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得勝 晉江首發(1 / 1)

張鶴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每天都無所事事, 除了窩在驛館裡當宅男,就是出門逛逛集市吃吃喝喝玩玩鬨鬨,把一個貴族紈絝子弟演繹的淋漓致儘。

但是這些表象也不過是他演出來的罷了, 其實私底下的動作卻也一直沒有停止過。

他先聯合朱暉和苗逵,將大軍之中的幾個勢力細細篩查了一遍, 確信幾個將軍都確實可靠,然後又把一些看起來有異常的人,慢慢調離要害部門, 首先是確定了自家陣營的純潔性。

至於蒙古那邊的消息,一開始的時候很久都沒有什麼動靜, 一直等到一個月之後, 才慢慢傳來了一些消息。

原來之前那位火篩小王子經曆過之前的大敗之後, 就回到了自己的駐地休養生息,隻是他們還是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劫掠, 因為他是新遷入河套地區的,原本就沒什麼糧草積累, 再加上如今部族中也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他不搶不行。

要是不來搶劫,可能他連他手底下的人都壓不住。

因此那人傳來的消息說,如今部族中正在征召戰馬和騎士, 仿佛是要再去劫掠。

張鶴齡急忙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朱暉, 朱暉一聽說也繃緊了心神, 立刻道:“還要請他探查一下, 這幫人到底會出兵何地。”

張鶴齡自然也明白緊要之處,立刻讓人又給那邊傳信。

就這麼一來一回。

等到眼看到了秋季糧食豐收的季節,終於又有消息傳來,火篩集結了軍隊, 朝著固原方向出發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進攻固原鎮。

張鶴齡一聽這個消息,立刻就把消息稟報了上去,而朱暉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驚詫,上次這幫人才在固原吃了虧,如今竟然又要前往固原劫掠嗎?

不過如今這個消息,已經是細作能打聽出來的極限了,他們能接觸到的,也隻是中下層的階級,想要接觸那些上層大貴族現在還是有些困難。

朱暉思索片刻,終於道:“此事我知道了,勞煩壽寧侯為此事費心了。”

張鶴齡也連道客氣,兩人寒暄幾句,張鶴齡便離開了。

張鶴齡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準確的,操控這些細作,他可以,但是讓他參與軍事,他還差得遠。

所以他索性也就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還是相信保國公的專業能力吧。

上次救援固原獲得勝利,朝廷賜下了一堆封賞,張鶴齡也受了賞,受了雙俸,這在外戚勳貴中也算是頭一遭了。

他都如此,更不必提主要立下大功的保國公了,連帶他手底下的將士,上次一共竟是有兩萬多人受賞,一時間大家的積極性暴漲,都摩拳擦掌的等著立功呢。

也是因此,所以對於這次的作戰計劃,朱暉也是越發重視,他很快就請了監軍苗逵前去商議。

至於張鶴齡這邊,他一回到驛館,就急忙給商隊那邊去了信,讓他們趕緊離開河套地區,回轉寧夏鎮。

他可不想因為這次的征伐,導致自己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情報網絡就這麼損失掉。

朱暉那邊開始緊鑼密鼓的製定計劃訓練士卒,幾位將軍看到大將軍突然加強了訓練,心中也不免各有猜測,隻是朱暉經過上次一戰,威望甚高,這些人也不敢輕易去問,隻能也聽從朱暉調遣,加強了平日裡的訓練工作。

直到朱暉終於製定好了這次的征伐戰略,他才終於在某一日召集了五萬精銳兵馬,在某一日晚上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寧夏鎮。

張鶴齡後來拜訪苗逵的時候,聽苗逵說,大將軍這次是前往固原鎮的必經之地設伏了。

看起來他還是聽從了張鶴齡這邊獲得的消息。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動作,因為這個消息其實也算不得準確,但是朱暉還是相信了他。

當然了,在這之前,朱暉也已經曉傳九邊,讓各鎮加強軍事防備。

不過他的這個動作也不算稀奇,畢竟如今正值秋收,蒙古人最喜歡這個時候來漢家之地打草穀,這都已經形成一種軍事習慣了,九邊守將自然也對此早有預料。

朱暉這一次強調,也不過是老生常談。

隻是之前的事情還算正常,但是大將軍突然大半晚上的離開了寧夏鎮,就難免引起一些閒言碎語。

而朱暉這次離開,不僅帶走了明軍的五萬精銳,還帶走了五個將軍中的三個,隻給寧夏鎮留下了兩個將軍,還有十來萬的非精銳士兵。

當然了,這十來萬人雖然不是精銳但是守一座城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這些沒有被帶走的將軍們就會難免疑惑,大將軍這是要乾什麼?

