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5702 字 3個月前

“你彆怕!狼不會來——”阿木古楞害怕林雪君冒然做什麼會驚了馬,忙朝著她伸手下壓,示意她不要亂來。

但想到她聽不懂蒙語,便急得拉馬韁,想駕馬折到她跟前同她好好用肢體語言比劃比劃。可他現在正攔在狼群所在方向的草坪和畜群之間,一旦繞到另一邊去跟林雪君講話,就會讓畜群完全暴露在狼群哨探面前。

萬一狼群本來不太饑餓,加之忌憚於有牧人舉弓威脅,才不來攻擊畜群。現在看到牧人走了,又覺得可以隨便掏一隻羊,忽然過來衝擊畜群怎麼辦?

馬兒膽子小,一看見狼群衝刺就會跑散。

羊群受驚也會亂逃,甚至可能會出現嚇死、踩踏死之類的狀況——屆時場面將不可控製。

阿木古楞再次懊惱於大隊長不該派不懂蒙語、不懂草原的城裡人跟來,忽聽一聲蒙語高喝,喊的竟是很標準的蒙話:

“美德乃(明白)!”

他靜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那一聲除了林雪君不可能是任何其他生物發出的。

她會講蒙話?

畜群緩慢繞過雪坡,之前那隻回報的哨狼再次回到坡上,與另一隻哨狼隔著幾步遠,一齊昂頭俯視人類和畜群離開,雖偶爾會左右踱步,卻一直未越坡一步。

畜群終於安全行遠,林雪君一收投石繩,啪嗒一聲將墜下來的小石子攥在掌心。

蘇木昂著頭直視前方,淡定從容仿佛比騎在其上的人類更甚。

林雪君拉馬轉頭,仍與兩隻哨狼對望,直到阿木古楞驅趕著畜群行向更遠更開闊的草場,這才輕拽馬頭,‘得得得’地追向畜群。

哨狼在她騎著蘇木跑起來時,忽然仰起頭朝天狼嚎:

“嗷嗚~~~”

仿佛在為牧人送行。

……

遠離狼群後,氣氛逐漸恢複和煦。

偶爾遠遠看到一具被啃食得隻剩骨架和幾片皮毛的黃羊屍體,才使你又憶起方才的緊張,便時刻保持住警惕,時時關注著畜群的狀況。

阿木古楞會在看到特彆完整漂亮的牛羊頭骨時停下,用細雪和泥土揉搓動物頭骨,仔細端詳後決定是挎在腰間帶回家,還是隨手丟在草雪中充做大草原的骨白色點綴。

驅畜群時,他騎馬靠近了林雪君,雖然眼睛一直不看她,卻拉了韁繩放緩了速度。

“你會蒙話?”他還是不看她,仿佛有意躲避心靈窗口帶來的任何交流,隻是慢悠悠繞在她身邊。

“會一點點。”林雪君仍牽著馬,一邊采摘一些她認識的好草喂給蘇木,一邊回答。

“你在北京學的嗎?”他又問。

“來之前看了些書,到這裡之後,跟蘇倫阿媽他們都學了一點。”林雪君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本子,舉高了遞給阿木古楞看,“我將一些日用蒙語的發音,標記在這裡了。”

“我看不懂漢字。”阿木古楞目光在她本子上掃了掃,誠實地搖頭。

林雪君不需要他看得懂,隻要接受她的說辭就夠了。

阿木古楞目光隨著她的本子轉,直到她將本子塞回蒙古袍裡看不到。

“漢語難學嗎?”他眼睛盯著自己套在馬鐙裡的舊靴子,有些拘謹地拿手指頭纏緊韁繩又鬆開,鬆開了又纏緊。

“不難學,我可以教你,你願意讓我一直跟你放羊嗎?”林雪君問。

“得聽大隊長的。”阿木古楞沒有正面回答,但也沒有顯出排斥。

林雪君微微一笑,“你不拒絕就行。”

“你馬騎得挺好的。”阿木古楞搖了搖頭,剛誇完,就單方面決定結束交流,在馬肚子上輕輕一碰,‘得得得’地繞開去了。

林雪君目送了他一會兒,隨即轉頭四望,這真是一片曠野。

忽然從人潮攢動的21世紀首都來到這裡,即便已經過了好多天,仍有恍惚之感。

這裡空氣是沁涼的,世界是開闊毫無遮攔的,在這裡跑上半天,胸襟都會變得開闊。

六十年代,她爸爸媽媽都還沒出生……以後有機會的話,真應該去海拉爾場部看一看,說不定會遇到還是大小夥子的爺爺。

畜群繞過一條蜿蜒曲折的半結冰無名小河時,林雪君是最先發現母羊逐漸離群走向背風窪地的。

她在蘇木背上一拍,蘇木便明白她意圖一般停下四蹄,待她穩穩上馬後,又第一時間在她輕拽馬韁時轉頭小跑。

母羊在草場上產羔,這樣的事常有發生。

自然□□的羊預產期不確定,不方便提前圈窩。加上冬儲草料已經見底,大隊沒有條件把大批量的母羊都留圈喂養,隻能連母羊也照放,以便讓它在產羔前多吃草多儲存營養。加上即便放牧前都做了檢查,當時沒有任何信號的母羊也還是可能在放牧過程中忽然發作。

