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朕趕明兒撥些銀兩,將白雲觀重新修繕一番,再給觀裡捐一個金身。”康熙道。

皇貴妃淚光盈盈,感動的和康熙四目相對。

氣氛漸漸陷入濃稠黏膩,康熙搓搓手心,想要去牽皇貴妃的手,給她安慰和力量。

“無量天尊,歲歲代觀主和白雲觀謝過皇上表舅!祖師爺一定會福佑小公主的。”佟妙安再打了個稽首禮。

華服在身,心依舊在道觀。

康熙和皇貴妃之間的那點氛圍,在一聲道號下,被打斷的蕩然無存。

皇貴妃紅著臉,扭過頭去不看康熙。

她端莊守禮,冒然在孩子面前,和康熙眉來眼去,實在羞臊。

康熙臉皮厚,他對上佟妙安清正的眼神,心一定不虛。

情愛是俗人應有之物,何必為此遮掩,感到害臊。

就是道士,也有成婚生子的。

想到這兒,康熙問道:“歲歲,你隻是道家記名弟子,不影響婚配吧?”

皇貴妃和胤禛視線齊齊看過來,專注的看著佟妙安。

佟妙安剛咬了一口軟糯的點心,點心黏著牙,她說也說不了,不說也不是。

胤禛遞上一盞溫熱的奶茶,忙替她解圍:“先吃點心,吃完了再說。”

“聽聞白雲觀的祖師爺是全真派開山祖師王重陽,全真派戒律森嚴,要求修道之人必須出家住廟修行,且居住條件要簡單樸素,不得奢華。”胤禛道。

佟妙安迅速咀嚼,吞下嘴裡的點心,又喝了一口奶茶,順了順嗓子。

她接話道:“四哥博學廣識,確實如此。王重陽祖師規定:凡人修道先須依此一十二個字:斷酒色財氣,攀援愛念,憂愁思慮。所以,入全真派的道士,必須出家住觀修行,不娶妻,不茹葷,不飲酒。”

“那歲歲你?”皇貴妃緊張問道。

“觀主說我性子不穩,不適合入全真派。若是我當真想要悟道,他可以將我推薦給正一派。不過,觀主又說正一派不如全真派。我是他一手養大的,入了正一派,祖師爺定要給我來個晴天霹靂,教訓我這不孝徒。”佟妙安道。

皇貴妃迷糊了:“觀主這意思,到底是要收你為徒,還是不收呢?”

“額娘,兒子猜想,白雲觀觀主對表妹,應當是有師徒之實,但不能定師徒的名分。表妹天真活潑,觀主定是舍不得拘束表妹,讓她年紀小小就要清心寡欲。”胤禛道。

佟妙安連連點頭:“四哥又說對了。四哥好聰明。”

“不過,我答應了觀主,每年都要回觀裡清修一陣子。若是能為觀裡多拉一些信眾香客,就更好不過了。觀主和觀裡的師伯師叔師兄師弟們,可以清修吃苦。但是,祖師爺的香火一定要旺,祖師爺的金身一定要最金燦燦!”佟妙安昂首挺胸,大聲說道。

她在白雲觀長大,對白雲觀很有歸屬感。

那是她的家,誰不願意自己的家更好呢!

“沒問題,包在表舅身上!”康熙胸脯拍的砰砰響。

“這些年佟國公府也沒少給白雲觀捐香油錢吧。”康熙好奇問道。

佟妙安嘿嘿一笑:“能者多勞,能者多勞。”

康熙、皇貴妃和胤禛,紛紛笑出聲來。

真是個討喜的小丫頭。

“表妹,真的不考慮把歲歲留在宮裡住個幾年?實在不行,宮裡宮外一個月對一個月的住。”康熙還是不死心。

這個建議,讓皇貴妃心動了。

若是一個月對一個月住,既不影響歲歲和堂兄、堂嫂相處,也能讓在宮中陪伴她。

“這不好吧。我好忙的。外祖父那兒,也年年寫信寄到觀裡去,盼著我去蒙古呢。”佟妙安為難揉著自己的小肉臉道:“我太受歡迎了,這真不好。”

“小壞東西,故意在這兒作怪呢。”皇貴妃卸下手指上戴的護甲,點了點佟妙安的額頭。

佟妙安咧嘴一笑,小梨渦甜的要命。

“姑母,您想我了,就召我進宮。早上,我可以早起。但是,晚上我要回家的。”佟妙安認真道。

“額娘說,這叫門禁。”佟妙安道。

康熙一聽到佟妙安說起她額娘,身上就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那個女人,惹不起。

彪悍至極,又責罰不得。兩個霸道脾氣的人,一言不合就開打,能生個小甜妞出來,怎麼看都不像他們夫妻的種。

康熙腦子裡胡思亂想,面上絲毫看不出來。

皇貴妃也有些懼怕隔房的堂嫂,她不想承認,一開始康熙說要把佟妙安搶進宮,給她當女兒,她心動卻不敢答應的真正原因,還在那個堂嫂身上。

堂伯和堂兄再脾氣壞,到底是男子,不會為難她一個病弱的堂侄女和堂妹。

但是,她堂嫂不一樣,不管是什麼人,敢拔她的虎須,她能將人剝皮削肉,倒掛在城牆上,晾個三天三夜。

更彆說,搶她的寶貝心肝肉了。

要不是白雲觀觀主真的能給佟妙安續命,鄂倫岱福晉無論如何不會讓女兒離開她身邊。

皇貴妃弱弱道:“也是可以的。還是聽堂嫂的話比較好。”

“朕也如此認為。好孩子就要天黑之前回家。”康熙道。

胤禛瞳孔微震,鄂倫岱福晉這樣惡名在外嗎?

