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示好 晉江首發(1 / 1)

自打獻上良種, 獲得了昌國公的爵位之後,張鶴齡就決定開始低調一點。

一方面是因為現在出的風頭已經夠多了,他也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目前為止他肚裡的那點東西也基本被掏空了, 再沒有其他好貨往出倒了。

所以他決定先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培養一批間諜, 等日後派到蒙古那邊去。

這是正經事,皇帝當然也不會攔著他,不僅如此, 在弘治十六年年底的時候, 皇帝還給他弟弟的建昌伯又晉了一爵,變成了建昌侯。

且不說旁的大臣們是什麼反應,反正他的弟弟張延齡是高興的不成,不僅自家擺了酒,還來昌國公府拉著張鶴齡要一起出去喝酒。

因著到底是一樁好事, 張鶴齡也就沒有拒絕,兄弟倆出去找了個飯莊好好暢飲了一番。

暢飲到一半張延齡得意的還想叫幾個唱小曲的過來, 這個倒是被張鶴齡給攔住了。

他皺著眉道:“弟妹如今還懷著身子, 你如何就這般放浪形骸?”

張延齡這也是得意大發了,突然迎面被哥哥這麼一教訓,一時間也有些心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低聲道:“我也是一時間高興糊塗了。”

張鶴齡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晉封了爵位的確是件好事兒,但是也沒必要如此放縱自己, 否則你當那滿朝文武大臣都是吃乾飯的不成?”

張延齡一聽這話,面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低聲道:“皇上要給我晉封爵位, 偏他們事多。”

張延齡這次的晉封,當然也受到了不少人的阻撓,尤其是一些言官,就差把唾沫星子噴到皇帝臉上了。

張延齡更是被這些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無德無才,昏聵荒誕,什麼難聽罵什麼。

雖然在曆史上的張延齡的確可能如此,但是現在的他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因著張鶴齡的嚴格約束,他每日除了去光祿寺當差,就是窩在家裡當宅男。

雖然也有一些非常昂貴的愛好,比如金石古玩什麼的,但是也並沒有因為此事而鬨出什麼事端來,都是老老實實付錢交貨,張延齡還一度在古董商人那邊十分受歡迎。

這些大臣如此看不慣他封爵,無非是因為他一沒有顯赫的功勳,一因為他外戚的身份。

張鶴齡自己也覺得給弟弟一個侯爵位置好像有些過了,但是皇帝卻難得在這種事情上堅持,因此這道旨意到底還是通過了。

張延齡被人這麼無緣無故的罵了一通,心裡也很不爽,因此才會在得了爵位之後越發得意,好像想要做給那些人看,瞧瞧,就算你們反駁,小爺我照樣當侯爺。

張鶴齡一時間隻覺得弟弟真是幼稚的厲害,但是還是輕聲安撫了他兩句:“行了行了,彆生氣了,你如今已經得了爵位,他們罵幾句就罵幾句吧,不疼不癢的也不會傷筋動骨,你有這個和人對著乾的閒心,多去幾趟光祿寺才是正經。”

有明一朝,不管你是皇帝老爺,還是普通的官吏,挨言官罵可以說是家常便飯,有些內閣首輔都會被言官罵的辭職歸鄉,更不必說文人傳統對立面的外戚了。

也就是張鶴齡最近幾年乾出了點成績,對於他的爭論這才少了一些,而他的倒黴弟弟就不一樣,啥都沒乾還封了侯,言官不罵他才有鬼。

張延齡雖然討厭這些言官,但是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隻能有些悶悶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喝酒。

兄弟倆這頓酒一直喝到快天黑這才回家,張鶴齡親自將弟弟送回了建昌侯府,弟妹張氏親自出來迎接,張鶴齡見她大著肚子還出來迎接,也不免叮囑幾句:“讓底下人伺候他就成,你懷著身子,該好好休息才是。”

張氏聽到這話也是一愣,然後恭順的行了一禮:“是。”

張鶴齡身為大伯子提點一句已經是極限,到底也不好多說,轉頭就出了建昌侯府,往昌國公府去了。

兩家住的很近,張鶴齡也就沒有再去坐馬車,而是一路走著回了家。

等他回到家,妻子王氏也正在家中等候,聽到下人稟報他回來了,急忙出來迎接。

等將人迎進屋子,王氏一邊伺候著他更衣一邊嗔怪道:“小叔也是的,出去吃酒竟然吃到這個時辰,公爺面色如此難看,可是因著酒用的太多了?”

