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擊鼓傳凍梨(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8030 字 3個月前

知青小院傳來劈裡啪啦聲響時, 阿木古楞正坐在窗邊守著自己那顆凍梨,等林雪君睡醒來吃它。

衣秀玉衝進院子的時候,就瞧見窗口的人影了, 還以為是林雪君呢,朝著直擺手。

推門進來才發現是阿木古楞, 在小狗驚吠聲和一頭小狼崽忽然跳起身炸著毛的犀利瞪視中,衣秀玉跑到炕邊,一雙圓眼睛亮晶晶地盯住了被吵醒的林雪君。

她是想撲過去狠狠抱住林雪君的, 之前思念夥伴的時候,她也腦內演練過無數次重逢時要多麼熱情地擁抱來表達自己的情感。

可真面對了半夢半醒著從炕上爬起來的林同誌, 她又忽生了怯意, 扭捏地將屁股蹭上炕沿, 嘿嘿傻笑著不敢去抱對方了。

林雪君揉了揉眼睛,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到知青大瓦房了。

對上衣秀玉的圓眼睛, 林雪君瞬間綻放笑容。

衣秀玉一下就被林雪君的笑點燃,心裡的怯意被驅散, 終於嗷一聲撲過去,兩個姑娘用力擁抱在一起,一邊拍對方的背、拉對方的手,一邊一起傻笑。

在草原上相依為命的女孩子又相聚了。

阿木古楞於是又捧著自己的凍梨, 看林雪君和衣秀玉像兩個瘋丫頭一樣瘋言瘋語, 偶爾還會不好意思地扭開視線, 努力讓自己隱身。

“你坐著, 我去燒炕。”衣秀玉終於鬆開手,脫掉乾活時的罩衫,跑去往炕裡填柴點火。

阿木古楞這才走過來將凍梨遞給林雪君,“給你吃。”

“!”林雪君腿一盤, 被子往身上一裹,驚喜地看著小碗裡黑乎乎的凍梨,仰頭大聲道:“你還有這好東西!”

天那,汁多冰甜的凍梨誒,這可是東北人冬天最鮮美的奢侈水果了。

“就一個嗎?”她往窗台那邊看了看。

“嗯。”阿木古楞點點頭,這東西怎麼可能有很多呢。

“那咱們三個分著吃。”林雪君招呼阿木古楞和衣秀玉坐下,好東西見者有份嘛。

“哪有分梨吃的,分梨,分離,不吉利。”衣秀玉搖頭,堅決不吃。

“你吃。”阿木古楞也拒絕。

“我吃你們看著嗎?”林雪君怎麼可能同意,站在炕上居高臨下地跟對面兩個人拉鋸半天,終於取得全面勝利。

衣秀玉要拉阿木古楞上炕一起吃梨,小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羊皮大德勒和靴筒子,又望了望乾淨整齊地大炕,便準備搖頭拒絕。

兩個女孩子瞧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在鄉下誰被窩裡不摟兩根草屑啊,要在乎這些,那根本沒法吃喝住了。

林雪君和衣秀玉乾脆一人架他一條胳膊把他架上炕,阿木古楞忙紅著臉踢掉靴子,坐上炕後又忙脫掉大德勒,這才屈膝坐在兩人中間。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好意思往後靠他們的被剁。

林雪君靠碼成剁的軟被子,支膝撐肘,捧著梨,第一個下口。

牙齒撕開凍梨黑色薄皮,立即便有涼滋滋的汁水要流出來。她忙嗦住了吸吮,汩汩梨汁入口,鮮甜得林雪君眯著眼睛左右擺頭。

鴨梨被凍之後再化凍,皮下的脆果就都變成了汁水,實在太美了。

屁股底下的大炕越來越熱乎,烘得她通身暖呼呼。

如此一來,口中冰涼的梨汁更甜了。

她於是擊鼓傳花地將梨傳給阿木古楞,他捧過來,在另一邊咬開個口子,也眯眼嗦吸。

察覺到左右兩邊的衣秀玉和林雪君都在看自己,他臉紅得更透了。

冰冰爽甜滋滋的梨汁在口腔中流淌,他忙擦了擦凍梨上自己開的那個小口子,轉手將之遞給衣秀玉。

衣秀玉期待地面頰紅潤,眼睛發光,這東西她從來沒見過,也從來沒吃過。

雙手托著仿佛托著個無上珍寶,先嗅了嗅香味,才舍得在林雪君咬開的口子邊上下嘴。

生產隊的生活太苦了,就算開春比冬天時好很多,可種子才灑在土地中,萬物方回春,想要吃到糧食水果還要等到入秋。

這從未品嘗過的滋味,這久違的果香,讓衣秀玉眼淚都含了眶。

嗚嗚嗚,美食真的是會讓人感動到流淚的好東西。

她幸福得好想嚎啕大哭啊。

林雪君瞧著衣秀玉這個小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可凍梨再傳到自己手心裡,她再次嗦吸時,也體會到了衣秀玉的感動。