如今的寧夏鎮,地位最高的就是監軍苗逵,而苗逵也不愧多次跟隨朱暉出戰,對朱暉手底下這些人還是有一些掌控力的,他很快就穩住了局面,告訴這些人,大將軍害怕蒙古人趁機劫掠,因此領了五萬人去巡邊了。

於此同時他還加強了整個寧夏鎮的城防,進出盤查都變得十分嚴格。

苗逵的這個借口乍一聽好像很正常,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漏洞百出,比如大將軍就算是想要去巡邊,又何必大晚上的出發呢,而且還帶走了所有精銳。

隻是所有人現在都不敢多說話了,畢竟他們再蠢,此事也隱隱察覺到,這次的事情有些不大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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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將軍們都心存不安,但是最底層的將士們卻都情緒穩定,畢竟對他們來說,大將軍乾了什麼和他們都關係不大,能安安穩穩的當差就行。

至於此時的張鶴齡,雖然身處安全的寧夏鎮中,心中卻也不免生出一絲畏懼來,要是這回蒙古人進攻的不是固原,那這次出兵豈不是白費功夫,而且還有可能貽誤戰機,如此罪過自己能承擔得起嗎?

他心中有惶恐也有激動,每日裡食不下咽,隻等著那固原那邊能有好消息傳來。

就這麼等了七八天,這一日他正好在酒樓裡吃午飯,剛吃了一半,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馬蹄之聲,而且是飛速從遠而來。

張鶴齡聽到這動靜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探出頭去看。

他可知道,在九鎮之中,隻有軍報傳來才能在鬨市之中疾馳飛馬。

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一個身著軍裝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飛馳而來,他面上風塵仆仆,後背還背著一個盒子。

張鶴齡立刻明白,隻怕是固原那邊的軍報來了,畢竟這麼一段時間以來,也就隻有大將軍親帥軍中精銳前往固原設伏,其他地方都沒有什麼動靜。

但是張鶴齡心中還是害怕,會不會是蒙古人襲擊了其他邊鎮,想到這一點,他真的是急的飯都吃不下去了,趕緊讓人結了賬,讓後急速前往總兵府。

這次跟著他一起出來的侍衛們不知道他為何這般著急,但是看著他是看到軍報傳來才要去總兵府,心中也不免生出些許不安。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這些侍衛們也是看明白了,這位壽寧侯根本就不是什麼酒色紈絝之人,而是仿佛與人謀劃著什麼,隻是他們在離京之前曾得到皇帝的命令,讓他們一切都聽從壽寧侯指揮,因此他們才不敢多發一言。

而現在,仿佛就是壽寧侯所謀劃之事的終結了。

一時間幾個侍衛都有些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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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齡匆匆來到總兵府,等進了總兵府大門,還沒進入正堂,就聽到裡頭傳來大笑之聲,而發出笑聲之人正是苗逵。

張鶴齡心下頓時一鬆,面上也不免路出一絲笑意,難道是伏擊之事成了嗎?

他一時半刻也等不得了,急忙三步並作兩步進入正堂。

一進去果然看到苗逵滿臉欣喜的正看著戰報,見著張鶴齡進來,他更是兩三步走上前來,拉住了張鶴齡的手:“侯爺,大喜啊!”

張鶴齡此時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他手有些顫抖的接過軍報,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上面的字,他的心才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大將軍朱暉於固原鎮必經之路上設伏,蒙古人果然落入了包圍圈之中,兩軍交戰,蒙古人猝不及防,被明軍殺得大敗虧輸,最後狼狽而逃。

而朱暉則是率領士兵連追百十餘裡,殺滅兩千餘人,俘獲輜重俘虜無數。

張鶴齡看完之後,激動的心潮澎湃:“大將軍神勇無敵,真是國朝幸事啊!”

苗逵也是高興的不行,想當初大將軍與他商議此事時,他還有些不敢信這個消息,倒不是不信壽寧侯的消息來源,而是這個消息未免太過含糊,隻說蒙古人朝著固原方向去了,要是萬一蒙古人隻是掩人耳目,其實是往榆林鎮或是其他鎮而去呢?

