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吧？”

這聲音太過熟悉，以至於江川有些懷疑這是自己的心聲突然出現在了耳邊。

但是他很快反應了過來，略有些錯愕的轉身看向了身後。

正如江川下意識之中所想，回頭所見之人，正是另外一個版本的自己。

是中年版本的江川。

這中年江川的嘴角上帶著一絲有些可惡的玩味笑意，他似乎對於這近乎於惡作劇一般的驚喜頗為得意。那張臉上有些滄桑，眼神之中很是疲憊，這麼近距離的看上去，甚至覺得有那麼幾分厭世感。所以雖然是嘴角帶著得意笑容，但是那眼神裡的冷厲和空洞，卻是讓人心頭生寒。

這種眼神，江川剛剛才看過。他旁觀自己殺死李裹兒時，就正是這樣的眼神。

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而自己……未來也會變成如此模樣？也會擁有這樣的眼神？

而這個問題，卻很快湮沒在了腦海迸發出的更多問題之中。

面對著這個神秘至極的自己，他有太多問題想問，隻是問題太多，又一時間不知道要問些什麼……

兩人之間竟是一時間陷入到了沉默。

還是中年江川率先打破了沉默：

“的確，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有太多事情要問了。”

“當年我看到這一幕時，也是這樣的反應。”

聽到這話，江川心頭一喜。

是啊，這是中年版本的自己，是未來的自己，他肯定知道自己想要問什麼，甚至這一幕他也應該是經曆過的才對。

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他自己就能把那些問題說個通透，為自己心中的疑惑作出完美的解答。

可是就在江川這麼想著的時候，中年江川嘴角的笑容更甚一分，他笑著說道：

“但其實不管你問什麼，我也不會說……”

“這一點，你也沒想到吧？”

江川心頭的喜意瞬間被熄滅。

突然間，他覺得這個中年版本的自己，是得了點神經病。

也是……看看他這個眼神吧。

即便不是精神分裂，也得是個躁鬱症之類的精神疾病。

但這畢竟是自己，此時江川有些無奈的問道：“那你來見我乾嘛？”

中年江川說道：“你在時間樹上開辟了新的分支，我當然得來見見你。”

“何況你還主動破開了精神海夾縫……在這個時間點上發生這事兒，還是頭一次。”

“要知道，當年的我也是開辟出了新路，才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開辟出了新路？

江川當然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但是他來不及深思，而是脫口而出的繼續提問：

“你是未來的我……那自然是知道未來發生的很多事情，隻是幾句話而已就能規避災難，乃至於是改變世界……”

“你為什麼不說？”

中年江川疲倦的笑了笑：“哪裡有這種好事。”

“改變未來，影響未來……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川皺了皺眉頭。

聯係著剛剛夢境世界裡看到的，聯係起來自己在燕山結界之中、在廢棄地鐵站之內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明明處在絕境之中，但是突然暈厥後，那絕境便就已經被解決……

如此，江川也想通到底為什麼自己險死還生了。

很明顯，就如同在夢境世界裡這中年江川接管身體殺死李裹兒一樣，自己也是被接管了身體……解決了必死的局面。

而這樣豈不是就與他口中所說有了矛盾？

江川立即說道：“可明明你已經作出了改變。”

中年江川嗯了一聲：“與其讓新路被斷……我更願意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所以即便是要付出代價，那也總好過讓你死了。”

聽著這話，江川明白了一些什麼，但更多的還是一頭霧水。

他揚了揚眉毛：“你不是說不會告訴我這些事？”

中年江川說道：“嗯。所以待會兒你就都忘了。”

江川：“？”

中年江川繼續說道：“時間線不會輕易變動。你改變的越多，就越是會被天道所排斥。所以這些可能對你的判斷造成影響的事情，我會在這次見面之後讓你完全忘掉。”

“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殺死那條龍，確實是沒辦法。天道是一方面，那卦師聯盟又是一方面，給你湊成的這個死局，我必須得出手了。”