天啊!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感謝阿木古楞這個小倉鼠在初春時節竟還藏著這樣的好東西!

“謝謝阿木古楞同誌!”衣秀玉捧著臉,揉揉眼睛,大聲感謝。

“感謝阿木古楞同誌!”林雪君也學著衣秀玉的語氣和表情。

阿木古楞被這倆人謝得滿臉通紅,他品著嘴裡的清甜,偷瞄一眼笑眯眯看著自己的林雪君,忽然身體往前一撐,身手矯捷地從炕上跳下去了。

三下五除二踩上靴子,披上襖子,留下句“我走了”,便蹬蹬蹬衝出了瓦屋。

在大鐵門關上的瞬間,裡面傳出兩個女知青的爽朗笑聲。

“你的小跟班好像長高了。”衣秀玉也一轉屁股,雙腳找到棉鞋穿好。

“是嗎?”梨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她透過玻璃窗看到阿木古楞兔子一樣跳木圍欄離開,“每天跟他在一塊兒,都沒注意到他的變化。”

“這邊的骨骼都長出來了。”衣秀玉比了比自己的下頜。男生們慢慢長大,就是會長個子,寬肩膀,下頜的線條也會變得很鋒利了。

“你要去乾啥啊?回來坐嘛。”林雪君嗦最後一口梨汁,招呼衣秀玉過來一起歇著,“孟天霞呢?”

“孟天霞開拖拉機去帶咱們呼色赫公社的社長和獸醫去第六生產大隊視察了,他們都是來咱們生產隊找你的,可惜你一直沒回來。他們還去春牧場找你了呢,也沒找到。”衣秀玉驚奇地問:“草原到底有多大啊?怎麼他們遍地找都找不到?”

她是從慈溪來的,在他們那邊的山區裡要找個人是很難的,可她一直以為在草原上找人很容易呢。常常想象站在一個高處,就能將四野草原上的所有一切儘收眼底了。

看樣子呼倫貝爾大草原比她想象中更大,比她放牧過的冬牧場大得多得多啊。

“他們找我乾什麼啊?”林雪君將梨核放進小碗裡探手送到灶邊,把小狼沃勒和糖豆從炕上丟下地。

衣秀玉忽然將一個大兜子拎到炕上,放在林雪君面前,“我也不知道他們找你乾啥,等他們回來就知道了。你看看,這是這一個來月,所有郵寄給你的包裹和信件。”

“啊?”林雪君還沒消化掉公社社長找她的消息,就見小山一樣的包裹和信件在面前散開,驚得瞠目結舌:

“這都是啥?誰寄的啊?”

“我哪知道嘛,你拆開看看嘍。”衣秀玉摩拳擦掌,想要坐下來看林雪君拆包,忽然想起什麼,屁股剛沾到炕沿又彈起,蹬蹬蹬跑到小櫃子邊取了一小遝報紙,邊往回跑邊道:“看,都是刊登了你文章的報紙!我和孟天霞都給你存起來了。”

“!”林雪君。

回家的驚喜,也太多了吧。

於是,才捏起來要拆的信又放下,手一伸接過報紙。

《內蒙日報》《海拉爾晨報》《內蒙古青年報》《內蒙古紅晚報》……

“這麼多?”林雪君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天啊,她之前隻是試一試投稿,以為自己是在做白日夢,怎麼……真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刊登?!

“而且,好多報紙我根本沒有投稿,怎麼也登了?”

