐到床邊,“那先不用工具了。”

沒有了聽診器和其他醫療器具,小女孩果然不再那麼害怕,老老實實地接受了看診。

新出醫生又針對之前提到的耳聾做了幾個小測試,最後在病曆上記了兩筆,看向他們。

“家屬和我出來一下?”

這是要避開孩子和他們訴說病情?津木真弓剛想起身,又被拉住了。

小女孩看上去像是一刻都不想離開她。

但工藤新一彎下身,笑眯眯地看向她:“乖,讓博士爺爺陪你。”

說著,他撥開了小女孩的手,拉著津木真弓走了出去。

“喂!你彆對小孩子那麼粗暴啊!”走出門,津木真弓就斥責了他。

工藤新一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新出醫生,“先聽聽醫生怎麼說?”

新出醫生扶了扶眼鏡,歎了口氣:“這孩子心理防線很高,問不出什麼來,但從軀體表現來看,應該是尋常的咽炎,沒有發燒的症狀……有點奇怪,但不算嚴重,我開點藥,吃兩天就好了。”

津木真弓追問道:“那這孩子的耳聾……”

“確實是精神性的可能性比較大,她像是偶爾能聽見幾句,能對聲音作出些反應,聽覺範圍也不小……按理來說這個症狀,不至於完全無法說話才對。”

多數無法說話的孩子都是由於耳聾導致,所以很多情況下,“聾啞”是合在一起的症狀。

但這孩子看上去並不是完全的“聾”,應該能開口說兩句。

津木真弓也明白這個道理,也有些疑惑:“而且我聽這孩子咳嗽的時候,聲帶也沒問題。大多數生理性的啞病是因為聲帶受損,咳嗽的聲音和普通人多少有點區彆。”

“心率方面……這孩子懼怕聽診器,我沒法準確判斷,但看上去沒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的症狀,嘴唇和指甲顏色都很正常。”新出醫生補充道,“聽你們的說法,這孩子是暈倒在路上被你們撿回來的,很可能是遭受了巨大的變故,才導致一些生理上的反饋。”

這個年紀的孩子心理沒有成年人堅強,更何況連成年人在遭逢變故的時候,都有可能產生一些精神性的軀體症狀。

“本來應該給孩子驗個血……”津木真弓猶豫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但她連聽診器都怕成這樣,我猜驗血器也不會得到什麼正向反饋。”

彆到時候反倒更刺激了她,得不償失。

新出醫生笑著安慰她,“雖然心理上有些應激反應,但至少身體還算健康。給她吃兩天藥,說不準會恢複一些,期間想辦法尋找一下她的父母家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津木真弓點頭,等新出醫生開完藥單後,和工藤新一兩人一起,將對方送出了阿笠博士的家。

關上房門,她抱著手臂看向工藤新一,語調中有些質問。

“喂,你不會在懷疑一個看上去隻有六七歲的孩子吧?”

之前工藤新一的動作對孩子來說有些冒犯,雖說他平日裡看上去就直來直往的樣子,卻不至於情商低成這樣。

但剛剛他硬是把她從小女孩床邊拉了出來——明明博士作為“家屬”和他一起出來聽病情也是一樣的。

“這孩子的演技不錯,軀體上的害怕和躲閃演得很好,但目光騙不了人。”

工藤新一笑了一下,“她試圖作出恐懼的目光,但沒經過專業訓練,平靜和冷淡沒藏住。”

“……你是怎麼從一個七歲孩子的眼睛裡看出分平靜分冷淡分恐懼和一分漫不經心的啊?”

“沒有漫不經心。”工藤新一糾正她。

津木真弓:“?這不是重點,我的重點是一個七歲小孩的眼睛裡怎麼會有扇形統計圖?”

“……這也不是重點吧,”工藤新一吐槽道,“重點是一個小孩哪來這樣的演技和心機?”

