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刺蝟小狗(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7171 字 3個月前

清晨步出大瓦房時, 孟天霞還揣著昨天晚上被林雪君鼓舞出的熱血。

她伸了個懶腰,決心去找婦女主任額仁花大姐,商量再去第11生產隊把那邊剩下的牧草都買下拖回來。

她覺得她已經休息夠了, 可以再開著承載夢想的拖拉機, 突突突地上路了。

瞧見林雪君站在門口發怔, 孟天霞才注意到左右兩邊牆根處的積雪和牛糞堆:“這是誰把雪都掃到咱們家門口了?還把牛糞和乾柴也給咱了?”

“這雪特彆乾淨。”陽光照在白雪上,晃得人睜不開眼。林雪君面頰也被晃得更白皙清透了, 她抹一把凍得泛紅的鼻尖, 捏一小撮雪給孟天霞看。

“好白啊,好像是樹尖上的那種雪, 一點土塵都沒沾, 用來洗臉最好了。”孟天霞發現這一點,立即稀罕地湊到雪堆前,仔細看來,果然整個雪堆都一樣的乾淨。

“這麼多雪,不光洗臉,咱們幾個洗澡都夠用了。”林雪君睜大眼,與孟天霞對視時,眸光漸漸閃爍起興奮情緒。

孟天霞也高興地瞪圓了眼睛,她們來支邊後,都一個月了, 還沒洗過澡呢!

頭發臟了癢了勉強可以洗洗,也不怎麼舍得用水,往往肥皂泡還沒衝乾淨,就不舍得浪費水了。

如果可以洗澡……哇,熱水流淌在身上,把黏膩乾皴的感覺通通洗去, 頭發清爽蓬鬆,通身都聞起來香噴噴的……

兩個女孩子忍不住乾咽了下,向往!

“你去打飯,我去男知青的氈包問問是不是他們背回來的雪。”孟天霞說罷便風風火火朝院外跑去,一大早就發現這麼多東西,難不成是穆同誌他們通宵未睡幫弄的?

這……這也太夠意思了吧!

二十分鐘後,孟天霞趕回來,一進門就朝林雪君搖頭:“不是知青們做的。”

三個姑娘沉默了一會兒,便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林雪君從炕上跳起來,披上羊皮大衣,出門便奔著阿木古楞的小氈包去了。

她站在氈包門口輕聲喊人,裡面靜靜的沒有一絲響動。

退後仰頭望,氈包頂的煙囪也不冒煙。

伸手去推作為氈包門的羊氈簾子,借著投射進去的晨光往裡探看,便瞧見床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少年。

蒙古族人放牧時常需要在外睡覺,便會脫掉靴子做枕頭,把蒙古袍裡的羊皮褲子向下拽,包裹住腳後彎折掖在腳下。尤登帽的耳朵拽下來係好,紮好蒙古袍後褪去袖子,相當於仰躺著鑽在羊皮褲和羊皮大德勒裡便是一宿。

如今阿木古楞就是這樣睡的,他的爐子早不知道什麼時候熄了,人仰躺在床上,裹著羊皮蒙古袍就像睡在睡袋裡一樣,隻靠著自己的體溫和‘睡袋’保溫。

林雪君闔上羊氈門簾,轉身折返小院,撿了一捧乾牛糞回來,鑽進小氈包後將乾牛糞塞進爐灶,小心翼翼地點燃。

爐灶裡逐漸亮起火光,她才直起腰。

轉頭去望,少年仍睡得很沉,狼來了把他叼走可能都擾不醒這酣夢。

扯了下唇角,她又悄悄步出氈包,將氈簾子關得嚴絲合縫才離開。

走到知青小院後,林雪君回頭望望,小氈包頂的煙囪口緩緩冒出縷縷煙霧。她迎著晨曦笑了笑,推開大瓦房的門,一貓腰鑽了進去。

……

昨夜林雪君睡得並不算很安穩,她心裡惦記著小邊牧糖豆,時不時醒來便去炕尾看一看。

小狗有時會冷得抽動四肢,還是有些發燒,她便繼續給它灌溫糖水和一直溫在灶上的湯藥——幾乎是隔3個小時便喂一次湯藥,強勢維持著小狗的體溫等狀況,一絲不苟地與病魔鬥爭。

