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處置 晉江首發(1 / 1)

在宮裡和張皇後暫時圈定了此事的嫌疑人, 那張鶴齡行事起來也就很容易了。

他令人著重探查周家的動靜。

周家兄弟倆都不是什麼城府極深且沉得住氣的人,如今鄭旺已經被他抓住有一段時間了,若這背後真是周家所為, 他就不信周家不會有什麼反應。

德叔聽到張鶴齡讓他去監視周家, 一時間也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他面色頓時凝重了幾分, 恭敬的應了下來。

之後又道:“之前您讓我看著的那些傳播流言的人, 我發現這些人隻是人雲亦雲,愛傳些閒話,倒是沒有被人指使的跡象。”

張鶴齡聽了這話點了點頭, 心裡也鬆了口氣,得虧沒有人在背後鼓動這事兒, 這要真是鬨大了, 他還真不太好收場。

那幫子文臣可不是好糊弄,誰知道他們會寫多少野史傳記來攪渾水。

**

之後幾日, 事情的發展還算平穩。

張鶴齡雖然著急事情最後的調查結果,但是心裡也明白, 這事兒不能急隻能繼續等。

就這麼等了半個多月,總算是有了個結果。

先是宮外守著周家的人有了發現。

那幾個經常在鄭旺家附近出沒的閒人,的確與周家人接觸過,而且接觸的十分隱秘, 要不是一直仔細盯著,隻怕還真的會錯過。

除了這一點,周家上下這幾日也看起來很急躁,周壽周彧兄弟倆好幾次入宮,而且每次出宮都是眉頭緊鎖。

張鶴齡聽了這話不由冷哼一聲,果然是這些小人在背後作祟。

不過就算是知道了是周家人在搞鬼, 目前要怎麼對付周家,還是得和宮裡商量。

就在此時,宮裡也突然來了消息,皇後召見他入宮,張鶴齡立時明白,隻怕是宮裡的事情也有消息了。

張鶴齡沒敢耽擱,很快就準備好入了宮。

他跟隨著引路的太監一路到達坤寧宮,等入了坤寧宮,卻發現今日的坤寧宮格外的肅穆,原本熱熱鬨鬨的坤寧宮,此事變得有些冷清,宮裡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少了許多,坤寧宮正殿外頭,則是守著姐姐張皇後的心腹,見著他來,笑著對他行了一禮。

等入了坤寧宮裡頭,才發現裡面的人更少,幾乎就沒幾個伺候的宮女太監,隻有幾個主子在,而這幾個主子裡頭,就包括了張鶴齡的姐夫弘治帝。

而且弘治帝不止在,臉色也是極其的難看。

張鶴齡的姐姐張皇後坐在一旁垂淚,金氏一邊安慰女兒,一邊也跟著抹眼淚。

地上跪著一個太監,不,不應該說是跪,而是趴伏著一個太監,他渾身顫抖,整個人都看起來十分狼狽。

張鶴齡一看這個場面,立時心裡有數了,看起來姐姐不止是調查出了事情的原委,還把事情和皇帝說了。

這麼做當然是很聰明的行為,畢竟太皇太後如今再怎麼樣那也是皇帝的親祖母,張皇後若是無緣無故就針對太皇太後做出什麼事來,不被發現還好,要是萬一被發現了,那可就慘了。

“臣拜見皇上皇後娘娘。”張鶴齡一進門先行禮。

見著小舅子來了,皇帝面上的怒色也終於消解了些許,抬了抬手道:“鶴齡不必多禮,起來吧。”

說完又指使一邊的太監何鼎:“給壽寧侯看座。”

何鼎抿了抿唇,到底搬了個凳子過來給張鶴齡坐下。

弘治帝等到小舅子坐穩當了,這才道:“前幾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兒叫你入宮,就是想要問問你,你在外頭調查的如何了?”

張鶴齡急忙回話:“已經調查的差不多了,的確是周氏所為,臣查到,有幾個在鄭村鎮出現的人,與周家聯係密切。”

雖然這點聯係在現代肯定是不能成立的,可是在古代,這點線索也足夠給周家人定罪了。

弘治帝自然不會有超越這個年代人的法治觀念,一聽這話,立刻臉色一沉,惱火的一甩袖子:“果真是膽大包天!”

罵完之後,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監,怒聲道:“劉山!你如今還敢虛言敷衍不成!”

劉山被嚇得瑟瑟發抖,他之前還強撐著不招認出仁壽宮,就是因為盼著太皇太後那邊能救他一救,現在眼看周家都要自身不保了,他哪裡還敢隱瞞,隻能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奴婢死罪,這一切都是仁壽宮的王公公吩咐奴婢做的。”

說完仿佛還怕皇帝不信,一手指向皇帝身側的太監何鼎,道:“何公公,當初可是您介紹奴婢與王公公相識的啊!你可還記得?”