“所以這之後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影響，但這就要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多遠了。”

江川有些發蒙。

他說的話信息量太大了，搞得江川滿頭霧水，似乎很多地方都有問題想問，但是偏生難以捕捉到什麼重點。

江川皺著眉頭思考著，腦袋都要想冒煙了，這才搖了搖頭，十分不解的說道：

“不對啊……你既然是未來的我……那理應我作出來的改變，就會相對應的重疊到你身上才是。”

“你不是就應該立即知道，我現在的未來會怎樣？”

中年江川說道：“若是如此，我又怎麼會說開辟新路？”

“這些事情，你以後會知道的。”

“錨定新點……可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中年江川說著這些，冷厲的眼神之中終於萌發了些許追憶的神色。

他有些唏噓的說道：

“這……需要我們作出取舍，作出巨大的犧牲。”

“不是所有故事的結局都那麼美好。”

此時，中年江川話鋒一轉，看向了江川，語氣之中充滿了鼓勵：

“但是這條路上的你，就有這個可能！”

“是把結局變好的可能！”

“或許你會成為新的錨點也說不定！”

他說著這些的時候，乾枯的眼神之中終於帶上了一些光澤。似乎是萌生了希望。

可那也不過是一瞬而已。

中年江川繼續說道：

“但那還需要你繼續努力。”

“行了……”

“見也見了，我就告辭了，這次見面的記憶我會都帶走。”

聽到這話，江川有些著急。

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問！

這未來的自己到底都在說什麼？未來到底會遇到怎樣的危機？錨點又是什麼情況？自己未來也會變成這樣一個眼神空洞的中年人？他到底都經曆了什麼？……不，自己到底都經曆了什麼！？

自己的覺醒記憶到底是誰？為什麼能夠掌控空間的力量？所謂天道排斥又是怎麼回事？精神海夾縫又是什麼情況？

可此時中年江川的眼神裡閃過了一絲狡黠，他根本不等江川開口提問，卻已經為這次對話而收了尾：

“江川，走好你自己的路。”

……

呼——！

江川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他錯愕的看向四周，當然發現了自己正在病房之內，這病房不如青市機構的醫療站那麼熟悉，但隻是看著陳設來說，卻也差不太多。

而掃視著身周環境的時候，江川很快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哥？”

李育點了點頭。

他今早從昆侖趕來燕京，畢竟是總部屈指可數的甲二高手，這檔子事情發生，即便是禍首盧斌已經伏誅，但他還是得回來一趟。但當然，他會如此緊急的趕回來，也是因為江川在這次事件之中扮演的角色，這讓李育表現的前所未見的著急，他甚至沒有等待三組的其他隊員，自己一人就急速趕回了眼睛。

他正站在病床旁邊，平靜的看著剛剛坐起來的江川，兩相對視，沉默了片刻之後，李育突然間開了口：

“你……做夢了？”

江川嗯了一聲：“做了個夢……回到青山安樂公主墓的時候了。”

李育隨即又追問道：“然後呢？”

江川搖了搖頭：“然後就醒了……”

李育摸了摸下巴，看著江川，沉吟了許久後才開口說道：

“你發生的事情，我來的時候已經了解過了。”

“有了一些猜測。”

“……”

“你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江川茫然的搖了搖頭。

此時李育已經撐開了精神力場，將兩人從病房的監控之中隔離了出去，同時也將聲音的傳播限製在了力場之內。

伴隨著李育的精神力場展開，此時江川也開口說道：“我就記得當時廢棄地鐵站的入口，開始尋找精神海夾縫的漏洞……”

“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育問道：“成功了嗎？”

江川其實自己也有些拿不準，但是思索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嗯了一聲：“成功了……吧？”

“不然也應該不會做這樣的夢。”

江川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抹除了一部分記憶，但至少他還記得那個前世夢境的事情，此時在李育面前他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畢竟江川能夠相信的人不多，但李育絕對是他可以無所顧及的付出信任之人。

而緊接著，江川就把他那前世夢境之中改變過了的世界觀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李育。