津木真弓靠在門口的牆壁上,看了一眼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這裡離客房隔了一整層樓,倒是不怕被小女孩聽到。

“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姑娘看上去確實不太正常……你之前在她面前做的那個動作,是手語裡的基礎詞彙,如果她是聾啞人,或者間歇性聾啞,至少應該會一兩個詞才對……”

她想了想,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但就像剛剛分析的,很可能人家是受了刺激,才導致暫時的聾啞。”

工藤新一意味深長地一笑,“病理性的聾啞是機器能檢測出來的,但所謂的精神性耳聾……就全憑這孩子一張嘴了,她什麼時候能好,什麼時候不能好,可就不好說了。”

“……確實有的嫌疑人會裝一些這種精神類疾病來蒙混過關,但她隻是個七歲的孩子。”

工藤新一面無表情:“我七歲的時候已經會破案了。”

津木真弓:“……你的七歲和正常的七歲沒有可比性。”

“那你呢?你七歲的時候總不會連案都不會破吧?”

“我七歲的時候……”

津木真弓說道這裡愣了一下……對哦,她七歲的時候在乾嘛來著?

……不對啊她被工藤新一繞進去了!這和七歲時候乾嘛有什麼關係?

“不是,等會兒,‘七歲會破案’是什麼孩子必備的技能嗎??”

“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常識了。”工藤新一答得很理所當然。

津木真弓:……不是很懂你們這些常識。

“總之,再試圖和這孩子溝通一下吧,實在不行……”她猶豫一下,“報警讓警察來幫忙?社會上也有專門的兒童福利機構,應該有這方面的專家?”

工藤新一被她提示,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一聲,“既然這樣,不如就試探一下。”

津木真弓:?試探什麼?試探一個七歲的孩子?

……做個人吧。

津木真弓打開客房的門,再度走了進去。

小女孩半靠在床上,正捧著一碗薑湯小口小口地抿著,看上去十分乖覺。

梳洗乾淨,穿上合身的衣服後,這孩子活脫脫就是個小瓷娃娃,可愛的模樣惹人心憐。

“新出醫生怎麼說?”阿笠博士問道。

津木真弓給他複述了一遍新出醫生的診斷,阿笠博士點點頭:“新一呢?”

“他回家再給小女孩拿點衣服,順便看看有沒有藥房還開著門,去給她買點藥。”

津木真弓坐到床邊,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放柔了聲音,“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小女孩咳嗽兩聲,點了點頭——看上去現在是“間歇性”地能聽見的狀態。

“能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嗎?”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臉色似乎又再度蒼白了兩分,臉上做出痛苦的神色,搖了搖頭。

她雖然不能說話,但肢體語言表達得十分清晰,津木真弓緩緩明白過來。

“你是說……你不記得了?”

小女孩撇了撇嘴,像是一幅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津木真弓:……

她心裡幾乎咯噔了一下,隨即調整了自己的表情,看向阿笠博士,“博士,要不要報警?”

阿笠博士愣了,正在喝薑湯的小女孩也愣了,津木真弓餘光瞥到她捧著碗的手明顯一頓。

她就當沒看到,博士卻開了口:“也好,我打電話和目暮警官他們說一下吧?……不過兒童走失案好像應該是安全科的事……”

他嘟囔著,拿出手機又準備出去打電話,但被津木真弓攔了下來。

“今天晚了,目暮警官他們應該也忙,這孩子剛在雨裡淋過,讓她好好休息一晚吧。”

說著,她向著孩子笑了笑,似乎十分為她考慮的樣子。

“而且今天過去一晚,說不定就有走失孩子的父母來報案了——再怎麼粗心大意,孩子一整晚不見總應該報警吧?明天要是能直接對上號,皆大歡喜。”

阿笠博士點點頭,小女孩繼續默默喝著薑湯,仿佛沒有聽懂他們的對話一般。

“如果找不到父母的話……也需要警方派遣專業的兒童心理學家,來幫這孩子疏導一下。”

津木真弓看了孩子一眼,隨即打了個哈欠。

“那就先這樣?我今天也忙了一整天……先回家休息了,如果這孩子有什麼情況,記得給我打電話,我們就在隔壁,會直接趕過來的。”

阿笠博士送她出門:“辛苦小真了。”

他剛出門,就見工藤新一在地下室地樓梯口站著。

阿笠博士愣了一下:“新一?你不是去買……”

工藤新一笑了一下,“附近的藥店已經關門,我回家拿了點衣服就過來了。”