張鶴齡原本身體就有些不舒服,一直用手扶著額,聽到王氏這話,不免笑了笑:“隻是略吃了幾口,我不善飲酒,延齡也是知道的,今兒也是延齡的好日子,他自己高興,難免就拖延的晚了些。”

王氏心中還是有些心疼自家夫君,但是到底也沒有再去抱怨小叔子了,等到張鶴齡換下身上的外衣,她這才吩咐底下的婢女服侍張鶴齡去沐浴。

張鶴齡擺手免了婢女的服侍,自己搖搖晃晃的去了淨房洗漱。

他自打穿越過來都是自己洗漱沐浴,最多也就讓小廝進來給他擦擦背,現在雖然發達了,但是也保留了這個習慣。

而王氏見他醉成這樣都不讓婢女服侍,嘴角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要說全京城最潔身自好的男人,隻怕就是他們家這位爺了。

這雖是她的幸事,但是她的母親卻不免為她擔憂,生怕她這個步步高升的姑爺馬上又露出本性來,畢竟尚了公主的駙馬爺那都有兩三個妾室呢,更何況是一般人家的女婿了。

因此嘉善公主還曾經勸過女兒,讓她給女婿抬個妾室,免得日後因此而夫妻失和,但是王氏卻強撐著並沒有這麼做,她不願意有人插進她們夫妻之間,尤其不願意插進他們夫妻之間的人,還是自己安排的。

她想的很明白,若是日後夫君果真要納妾,那她也不會攔著,畢竟男人要變心又有誰能攔得住呢?可是她自己絕不會親手往他身邊送人,她舍不得,也不情願。

想著這些,王氏嘴角的笑容越發甜蜜了,夫君果然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成婚這麼多年,哪怕她隻為他誕下一子,他也從未起過納妾的心思,不管日後他會不會變,但是此時的幸福卻是切切實實的。

張鶴齡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洗個澡會引起妻子這麼多遐想,等他洗完了出來,王氏已經拿著乾毛巾等著了,見他頭發濕噠噠的披著,急忙走上前來,用乾毛巾幫著他裹了發,柔聲道:“怎麼就這麼出來了,也不怕著涼。”

張鶴齡輕聲一笑:“因為我知道夫人就在外頭等著呢。”

王氏一聽這話,頓時臉上一紅。

這也算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一點小情趣吧,王氏每次在他沐浴完都會幫他擦頭發,兩人一邊擦頭發,一邊說點夫妻間的私房話。

這事兒原本是看破不說破的,誰知道今兒張鶴齡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兒上來了,竟是說破了,王氏一時間隻覺得臉上燒得慌,她生怕丈夫又會說什麼不著調的話,急忙轉移了話題。

“過幾日就是遊家妹妹和英國公世子定親的日子,公爺要一起過去嗎?”

所謂的遊家妹妹正是嘉善公主同父異母的妹妹隆慶公主的女兒,也就是王氏的表妹。

這位隆慶公主乃是英宗皇帝的十一女,高淑妃所出,成化九年時下嫁駙馬都尉遊泰。之後誕下兩女,又於成化十五年薨逝。

王氏口中的這位的遊家妹妹,雖然名義上的嫡母是隆慶公主,但是其實乃是庶出,隆慶公主所出的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一個嫁給了安遠侯柳文,一個嫁給了豐潤伯曹棟。

兩個嫡出的姑娘,竟是沒有這個庶出的妹妹嫁得好,也隻能說是天命了,有時候女子出嫁,不僅要看你身份地位如何,更要看你年歲相不相當。

不過這位遊姑娘能嫁的這麼好,倒也不僅是因為她是公主名義上的女兒,更是因為她的父親遊泰,如今正是禦前帶刀侍衛,宿衛宮中,從憲宗朝起,及至如今,依舊是皇帝心腹之人。

以英國公張懋這般敏銳之人,給自己孫子找個這樣人家的女兒,也就不足為奇了。

張鶴齡心裡迅速的將這件事情過了一遍,然後笑著點了點頭:“既是姨母家的姑娘出嫁,那自然是要去了,而且到底也是弟妹的娘家,如此就是兩重親戚了。”