“朕看你那婢女懷裡一直抱著個傘,是有什麼講究不成?”康熙生硬的轉移話題。

佟妙安年紀小,聽不出來。

她開心的向黃薑招招手:“黃薑,你過來把傘打開,給皇上表舅和姑母、四哥看看。姑母,這是瑪法給我做的小傘。從傘骨到傘面,還有串的水晶珠子,都是瑪法一個人做的。可漂亮了!”

佟妙安驕傲的向眾人炫耀著,她瑪法對她的愛。

“舅舅還有這樣的巧手?朕以為他隻會耍刀弄槍,鐵血錚錚。”康熙稀奇道。

佟國綱長的五大三粗,又高又壯,是典型的遊牧民族雄壯長相。他脾氣又橫,濃眉一橫,不用說話,就能嚇得剛入朝的小官,兩股戰戰。

“瑪法會的東西可多了,還會給我養的橘將軍做衣裳穿。橘將軍是我在觀裡養的一隻橘貓。它剛出生時,是五胞胎裡最小的一個。觀主說,可能是母貓覺得養不活這個小貓,就將它拋棄了。”

“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小貓被觀主遇到,又從我喝的羊奶裡,分了一些給它,將它救活養大。現在長得好胖一隻,抱都抱不動了。”佟妙安道。

皇貴妃聽著佟妙安笑眯眯的說著貓兒,鼻子有些泛酸。

這孩子心疼一隻貓兒,卻不知她自己也是一樣。

好在最大的區彆是,母貓因為小貓贏弱,將小貓拋棄。而佟妙安有愛她的家人,即使她在山中清修養身,也時時惦念著她。

“修道之人心善,有這樣心懷蒼生的師父,難怪你也被教養的這樣好。”皇貴妃道。

“有機會,能見一見表妹養的橘將軍就好了。若是能看到佟國公給橘將軍做的小衣裳,就更好不過。”胤禛道。

“這有何難。今兒朕送歲歲回去,順道帶你去佟國公府一趟,認認長輩家門。”康熙道。

說話間,黃薑將粉色小傘打開。

粉色的傘面上,畫著一朵淺黃色的荷花,還有綠色的片片荷葉。

手執著竹綠色的傘柄,旋轉傘面時,透明的水晶珠串,像一串串雨滴,飛揚在眼前。

佟妙安從黃薑手裡接過傘,跑到門外,打著傘轉給眾人看。

她燦爛明亮的笑容,比做工精致、造價不菲的小傘,更加好看。

宮裡的人,都生著一雙利眼。

哪怕沒有近看,他們也能瞧出傘骨上係著的水晶珠子,每一顆都價值不菲。哪怕是做成頭面、首飾,都是極漂亮,有檔次的。

而佟國綱隻拿它們給孫女掛在傘上,當作裝飾。

康熙牙疼的嘶了一聲聲,他慶幸不已:“表妹,幸虧你清醒理智,沒答應朕把歲歲搶進宮裡住。朕還是低估了舅舅對歲歲的疼愛。”

皇貴妃道:“皇上這時候想起叫我表妹了?等下回堂嫂進宮,我可不替您瞞著。”

“好表妹,放過朕吧。朕是真龍天子,也怕凶狠的母老虎。”康熙作揖告饒道。

皇貴妃撲哧一笑,這一笑,笑容明媚,襯的她臉明亮發光。

康熙握住皇貴妃的手:“朕許久沒見到你笑的這樣開懷了。朕曾深夜獨處思索時,有後悔將你選進宮過。若是不進皇宮,朕便是你最大的靠山。你當家作主,說一不二,許是能夫妻琴瑟和鳴,子女環繞,日子順遂。”

“難道我如今和皇上,就不是夫妻琴瑟和鳴,子女環繞了嗎?我要說一不二作甚。世間男兒縱是有再聽我話的人,也不如皇上在我眼裡好。我於年少時,見過最好的人,心裡眼裡便再容不得其他人。若是皇上不選我入宮,我怕隻會鬱鬱寡歡一生。哪裡像如今,我看到皇上,想到的皆是甜蜜美好的過往。”皇貴妃眼中百般柔情。

康熙攬著皇貴妃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

“所以,朕也隻後悔過一次。朕怎舍得將你拱手相讓,指給其他人。朕不信彆人能照顧好你,隻信自己。”康熙道。

康熙和皇貴妃甜甜蜜蜜靠在一起,佟妙安手握著傘柄,站在石階下的庭院裡,歪頭看著兩位長輩。

胤禛回頭,看到父母雙手相執,他連忙轉回頭。

“表妹的傘,很漂亮。表妹值得一切好看的事物。因為,世間萬物都不及表妹的心美。”胤禛走下台階,站在傘外,擋住佟妙安看向康熙、皇貴妃的視線道。

佟妙安笑容明媚光亮,不染塵埃,更未浸紅塵:“四哥不愧是讀過書的,說的話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