“他們轉載的嘛,你看,你這篇文章轉載了五六次呢。還不止呢,你投遞廣播站的也都過稿了,孟天霞在場部還聽到廣播站念你的稿子呢,一直聽到廣播員字正腔圓念完咱們大隊的全稱和你的名字,她才挪步子的。我們都老驕傲了,真羨慕啊,我也想去場部聽廣播員念你的稿子。”

衣秀玉嘰嘰喳喳地遞剪刀給你,低頭瞧見林雪君帶回來的‘小狗’在咬自己鞋根,輕輕踢了腳它的屁股,百忙之中念叨:

“你又撿了條小狗誒。”

“是狼。”林雪君隨口應罷,將報紙珍重地放在屁股邊,轉手拎起一個放在最上面的包裹。

這個時代沒有透明膠,封包用的竟然是漿糊。林雪君撕掉貼漿糊的舊報紙,裡面掉出一個小紙包和3本書。

怪不得這麼重。

“狼?”衣秀玉正沉浸在腳邊這小東西竟是大名鼎鼎的草原狼,蹲在炕邊驚奇地拿手撥弄,聽到林雪君拆包的聲音,又抬頭去看,參與感十足地大呼小叫:

“哇,書!”

草原上沒啥娛樂,他們這些知青們也將各自的故事講得差不多了,實在覺得乏味了想買書,發現隻有場部郵局有書賣,可是量少還貴,手裡這點錢買吃的穿的都不夠呢,哪舍得買書。

衣秀玉也顧不上狼了,立即湊過來探問:

“誰給你寄的,都是什麼書呀?”

林雪君翻了翻,兩本散文,一本紅色書籍。又拆開小紙包,裡面裝著8張郵票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手寫的字和一個藍色印章:

【林雪君同誌收,您投《海拉爾晨報》的稿件《草原的早晨》已刊在196x年x月x日3版,現送上書籍三本,郵票8張……】

“是稿件刊登通知和回饋。”林雪君雙手捏著紙條,嘴角都要笑麻了。

六十年代末的稿費被取消,出版社、報社等都是用實物來充當稿費的。現在大家寫信、郵東西之類都要用郵票,是以郵票成了很常用的代替紙鈔的東西。

“郵票可以去郵局換成錢的。”衣秀玉坐回炕上,接過郵票和書籍反複端詳。手指珍重地撫摸過略微粗糙的書籍封面,又捧到面前嗅了嗅紙墨香味。

太好了!林雪君有書,他們也能借來看了!

林雪君笑著撫摸了下郵票,忽然湊近去看。

她的呼吸忽然沉重起來,這8枚郵票不像後世的郵票般有齒孔,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嶄新嶄新的,特彆漂亮精美。

8枚郵票的第一枚是個4分錢的人像,然後有兩枚8分錢的京劇舞台畫像,接著是10分、20分、22分、30分、50分的京劇舞台畫像——畫的是梅蘭芳老先生。

隨便誰看了都知道這是講一個主體的係列聯票,而且非常精致。

林雪君雖然對郵票全無了解,也僅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才見過真的郵票,可她前世看過一些新聞和小說,裡面都提到過一個特彆出名的叫‘猴票’的郵票。好像是錯版的還是有什麼名堂,能賣幾百萬呢!

其他不如猴票出名的她就全不認識了,但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舊時代有名堂的、有紀念意義的、特殊時代主體的郵票都能增值的,很值錢的。

手裡這一套也不知道到底在將來能值多少錢,反正好好看哦。

林雪君歪著腦袋琢磨了半天也搜刮不到更多關於郵票增值的信息了,反正……反正隻要我不懂,這些就都是幾百萬!

想到這裡,林雪君笑著對衣秀玉道:

“這個不能拿去郵局換錢,以後我還要經常投稿呢,得留著用。”

林雪君決心培養一下集郵的小愛好。

“有道理,換錢有啥用啊,現在物資多緊缺啊,多的是有錢都買不到用的東西,萬一啥時候郵票也因為紙張緊缺而限量購買了咋整。都存著。”衣秀玉聽了林雪君的話,登時覺得好有道理,舉著大拇指表示支持。

“對,都留著。”林雪君嘿嘿笑著將郵票夾進紅色書籍裡,先當書簽用。

喜滋滋地收好‘幾百萬’,林雪君一抬頭,目光觸及面前一大堆還沒拆封的信件和包裹,她心裡一跳,眼睛一亮。

這麼多‘盲盒’,裡面裝的該不會……該不會……全是……吧……

也不知道鼎鼎大名的猴票是哪年出的,反正要是看見印有猴子猩猩狒狒的郵票,全當傳家寶存起來!

如此一想,她當即動手去拆下一個包裹。

嘴裡念念叨叨,眼睛都瞪圓了——來吧,所有靈長類郵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