將幾套相對中性風的童裝交給阿笠博士,兩人同對方告彆,回了家。

*

時鐘指上半夜十二點,工藤宅的書房仍舊燈火通明——這對於他們倒也是常事,不管是工藤新一還是津木真弓,該熬的時候都能神采奕奕地熬到天亮。

但對於津木真弓來說,這個時刻顯然不太屬於“該熬”的時候。

她已經打了個哈欠,窩在沙發上,將手上的書又翻過一頁,懶洋洋地開口。

“雖然我也同意了你的方案,但容我提醒你一下,竊聽一位未成年,尤其明顯是十四歲以下的孩子,是一件十分可刑可拷的事吧?”

工藤新一抬了抬眼,“那也容我提醒你一下,我安裝竊聽器的位置是阿笠博士家的樓梯,嚴格來說並不是竊聽那個孩子,而是出於對博士宅邸的安全考慮——隻是這孩子如果想要連夜離開,正巧需要必經那座樓梯而已。”

“……詭辯。”津木真弓歎了口氣。

那孩子明顯一幅抗拒透露自己身份的樣子,所以才會“裝作”(這點津木真弓仍然保持懷疑態度)失憶與間歇性聾啞。

她倒在工藤宅門口很難說是不是意外,但如果這孩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身份,在得知他們明天就要報警的事情後,一定會連夜逃走。

——畢竟津木真弓最後還強調了警方會派遣專業的兒童心理學家來幫忙。

所以工藤新一借著出門買東西的時間,在阿笠博士通往第一下層的樓梯口安裝了竊聽器。

阿笠博士的臥室在一樓,成年男子和七八歲小女孩的腳步聲也很好分辨。

地下室沒有窗戶,換氣全靠新風的空調,也不存在從窗戶翻走逃跑的可能。

但長時間的竊聽——尤其是這種很可能是無用功的竊聽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津木真弓窩在沙發上等著他的答案,等的都已經困了。

在她打出第五個哈欠的同時,工藤新一歎了口氣:“你也可以先去睡。”

津木真弓白了他一眼,“不可能,萬一這小孩真的有什麼可疑的……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在你心裡我到底是個什麼形象?”說得好像他會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做什麼一樣。

“一個會懷疑一個七歲孩子有問題的十七歲怪蜀黍?”

工藤新一:……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彈了兩下書桌上的杯子,“要再來杯咖啡嗎?”

“不要,我才懶得因為這種事泡咖啡來熬夜。”

“那我要,再來一杯拿鐵,不加糖,謝謝。”

津木真弓奇怪地抬頭:“你要你自己去泡啊。”

工藤新一十指交叉,緩緩道:“你的拉花比較好看。”

“那你自己學啊。”

“那也得有人教。”

津木真弓又打了個哈欠,闔上手上的書本,從沙發上蹦下來,踩著拖鞋打開書房門。

“走吧,我教你,以後咖啡也一人一天輪著泡。”

工藤新一拿上竊聽耳機和她出了書房。

走到一半,津木真弓突然意識到,狐疑地抬頭:“……你不會是為了消除我的困意,才說出這個提議的吧?”

工藤新一矜持地抿了抿唇,卻沒有否認,“不可否認,想要學習拉花也是一個理由。”

津木真弓擺擺手,也不去廚房了,重新往書房走:“那算了,改天教你,今天先不弄了。”

工藤新一疑惑:“……乾什麼?你不是困嗎?”

“學姐的書還沒看完啊!我還想知道凶手是不是我猜的那個人呢!”

工藤新一:……

半小時後,津木真弓合上書,歡呼一聲,“好耶!果然凶手就是偵探自己!我猜對了!”

工藤新一正在轉筆的手停了下來,抬頭間難得有些不悅:“……你有意識到,你這句話已經劇透了一整本書嗎?”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誒?……這不是學姐最新出版書嗎?她給我們都發了初版簽名版,你居然沒看過?”