母羊發作得很急,林雪君一跳下馬就去幫羊刨雪。

阿木古楞趕過來幫忙,也被林雪君安排了一起刨雪。

草原上取暖,都是把雪刨開堆在上風口。隻要露出草地,就不那麼冷了,人和動物都可以躺在上面睡覺。

一大片草地露出來後,母羊就開始生了,大概是走動間宮口開到足夠好,林雪君未幫忙,第一隻小羊羔已經降生。

阿木古楞站在邊上,一邊遠眺畜群,一邊看小羊羔,心裡焦急得很。

母羊產羔後,小羊站起來喝到初乳,母羊給小羊舔乾毛,下好胎衣,要耗時4到6個小時。這段時間裡一直緩慢移動的畜群會走很遠,他們根本不可能留在這裡看著母羊和小羊。

“我們得走了,讓母羊在這裡帶小羊,等我們晚上放牧回大隊後,再派人來接吧。”阿木古楞站在林雪君身後,一邊拿靴子尖踢地上的殘雪,一邊道。

如果晚上起風或者下雪,他們就隻能隔日放牧的時候過來接羊,那時候母羊和羊羔已經凍死也是有可能的。

但沒辦法,大隊一貫都是這樣的。

“這裡距離狼群還是不夠遠,等我們走開,狼群就會聞著味兒過來,到時候母羊和兩隻羊羔都保不住。”林雪君微微皺起眉。

“兩隻羔?”阿木古楞看了看那隻正努力想要站起來的小羔,又看看母羊。

“還有一隻。”林雪君笑著摸了摸母羊的肚子,仰頭朝著阿木古楞笑彎了眼。

阿木古楞也明白林雪君的擔憂,兩隻小羔,就算立即帶回去殺了都有肉湯喝,羊皮也可以做軟乎的背心,更何況母羊會產奶,雖然過冬餓瘦了,也還是有不少肉和一身羊毛。全給狼叼走,太可惜了。

但利益權衡之下,他們也隻能做這樣的選擇,畜群上千頭牲口可還要吃草呢。

林雪君看懂了少年的意思,站起身也看了看畜群。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它們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冬季放牧都是先放陰坡,後放陽坡,先放低草,後放高草,以便充分利用草地。

上午他們一直在走陰坡,接下來就會繞到陽坡去,然後在太陽西斜時折返大隊。

“中午的時候,是不是要去8號牧場那片背風區域休息半個小時左右?下午走陽坡繼續放?”林雪君指了指遠方。

阿木古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點頭。

“你先走,我等母羊給小羊舔乾毛後,抄近路去背風區或者陽坡那邊跟你彙合。”林雪君出主意。

“不行。”阿木古楞立即拒絕,遲疑了下,才解釋道:“你太危險。”

不知道狼群會不會過來,不知道她會不會迷路。

“你放心,我在草原上很有方向感。更何況我還有蘇木,老馬識途,它是認識路的,即便找不到你,也能找到回大隊的路,你隻要繼續你的路線就好,我一定會跟你彙合。”林雪君非常篤定地道。

“不行。”阿木古楞還是固執地拒絕,每個迷失在草原上的人,最初都覺得自己不會迷路。

他把林雪君帶出來的,也要把她帶回去。

羊可以損失,但人必須安全。

林雪君收攏了表情,不忍地垂眸。

母羊已經瘦得即便包著厚厚羊毛、仍臀骨脊骨清晰可見,它正在努責生第二隻羔,同時還低頭舔舐第一隻羊寶寶濕漉漉的腦袋。

小羊被舔時本能仰頭找奶,又顫巍巍四蹄用力,企圖搖晃著站起來。

小小的生命才降世,還沒在廣袤的大草原上跑一跑,嘗一嘗美味的春草尖尖,曬一曬溫暖的春日太陽……

林雪君挪動了下蹲得有些發麻的腿,仰頭看向阿木古楞倔強的臉龐,伸手拽住了他長垂下來遮過手套的蒙古袍長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