隨即，江川好奇的問道：“李哥，你是……有了什麼猜測？”

正當江川這麼問著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進門的，是胸前纏著繃帶的曹誌剛。他走進了李育所架設的力場，看到了醒來的江川，臉上有些驚喜和欣慰：“你小子醒了？”

“還好，沒事就好。”

曹誌剛的聲音有些虛弱，並不如他往日裡那般大嗓門。可見此時此刻曹誌剛的狀態很差，不過看到江川坐在病床上，他還是顯得很高興。

此時他看著江川，一邊微笑著一邊開口說道：“真是讓我們幾個都但心壞了。”

“那姑娘在你病房門口一直守著，李依和唐宋明他們的電話也沒斷過。”

“你既然醒了，就儘快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吧。”

聽到這話，李育卻是說道：“先不急。”

此時，李育看向了曹誌剛：“在燕山結界之中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你是怎麼擺脫劉宏他們的……把情況說一下。”

聽到這個問題，曹誌剛卻是愣住了。

當時江川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千萬不要把當時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可一邊是自己最喜歡的學生，一邊是共同出生入死的老大李育，此時他也是有些難以抉擇。不過很快，曹誌剛就做出了判斷。無論如何，他已經作出了承諾，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是打死也不會說的。

“我不知道。”

曹誌剛說道：“當時我暈倒了，醒來的時候，劉宏他們就已經都死乾淨了。”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換做是以往，曹誌剛也未必會幫助江川保守秘密，但是現在機構內部情況複雜，他肯定是堅定的站在江川這一邊的，再加上早就答應了江川，所以即便是李育來問，他也沒有選擇開口，沒有把當時江川囑咐自己的事情說出去。

但是李育在瞥了他一眼之後，卻是點了點頭說道：“在東直門屠龍的事情已經在全球範圍內擴散了。”

“你幫江川隱藏的理由，其實不該這麼強烈。”

“不過，不管為什麼你選擇幫江川掩護，那就一直做下去。”

“不論是誰來問，都是一樣的答案，你知道嗎？”

曹誌剛的表情變化了幾分，默默的低下頭，卻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江川看著曹老師的表情，心中也意識到曹老師這是在幫自己隱瞞著什麼……

可是他到底在隱藏什麼？

為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

而李育此時將視線看向了江川：“曹老大所說的這些，更讓莪確認了猜測。”

“其實我們都被一葉障目了。”

“問題的答案比我們想象之中要更加平鋪直敘。”

“為什麼你會在東直門登天屠龍？”

“為什麼在燕山能夠乾掉那些甲三和甲四？”

說到這裡的時候，曹誌剛詫異的看了一眼李育。

不過的確，江川自己心裡也多少有了一些想法。

從那夢境之中就能看出，自己能夠在必死之局中屢屢險死還生，正是因為自己精神海桎梏的打破。

而在那桎梏之後，正隱藏著一個強大至極的自己。

既然殺死李裹兒的是自己，那麼無論是解決燕山結界之內追殺，還是解決那條龍，其實答案都已經顯而易見了。

正是因為未來的自己，借助某種手段，穿越了時間，為還弱小的、瀕臨死亡的自己，提供幫助。

江川也以為李育要說的是這件事。

但……當李育下一句話開口說出的時候，卻是讓江川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驚愕的看著李育，腦海之中仍然在回蕩著他平靜至極的話語。

“為什麼你會誕生不同於記憶的夢境？”

“為什麼你會擁有如此迅速的進步速度？”

“……”

“其實根源都在一處。”

“那就是……你的覺醒記憶的身份。”

“我當時想著，如果知道你覺醒記憶的身份，那一切疑點和謎團都會迎刃而解。隻是沒想到，答案早已擺在了面前。”

江川、曹誌剛兩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起看著李育，不知道他接下來的話語會帶來多大的震撼。

李育直視著江川，平靜開口說道：

“你的覺醒記憶，正是你自己。”

“是未來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