王氏見他說要去,心裡也十分高興,之前母親和她說起此事,就一直叮囑他,若是可以,一定要將女婿請過去。

母親如今年紀也大了,弘治十一年的時候還生了一場大病,幸虧夫君去宮裡請了太醫才治好了母親,因此如今她倒是越發看中身邊的這些親人了。

當年姨母去得早,母親與姨母關係也要好,因此如今便格外想給姨母做臉,要是能將如今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昌國公請到,那真是天大的臉面了。

“公爺若是能去,想必姨丈和英國公也會十分高興呢。”

張鶴齡聽了這話笑而不語,那位遊家姨丈他也是見過的,的確是個八面玲瓏之人,至於英國公,雖然老邁卻也是精明的緊,自己過去這兩人高不高興他不知道,但是幾家的關係肯定會更加親近,這也是他想達到的目的。

畢竟獨木不成林,勳貴之間,當然親緣關係才是最容易拉近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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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終於到了英國公與遊家的喜事,雖然隻是定親,但是來的親戚卻也著實不少。

不僅張鶴齡的丈母娘嘉善公主來了,其他幾位能來的公主也都來了,有淳安公主還有宜興公主,這兩位公主都比嘉善公主年紀小,這次能過來,也是因為嘉善公主的邀請。

姐妹三人坐在一處說話,張鶴齡過來之後,也來給丈母娘請了個安。

嘉善公主與王氏長得挺像的,尤其是那雙眼睛,都是一雙杏核眼,十分秀美動人,即便她如今年紀大了,也自有一股氣韻在身。

見著女婿過來,她溫柔的笑了笑:“你如今這般忙碌,能抽空過來一趟,也是不容易。”

張鶴齡在長輩面前還是很恭敬的,急忙道:“公主言重了,既是姨母家的喜事,小婿便是再忙碌也不敢錯過。”

嘉善公主見著這個女婿如此給她面子,也是笑的見牙不見眼:“是個好孩子。”

一旁的淳安公主看著這一幕,也跟著恭維:“如今皇姐能有這般出息又這般孝順的女婿,真是好大的福氣啊。”

這話把嘉善公主哄得高興的不成,老姐妹間又是一番互相恭維。

張鶴齡面含笑意坐在下首,靜靜聽著她們閒聊,都是一些家常的閒言碎語,略微有些無聊。

坐在他身旁的王氏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張鶴齡轉過頭去看她,卻見王氏對他露出一抹安慰的笑。

張鶴齡也對她笑了笑,他心裡倒不會對這些片湯話有什麼不耐煩,老人嘛,說話都這樣,現在他就算是離開這兒,去了外頭,照樣還是互相恭維的場景,因此還不如坐在這兒躲躲清淨。

不過嘉善公主當然不會是那種沒眼色的人,在垂問了一番張鶴齡的近況之後,就打發他出去了,王氏則是留下來繼續侍奉母親。

張鶴齡也不妨礙人家母女姐妹之間的私房話,自也是退了出去。

他從幾位公主的所在之處一出來,就被遊家的下人領到了前院,他剛一進前院大堂,就被姨丈家的大表弟遊銘招呼上了。

“姐夫,給公主請過安了?”

這小子倒也不和張鶴齡客氣,分明是表姐夫,竟說的和親姐夫一樣親熱。

對於這種自來熟的人,張鶴齡倒也不是十分討厭,笑著回應了他的問話:“剛剛請完安,公主的身子骨比年前健壯了許多。”

遊銘一聽哈哈一笑:“也是多虧了姐夫請了太醫給公主調養。”

隆慶公主早逝,又因為隆慶公主與嘉善公主關係要好,因此遊家的孩子也經常進出嘉善公主府上,即便遊銘不是隆慶公主的親兒子,也因為這一點沾親帶故的關係,能在嘉善公主身邊說上話。

張鶴齡聽了這話也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大夫什麼的都是次要的,主要還是公主養生有道。”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了正堂坐下,張鶴齡身為昌國公,又是遊家的親戚,那自然是主桌上席,直接被安排到姨丈遊泰身邊坐下。

遊泰見著張鶴齡,那也是滿臉笑,十分客氣:“家裡這點小事情,倒是叫你操心了。”