何鼎一聽這話,面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他不敢反駁,直接跪倒在地:“之前王泉代替太皇太後給皇上送湯水,的確曾與奴婢說過幾句話,那時候劉山剛好在奴婢跟前伺候,奴婢出於禮節,便介紹二人認識,至於之後二人間的齟齬,奴婢實在是不知啊!”

張皇後早就厭惡極了何鼎,平日裡就曾在皇帝跟前說過何鼎的壞話,此事見他如此,哪裡還忍得住,立刻高聲道:“何鼎,你平日就不將本宮放在眼裡,對本宮多有輕忽,此事是不是你暗中搗鬼!”

何鼎一聽這話隻覺心中泛苦,他身為皇帝跟前最信任的大太監,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本該權勢滔天,隻可惜弘治帝因為英宗皇帝故事,對他們這些太監們十分不信任。

而他自己也不是肆意專權之人,反倒是因為在內書房讀了許多年書,因此自認為是個讀書人,十分看不上皇後癡纏蠻橫,以至於讓皇帝子嗣不豐,更看不慣張家外戚掌權,有亂政之嫌,因此對皇後一家子都不大親近。

可是他卻也是萬萬沒想到,皇後竟然會這麼恨他,在皇上面前如此汙蔑。

何鼎一下子慌了,立刻叩頭不止:“皇後娘娘此言,奴婢實不敢認,此事人神共鑒,奴婢冤枉啊!”

但是張皇後可不想讓他就這麼輕易的躲過這一遭,張皇後正想趁著這個機會徹底的除掉他。

因此張皇後也不和何鼎對線,隻是對著弘治帝流淚:“皇上,臣妾侍奉您多年,臣妾是個什麼性子您心裡最清楚,可是這個何鼎,可惡至極,每次到臣妾這邊來,都是橫眉冷對,甚至對臣妾的弟弟都沒有個好臉色,臣妾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這位秉筆大太監,若是皇上還憐惜臣妾,就放臣妾家去吧。”

說完就撲倒在榻上嚶嚶哭泣。

好家夥,張鶴齡可算是見著什麼叫一哭二鬨三上吊了,而且他這個姐姐,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對於所謂春秋筆法避重就輕卻也著實拿捏的十分妥當。

這個何鼎,雖然對他們兄弟和皇後都算不上十分恭敬,但是面上的禮數卻還是一點都沒差過的,但是被他姐姐這麼一說,這何鼎就直接成了不尊重皇後的驕橫之人。

而弘治帝一看愛妻如此哭泣,也是心疼不已,急忙上前安撫:“梓童,莫要哭了,哪裡用得著因為一個太監如此難過。”

說完他看向何鼎和劉山二人,語氣冷漠:“你們二人,互相勾連,乾預外事,指使一個破皮無賴就敢冒認皇親,死不足惜!來人,將這二人堵住嘴,拖出去打死!”

弘治帝之前在張鶴齡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一個溫和的,毫無傷害力的皇帝,他對於強硬的大臣能忍,對於無禮的外戚也能忍,仿佛果真是沒什麼脾氣一般。

可是今日,看著他冷酷的說出那句拖出去打死,張鶴齡這才第一次認識到,這就是古代君王的權威,絲毫冒犯不得。

何鼎瞪大了眼睛看向皇帝,一個饒命還沒說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嘴,跟著劉山一起拖了出去。

張皇後此時也被弘治帝哄好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道:“皇上,何必為了臣妾如此大動乾戈呢,還是打幾板子就算了吧。”

張鶴齡直接無語了,好家夥啊,他直呼好家夥,什麼叫綠茶,什麼叫殺人於無形,他今兒總算是見著了。

而皇帝對於張皇後如此,卻是十分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此事朕自有主張。”

其實這事兒,若是真的為了貪幾個錢財就弄出來的事兒,他可能還會饒恕,可是內宮勾結外廷,甚至還勾結了司禮監的大太監,那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事了。

不管何鼎是不是無辜,他既然摻和進了這件事裡頭,那他就不可能放過,這是身為帝王本身就擁有的殘酷政治屬性,張皇後的話或許隻是一個引子,但是一定不是全部。

劉山和何鼎二人原本應該被拖到外宮處置的,但是因為此事的隱秘性,弘治帝還是讓人將這二人拖到坤寧宮院子裡打板子,行刑的人也不是侍衛,而是皇帝跟前的幾個粗使太監。

這些人可沒有那些打板子都打成手藝人的侍衛們來的精細,一板子下去,即見了血又傷筋動骨,棍子打在皮肉上發出聲音,從殿外傳入殿內,張鶴齡聽著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心說幸好這二人都被堵住了嘴,不然鬼哭狼嚎的不知道多可怕呢。