但是朱暉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否定這個結論,而是先派人去各鎮轉了一圈,打探了一下各鎮的情況,然後最終確定,就去固原鎮設伏。

如今果然大勝,苗逵激動的手都有點抖了,他跟隨大將軍出征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獲得這樣的大勝。

兩人激動過後,又很快平定了心緒,商議了一下日後該如何行事,首先自然是要往京城報喜,與此同時還要防備蒙古人報複。

不過這後一種情況就不是張鶴齡能摻和的事兒了,因此他隻是簡略說了幾句,就從總兵府裡出來了。

他出來之時,正好碰見剩下兩位將軍過來,幾人迎了個照面,互相拱了拱手打了個招呼,便也分彆了,張鶴齡忙著回去給皇帝寫奏章,說一說目前的情況。

而這幾位將軍也是過來詢問今日軍報的事情。

隻是有一位將軍看著張鶴齡離開的背影,不由蹙了蹙眉,心道,這位壽寧侯與大將軍之間果真是不和嗎?怎麼如今看著,倒不是這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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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齡一回到驛館就開始給皇帝寫信,他將這次的伏擊從頭到尾,隻要自己知道的,都不帶一絲感情的從頭到尾寫了一遍,甚至連當時他和朱暉還有苗逵的對話都一字不落的寫了進去。

寫完之後,他又在結尾處給這次參與傳遞消息的人請功,同時也請求自己能回到北京,手中的細作,請求上交朝廷。

張鶴齡一直將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他是外戚,他可以胡作非為醉生夢死,也可以幫著皇帝掙倆小錢,但是決不能摻和進軍隊裡頭。

這次的細作之事,一開始隻是個偏策,大家打的主意都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因此才會放心交給他來處理。

但是現在,他的這個偏策真的打中了最繁盛的棗子,那就不是他一個小小外戚能掌控的了。

他最好的結局就是識相點趕緊將東西交出來,否則隻怕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他也相信,如此有力的關係網絡,皇帝就算收回去了,也絕對不會掉以輕心,而是會重點經營,這個關係網,他很有可能會交給太監來經營。

張鶴齡一口氣寫完密信,讓人八百裡加急送回北京。

看著外頭蕭瑟的天氣,張鶴齡覺得,今年過年之前,他應該就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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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最後的發展也果然如同張鶴齡預料的一樣,他呈上去的奏章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批複。

皇帝對他此次的行為大加讚賞,金銀財寶賞賜無數,官職更是直接從光祿寺少卿提拔為光祿寺卿,加封太子太傅。

同時也同意了他回京的請求,但是卻並沒有第一時間應下將他手中的細作網絡收回,而是讓他回京再議。

張鶴齡心裡覺得可能是京城那邊有了什麼爭執,因此也不多言,隻讓人收拾好東西,然後他親自前往總兵府告辭。

他去的時候,大將軍正好閒著,立刻就召見了他。

張鶴齡進去之時,發現大將軍和監軍苗逵都在,兩人見著他進來,面上都笑意吟吟。

“參軍來了。”朱暉笑著道。

張鶴齡拱了拱手:“下官剛剛受到了皇上的旨意,前來和大將軍辭行。”

朱暉和苗逵對視一眼,其實他們兩人對於此事也早有所料,尤其今日傳旨之人到來,他們心中就越發清楚了,這位壽寧侯隻怕是要走了。

“怎麼這麼突然?侯爺何不再等幾日?”苗逵張口勸到。

自打那一日朱暉得勝而歸,苗逵和朱暉二人這才算是真的服了這位皇帝小舅子了,他不僅果真在蒙古那邊打探到了消息,與此同時還打探到了許多蒙古王庭內部的紛爭。

因此這二人心中都想能繼續操作一番,打探出更多消息,但是沒想到這人這麼快就要走了,因此他的這番挽留,還真是真心實意的。

張鶴齡聽了也隻是笑著擺擺手:“下官本也想多留幾日,隻是皇命在身,耽誤不得,等日後兩位得勝歸來,再與兩位好好痛飲一番。”

朱暉雖然是武將,但是對於朝堂之上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因此見他這麼說,也不再多勸,隻是笑著道:“好好好,壽寧侯這話我可是記住了,等這邊戰事了了,我定要與你痛飲三百杯。”

張鶴齡自然也笑著應下。

等到幾人告彆完之後,張鶴齡便回了驛館,讓人通知剛剛歸來的商隊,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回京。