早起時小狗狀態又好了一些,吭嘰時的聲音比昨天響亮,尾巴也會擦著炕布緩慢搖晃了,隻是又有了神經抽抖的毛病。

它時不時不受控製地抽動後腿,停下來時,又望著她竭力搖尾,好像是知道她在努力救它,於是抓住所有機會,向她表達感激和親切。

它也在努力地求救,渴望活下去。

林雪君坐在炕邊又給它測了次體溫,比昨天降了些,但還是輕微燒。

取了酒精擦拭它耳朵、腳心做物理降溫後,她給糖豆灌了退燒和健胃護腸的湯藥。

糖豆體溫往下壓得算比較及時,開始救治起便沒燒得太狠過,不應該會有神經症狀。估計還是之前病拖得久了,現在雖然湯藥灌下去,但一些深藏的問題還是延遲地冒了出來。

“它是在抽搐嗎?”衣秀玉擔憂地蹲在炕邊。

“嗯。”林雪君隻得取了藥箱,將幾根銀針做了消毒處理後,在糖豆身上摸索起來。

因為它病得足夠虛弱,基本上沒什麼掙紮的力氣,她便沒有做過多的保定措施,找準穴位後,直接給它上針。

因為糖豆主要是後肢抽搐,便取選百會、環跳、後三裡、陽輔、解溪、後跟、六縫趾間等穴。

林雪君紮的快、狠、準,紮針時表情專注,眉頭不自覺皺緊,透出幾分威嚴之色。

衣秀玉蹲在炕邊,仰頭看著林雪君這表情,不由得生出些許敬畏之情,又漸漸露出豔羨之色。

林同誌這個樣子好有魅力,她也想變成這樣。

孟天霞刷好碗也圍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林雪君給狗紮針——她還從沒見過針灸呢,更不要提給狗針灸了,聽都沒聽說過!

“狗也有穴位嗎?”孟天霞不可思議地問。

“當然了,貓也有的,牛馬羊也有的。”林雪君紮好最後一針,舒口氣,收手甩了甩手腕,轉頭對衣秀玉道:“你看著點糖豆,不要讓它亂動。”

走到桌邊,林雪君提筆抽紙,寫了篇中藥口訣:

【識得千裡光,全家能治瘡。家有地榆皮,不怕燒脫皮……若要皮膚好,煮粥加紅棗。血虛夜不眠,米粥煨桂圓。】

走回炕上,她將口訣遞給看守糖豆的衣秀玉,叮囑道:

“這是20句中藥口訣,你先背下來,以後慢慢還有很多要背。”

見衣秀玉小心珍重地接過口訣,林雪君才又道:

“回頭我再帶你認這些藥材。”

“知道了,我一定儘快背好。”衣秀玉粗略掃過一遍,隨即仰望了林雪君用力點頭,表情格外堅毅。

一個十五歲的懵懂少女露出這樣的表情,有點可愛,林雪君忍不住揉了揉衣秀玉有些亂的劉海。

“你今天就在家裡看著糖豆、背口訣,我一會兒去大隊畜棚做一遍基礎檢查,見大隊長商量一下轉場的事。”林雪君又指了指灶上溫著的羊奶和藥湯:

“你隔半個小時就給糖豆喂幾口溫糖水或羊奶,彆讓它渴到。隔3個小時,給它喂一次降溫湯藥。

“半個小時後,我會回來給糖豆拔針,這期間你都彆讓它亂動。萬一哪根針掉了,也沒關係,其他的針繼續紮著就行。”

“我知道了,林同誌。”衣秀玉一一記下,又乖乖給林雪君重複了一遍,幾乎一字不落。

一想到林雪君同誌就要跟著轉場的隊伍去草原上吃苦了,衣秀玉就有些不忍心,“為什麼就不能在附近放牧,非要轉場呢?”