而這邊屋裡,皇帝和皇後二人,卻仿佛沒聽到這行刑聲一般,皇帝正在低聲安慰皇後,而皇後也在皇帝的安慰下擦乾了眼淚,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模樣。

“臣妾就知道皇上心中是有我們母子的。”

弘治帝一時間哭笑不得:“我如今的親人就你們母子幾人,我心中沒有你們還能有誰。”

他這話說的很妙,按理來說,弘治帝如今的親人可還有太皇太後呢,怎麼就隻有她們母子幾人了。

張皇後眸光一閃,卻隻當沒聽懂,隻是有些嬌羞的低下頭扯了扯弘治帝的袖子。

弘治帝說完這話也覺得有些不大妥當,因為這兒可不是他們夫妻的私下相處,丈母娘和小舅子還在呢。

弘治帝尷尬的輕咳了幾聲,隻當無事發生,轉頭對張鶴齡道:“周家我會處置的,隻是此事到底不好大張旗鼓,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張鶴齡也隻當沒看見姐姐和姐夫的膩歪,神情淡定的行了一禮:“臣明白。”

說完這事之後,皇帝又有些遲疑,很快又道:“至於太皇太後那邊,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許是被底下人哄騙了也說不定,之前清寧宮檢修,朕不得已才讓太皇太後住到了仁壽宮,這許久,想來太皇太後也該想念故居呢,等過幾日找個機會,便讓太皇太後遷回清寧宮吧,而且太皇太後跟前伺候的宮女太監也得好好換一換,王泉直接處置了,其他人也得查查和此事有無關係。”

後面這半段話當然是和皇後說的,畢竟如今皇後才是六宮之主,後宮的大小事務,也是歸皇後管的。

皇後一聽這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宮裡誰人不知,太皇太後心中最恨的人,便是孝莊睿皇後錢氏,當年英宗過世,憲宗想要兩宮並尊,太皇太後就打過小主意想要自己獨尊。

後來錢皇後病逝,本該隻有錢皇後和英宗合葬,這也是英宗自己的遺願。

但是太皇太後阻攔錢皇後與英宗合葬不成,還把英宗的陵墓構造給改了,不僅生生給自己也修了個合葬陵寢,還把錢皇後和英宗之間的隧道給堵了。

可見此人對於錢皇後的怨念。

而仁壽宮,也正是錢皇後作為太後的住處,太皇太後雖然是憲宗皇帝生母,卻隻能住在更加狹小光線也很不好的清寧宮。

因為這事兒,老太太沒少鬨過,隻是憲宗可不是什麼軟蛋,她再擰巴也擰不過兒子,隻能老老實實的住在清寧宮,後來弘治皇帝登基,因為感念祖母的撫育之恩,便提出修整清寧宮。

老太太就正好因此暫時住進了仁壽宮。

如今清寧宮那邊還沒動工呢,皇帝就讓太皇太後又搬回去,還把她跟前伺候的人都撤了,可見皇帝也是對自己的這個祖母失去了耐心。

從此以後,太皇太後也就彆想在自己面前擺什麼太婆婆的款了。

這些念頭不過是在張皇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她面上卻依舊溫柔可親:“祖母平日裡對我和照兒都十分慈愛,如今這般行事,可見確實是被人給哄騙了,皇上放心,臣妾一定重新給祖母好好挑選伺候的人。”

對於妻子的知書達理,弘治皇帝也十分滿意,他笑著點了點頭:“此事我自然是放心你的。”

**

解決完了這樁事情,外加吃了一嘴的狗糧,張鶴齡也就出宮回家了。

他離宮之前,弘治帝還叮囑他:“那個鄭旺雖然糊塗,冒認皇親,但是他受人蒙騙,如此行事也並非他本意,對他不必太過嚴苛,將他關著就成。”

張鶴齡又再一次感受到了皇帝的好脾氣,對於這種事兒,他一個皇帝竟然也能原諒。

不過既然人家皇帝都原諒了,張鶴齡當然也隻能應下了皇帝的請求,不過他心裡卻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殺了鄭旺,也得讓他說不出話來,否則就這麼天長日久的關著,遲早出問題。

**

張鶴齡一回到張家,就給德叔下了命令:“將盯著周府和鄭村鎮的人都撤回來,給鄭旺一副啞藥,將人挪到城外莊子上看好。”

沒聽到讓秘密處死鄭旺的消息,德叔還有點驚訝,猶豫道:“留下這個禍害,是不是有些冒險?”

張鶴齡搖了搖頭:“這是皇上的意思。”

德叔立刻明白了,也不多問,轉身就出去做事了。

而張鶴齡看著德叔的背影,心裡也開始琢磨,皇帝突然在內宮如此大動乾戈,不知道知道消息的言官又會怎麼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