張鶴齡也跟著客氣:“表妹的婚事,怎麼是小事呢,還沒恭喜姨丈喜得佳婿。”

遊泰一提起這個未來的女婿,那也是笑的合不攏嘴,隻是嘴上到底還是客氣了一番。

之後訂婚的儀式自然順利的展開,英國公府那邊也很重視,定親的禮節也給的很厚,至於那位英國公世子張侖,張鶴齡也總算是正式見著了。

看起來十七八的樣子,小夥子長得十分精神,言談舉止也很莊重,不愧是被英國公看重的長孫。

等訂婚的禮節走完,又是一場大宴,張鶴齡跟著吃席,席上與人觥籌交錯又是一番交際,等到吃完席之後,又被一堆人圍著恭維結交,張鶴齡最後差點連臉上的笑容都維持不住,幸好便宜表弟遊銘過來拯救了他。

倆人從正堂出來,遊銘笑著道:“今日許多人知道姐夫要來,我們家的請帖都差點不夠發,可見姐夫的魅力。”

張鶴齡有些失笑的搖搖頭:“我就說今日許多人竟是見都沒見過。”

遊銘調笑一句也就不再多言,反而談起了朝中之事,張鶴齡對這方面也十分謹慎,不過對於遊銘的前程卻也給出了一些建議。

“姨丈想要送你去地方曆練自然是好事,隻是你如今身為錦衣衛副千戶,下到地方肯定不能從底層做起,我隻怕你去了地方被人糊弄,反倒失了前程,若是你真的想去,定要請個靠譜的師爺才成,還有身邊的護衛也不能少,否則不如不去。”

遊銘這個人,雖然有幾分務實精神,不是純粹的紈絝子弟,但是因為出身,到底也決定了他不會太了解底層官吏的生存邏輯,這樣的人,要不是天選之子,格外聰慧敏銳。等到了地方,那肯定會被人當成傻子糊弄,要知官場如戰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遊銘乍一聽這話,還有些驚詫,但是仔細一想,也明白了張鶴齡的意思,他立刻給張鶴齡行了一禮:“多謝姐夫提點。”

張鶴齡卻隻是淺笑一下,將他扶起身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之後兩人再沒有談起政事,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家裡的事情。

遊銘說自己的妹妹這幾日都窩在院子裡繡嫁妝,言語間一面欣喜於妹妹比之前文靜穩重了許多,一面又怕齊大非偶,妹妹嫁過去了支撐不住門庭。

畢竟張家的世子夫人,那可是宗婦,而妹妹不過是家中幼女,性情也偏活潑軟糯,他怕妹妹不懂高門大戶的那些門道。

對於這些擔憂,張鶴齡也隻能建議他給遊姑娘找個高門大戶裡出來的嬤嬤仔細教導,旁的倒是幫不上他了。

畢竟高嫁雖然好,但是要承擔的風險,你還是得一一承擔,這誰也幫不上你。

遊銘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也隻是歎息一聲,便不再多說了。

兩人聊完天沒一會兒,張鶴齡又被姨丈叫到書房去聊了會兒天,這下聊得就比較深入了,姨丈問了問他關於虎賁衛的情況。

張鶴齡思索了一下,還是謹慎的建議姨丈,想要給家裡孩子謀前程還是往錦衣衛上靠,虎賁衛不是這些公子哥能來的地方。

姨丈也是個聰明的,很快就明白了張鶴齡的意思,立刻止住了話頭,再不多問了。

就這麼坐了一會兒,後頭的公主也準備回去了,張鶴齡便也借機告辭,姨丈遊泰親自將他送出門,又看著他上了馬車離開,這才回轉。

王氏忍不住有些疑惑的問張鶴齡:“姨丈怎麼對你這樣客氣。”

張鶴齡對於妻子的這個疑惑並沒有說實話,隻是笑著糊弄了過去。

但是他心裡卻明白,他的這個姨丈,此時對他如此過禮,無非就是向自己示好的意思。

對此他倒是無所謂,畢竟遊家也不是什麼沒有規矩的人家,姨丈精明謹慎,幾個表弟也還算踏實,有這樣一個幫手並不虧。

不過這些話他也隻是藏在心裡,雖然現在看起來不錯,但是到底有沒有問題,還是得先觀察幾天再說。

懷著這樣念頭,張家的馬車,一路朝著昌國公府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