工藤新一的夾著圓珠筆,敲了敲書桌角落上的一堆書:“這是這個月的待讀書表,很不湊巧,學姐把書給我們的時候我剛整理完,所以學姐那本排到下個月去了。”

說著他瞥了她一眼,“而現在,那本已經不用看了。”

津木真弓笑了一聲,“知道了謎底也不妨礙再看一遍嘛,學姐的文筆和人物描寫值得一看哦。”

工藤新一向後一靠,靠上了座椅後背,百無聊賴地轉了一圈。

“對於偵探來說,知道了真相的謎題就猶如被啃完了肉的骨頭,你會對著一根骨頭反芻嗎?”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麼惡心的形容?”

津木真弓被他的形容惡心到,“這個世上的書除了有‘謎題’,還有‘文學性’和‘可讀性’等等內容——比起把書形容成一根肉骨頭,我更願意將它當做一捧濃茶,回味無窮。”

“這不衝突,新加坡有一種食物就名叫‘肉骨茶’。”

津木真弓:……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所以,所有得到了‘答案’的‘謎面’,你都棄之如敝屣?”

工藤新一笑了一聲,那理所當然的笑意,就好像這簡直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津木真弓歎了一聲,不再發問——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將手上的書收好,走到他們家的大書架旁,在標著“偵探作品”牌子的那半面牆上翻找起來。

津木真弓觀察著那面書牆,突然開口提問。

“我假設你收錄書籍是有明確分類的——根據你其他書架也可以看出。但這面書架不是按照作品或作者首字母,也不是按照地域,更不是按照本格與社會派的流派……為什麼京極夏彥的《姑獲鳥之夏》會和阿加莎的《帷幕》放在一起?八竿子打不著邊吧?”

工藤新一從正在看的書上抬起眼,“隻有偵探作品的書架是按照喜好分類的,以中軸線為分割,左邊糟粕,右邊是神作。”

津木真弓更奇怪了:“《姑獲鳥之夏》就算了……雖然我不認同你‘糟粕’這麼嚴重的評價,但對於在推理作品裡加入玄幻色彩元素我也持保留意見,但《帷幕》罪不至此吧?這可是在《紐約時報》上刊登了訃告的偵探的最後案件。”

“偵探不該親自下場,成為謎團構成的因素之一。”工藤新一簡短地評價道。

津木真弓伸手,把那本書抽了出來,輕輕撫摸了一下封面上的小胡子偵探。

“……這本書可以看人性、看人心、看感情,但你還是隻看到了‘謎團’本身,粗暴地將它歸類成了‘糟粕’。”

工藤新一笑了一聲,“要看人心?走出這道房門,外面比比皆是。”

米花大舞台,什麼人都能來。

津木真弓懶得和他爭論,聳聳肩,“那就祝你永遠能像你的書籍品味一樣,超脫淩駕於所有故事與人心之外,在‘謎團’外的世界操控一切吧。”

工藤新一手上轉動的圓珠筆“啪嗒”一聲墜落在桌面上,不知是自己放的還是不慎掉落的。

他頓了一會兒:“雖然你大概率是把這句話當成一句反諷地‘詛咒’,但我還是想說——謝謝你的祝福。”

津木真弓抱著書回到沙發,懶得理他。

工藤新一的目光卻暫時無法再落回書本,他隨著津木真弓的動作,從沙發追到書架,又從書架追回沙發。

——面前這個女生,是他十七年不長不短的生命中,鮮少碰到的、真正的“謎團”。

她身上的謎團猶如層疊的雲霧,撥開一層,迎來的卻不是“謎底”,反而愈發捉摸不透。

津木真弓突然輕笑一聲:“我很好奇,工藤君。”

工藤新一短暫回神,“什麼?”

“在你的目光鎖在我身上的八分十六秒裡,你在想什麼?——總不能是覺得我看書的品味太差,考慮怎麼違反租房合約將我趕出去吧?”

工藤新一:……

看,他說了,這是個越相處,卻越發令他捉摸不透的“謎團”。

——這奇特的腦回路也算是“謎團”之一了。

他撇開目光:“沒有那麼長時間。”

他不覺得自己發呆了那麼長時間。

“是,準確來講,在我開口的時候,你才盯著我看了八分十四秒。”

工藤新一:……

他還沒回話,卻突然坐直了身體,把沙發上的津木真弓嚇了一跳,“乾什麼?”

工藤新一比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自己的耳機,耳機的那一頭正連著地下室樓梯口的竊聽器。

“有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