這次立下大功的商隊,張鶴齡自然也很是看重的,自打那日軍報傳來,張鶴齡就將自己身邊的護衛分出一半,前去迎接他們,生怕這些人折在路上,這才是得不償失。

幸好這一行人也是真的機靈,那個打探消息的人,一把消息送出來,就立刻催著商隊上了路,生怕消息走漏被蒙古人捉住了。

因此派去迎接他們的護衛,還沒走出寧夏鎮,就把人給接到了,等他們回來之後,張鶴齡就給這些人安排了銀川城裡最繁華的客棧住下。

面對壽寧侯如此隆重的對待,這些人也有些迷惑,隻有其中一個知道內情之人,看到壽寧侯對他如此看重,心中也生出幾分激動,這次立下大功,想來定是能得到朝廷的封賞。

朝廷這次也果然沒摳門,給這次立下功勞的幾個人都賞賜了世職,至於其他沒參與的商人也都賞下了金銀。

隻是這些東西也不好放在明面上大張旗鼓,而是私底下給了他們。

如此這些人竟是越發激動了,不過傳遞一些消息就能改變階級,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事兒,頓時間激發了這些人的工作熱情,尤其是那些之前不知內情的人,此時也有些蠢蠢欲動,想要加入這個行列。

張鶴齡自然也來者不拒,都應了下來,隻是如今這樁差事還不知道會落在誰身上,因此張鶴齡隻能先按住不表,一切還是得等回到了京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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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齡三日之內就收拾好了行李,然後立刻起身回京。

離開當日,保國公朱暉和苗逵還有幾位將軍們都來送他,朱暉更是拉著他的手舍不得他離開,感慨道:“此去一彆,不知何日才能相見。”

張鶴齡拍了拍朱暉的手背,笑著道:“總有相見之日,大將軍這次有大功於朝廷,我就在京中等大將軍凱旋而歸。”

朱暉一聽這話,也是生出幾分意氣風發的心情來,但是嘴上還是謙虛:“能有此功,也是多虧了你。”

兩人肉麻話說完,張鶴齡終於啟程離開,而朱暉則是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遠方,這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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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北的時候,張鶴齡一路風塵仆仆,回京的時候,就沒那麼著急了,可以稍微輕鬆一點。

隻是眼看著天氣一天天冷起來,張鶴齡還是不敢真的拖到冬日再入京,到時候隻怕路上能把他凍死,因此等過了最艱難的一段路之後,一行人還是加快了腳步,趕緊往京城趕。

等一路終於回到京城,也差不多入了冬,張鶴齡一入京,先是叮囑其他人先回侯府,然後自己就趕緊入宮複命。

皇帝也是知道他今日回京的,他這一路上也是邊走邊給皇帝寫信,一方面是告訴皇帝自己走到哪兒了,一方面也把沿途的風景見聞寫給皇帝。

因此等他入宮之後,也沒多等,立刻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見。

弘治帝今日的氣色格外好,簡直可以說是紅光滿面,看到張鶴齡從乾清宮外進來,給自己行禮請安,他立刻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張鶴齡。

“鶴齡,這次你可算是立下了大功啊!”

張鶴齡立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臣僥幸為之,怎敢稱大功。”

皇帝卻不滿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沒有你的消息,這次的大勝何以得來,如此功績,若是不能稱作大功,那豈非是失了獎懲之責?”

說完急忙拉著他坐下,讓他講這次征戰的各種細節。

這也怪不得弘治帝會對此次的勝利如此激動了,畢竟他爹可是武德充沛,什麼東征女真犁庭掃穴,什麼北擊蒙古,而到了他這一代,文治還能勉強說好,但是武德就略顯費拉不堪。

若說弘治帝不看重武德倒也罷了,但是弘治帝自己心中也是有追求的,隻是每次都顯得虎頭蛇尾,讓皇帝自己也覺得尷尬,因此才會格外看重這次的勝利。

張鶴齡自然也滿足了皇帝的好奇心,一五一十的將這次的事情都給皇帝說了。

不僅包括了他們前期的準備,甚至於朱暉當日如何作戰的,他也都說明白了。

當然了後面作戰部分都是他從朱暉那兒聽來的,準確性就不敢保證了,隻是想來朱暉雖然有虛報戰功的前科,卻也不敢在這種重大戰役上胡亂報功。

張鶴齡覺得自己可能真有點說書先生的天賦,竟是一口氣就說了一個多時辰,說完之後,皇帝還有些意猶未儘,竟是感歎道:“我如今才終於知道,原來細作的用處也這麼大,鶴齡,日後這細作之事就托付給你了。”

張鶴齡一聽這話,心中頓時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