“牛羊如果一年四季都在這附近吃草,草一直被吃,恢複不過來,草原就會沙化。

“沒有了草原,也就沒有牛羊,那就完了。”

林雪君笑著解釋道:

“所以草原人民才選擇遊牧的方式啊,當然不是因為他們自己喜歡東奔西走、一直搬家吃苦。

“現在大家的規律就是,春天去更遠的草場給牛羊增膘,春牧場附近的草吃得差不多了,又要搬去夏牧場,好讓春牧場恢複恢複。

“夏牧場得選擇靠近水的地方,讓牛羊在炎熱的夏天多補充汗液流失的水分。還要選擇北邊涼快的草場,不然牛羊中暑也會死的。

“咱們冬駐地這邊的草最好最肥沃,所以冬天最艱難的時候就來這邊放牧。讓牛羊有個避風的地方呆,還有草吃。

“又因為背靠大山可以進行伐木、春夏秋季去山上放牧等,所以咱們生產隊才選這塊冬牧場做了駐地,讓不放牧的社員可以一直在這裡生活。

“場部每年都給咱們生產隊下達伐木之類跟山林相關的任務,留在駐地不需要遊牧的人,也不見得就更輕鬆。”

“林同誌知道的好多啊。”衣秀玉聽著聽著不自禁露出羨慕和敬佩神情,“我的任務就是搞明白這些草藥,同時配合生產隊的各項臨時工作。”

“我來之前讀了些書,這段時間也老聽牧民講嘛。”林雪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她上一世可是出生在草原的,耳濡目染都當這些知識是常識了,“加油加油!”

笑著鼓勵地拍了拍衣秀玉肩膀,她才起身去穿羊皮襖子。

孟天霞跟她一道出門,兩人一個去畜棚,一個去找婦女主任,拐出小院行了4分鐘才分道揚鑣。

待她們離開後,一個古怪的人影從小院斜前方的樟子鬆後探出頭,墊著腳尖潛進了知青小院。

這人穿著身看不出顏色的厚棉襖棉褲,戴著頂雷-鋒帽,圍巾將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晨霧中眉眼模糊,看不清模樣。

她悄悄跑到瓦房窗下,因為被過多的牛糞堆隔開了,沒辦法貼窗往裡看,隻能踮腳探頭,企圖瞅清楚屋內狀況。

可她挪了好幾個地方,都因為距離遠或窗上封的厚厚霜花而一無所獲。

遠處有踩雪聲響起,似乎有人正往這邊來,她隻好抱著膀、縮著脖子快步跑出小院。

一團陽光忽然穿透晨霧照在這人身上,她恰巧抬手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推開厚圍巾,露出大半張臉。

竟是采購員包小麗。

她繞離知青小院後,仍時時不甘心地回望,嘴裡念念叨叨:

“也沒見到小狗,不知道是死了在屋裡還沒帶出去埋,還是已經藏在蒙古袍裡帶走了……”

回頭還得想辦法打聽打聽,那小狗到底救沒救活啊?

……

本該給林雪君打下手,一起去畜棚的阿木古楞,直到日上三竿才睡醒。

睜開眼,他茫然地望著面前的圓頂氈棚,恍惚了好半晌才意識到今天的小氈包裡不是黑漆漆的。

他的氈包太小了,並沒有天窗。

怎麼會有光?

刷一下轉頭,爐灶裡雖微弱卻紅亮亮閃爍的火光在輕輕搖晃,仿佛有一個燃燒著的小精靈在灶洞裡翩翩起舞。

氈包裡不像以往隻有寒得人打哆嗦的清冷空氣,而是彌漫著縷縷暖流,使他手腳和面頰都難得的溫熱。

空氣中流淌著牛糞燃燒時特有的焦苦味,阿木古楞忍不住深嗅。

忽地,他身體往下一沉,人出溜進蒙古袍卷成的粽包裡,使羊皮袍領蓋住頭面,藏起了他顫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