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和梅隆夫人的會面(1 / 1)

要說塞希利婭對自己的判斷有十足的把握嗎?這也不儘然。

但有一個淺顯的道理是她所明白的。既然預感到了危機的來臨, 那把所有能掌控的資產都牢牢攥在手裡,才是最讓人安心的風險應對方式。

這樣一來,哪怕她判斷失誤。所損失的, 也不過就是一年的存款利息。和潛在的巨大風險比起來,頂多2萬磅的虧損還在她的承受範圍內。

以埃斯特子爵和塞希利婭母親的婚前姓氏命名的銀行‘德斯特’,很快被注冊成功。並開始承接塞希利婭小姐的賬戶轉款手續。

羅斯柴爾德銀行那邊,在塞希利婭親自給內森男爵去信後, 對方就爽快同意幫她承兌5萬磅的金幣給德斯特銀行。

相比之下, 庫茨銀行則一直在找借口拖延相關事宜的對接工作。

不過塞希利婭並不著急。畢竟這時候, 庫茨銀行內部, 可比她要心焦得多了。

三月中旬, 薩塞克斯宮的早餐桌上。

面對著一大桌子的豐盛餐點, 埃斯特子爵淺淺地打了個哈欠。

他最近幾天都連著在俱樂部的花園晚餐包廂裡, 宴請冷溪近衛團的上層軍官們。可以說為了外甥女奉獻了不少自己的私人時間門。

這也導致了他現在一看到霍克酒和淋荷蘭醬的魚排,就覺得膩煩不已。

那群軍官喝起酒來可真是讓他這個浪蕩子都大開眼界。光是他們最近幾天在俱樂部消費的賬單, 都夠埃斯特子爵今年去競選酒水委員會的主席了。

不過成果是斐然的。看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他大方的外甥女願意在斯托克頓–達林頓鐵路開通前,借他2千磅作為他今年上半年的開銷。

當然,埃斯特子爵並不是這個家裡唯一忙碌的人。比他的忙碌程度更甚的,是坐在他對面喝胡蘿卜甜湯的塞希利婭。

她最近開始投入了比以往更繁忙的學習生活。她現在不僅每天要跟進股票代理人的進度, 還要抽空去學習宮廷舞蹈以及水粉畫。

不過在昨天的忙碌過後,今天的塞希利婭就可以鬆口氣了。

截止到昨天, 她手裡所有的美洲債券都已經拋售完畢。她從這些目前還漲勢喜人的債券中收回了3萬6千磅。這個數字比預期的結果要好很多。

從羅斯柴爾德銀行的金庫中提取的5萬金磅, 也在昨晚被身強力壯的軍官們順利轉移進了薩塞克斯宮的地下金庫。

目前一切都在照她的計劃進行。

“所以大家今天有什麼安排嗎?”作為一家之主的薩塞克斯公爵正在翻閱今天早晨的報紙。

“俱樂部。”來自埃斯特子爵千篇一律的回答。

他最近不是去俱樂部就是去舞會, 公爵自然是見怪不怪。

“皇冠酒店。”出自塞希利婭的平穩聲線。

後者的回答成功引起了兩位監護人的注意。他們不約而同放下了手頭的事。

薩塞克斯公爵好奇地詢問,“我親愛的塞茜,你今天怎麼要突然去皇冠酒店?”

“去見庫茨銀行的梅隆夫人, 或者說我該尊稱她為聖奧爾本斯公爵夫人?”塞希利婭的聲音中不無期待。

作為她服裝顧問的埃斯特子爵提起了精神。

“或許我們該為你選一條漂亮裙子?”

他可不想他養出來的小姑娘在服裝穿戴上顯得比那位傳說中的美人遜色。

不過很可惜,他今天的著裝心得沒了用武之地。

塞希利婭堅持穿一條簡單的帝政白紗裙去赴約。沒有奢華的布料,也沒有昂貴的刺繡。

她也說不好自己是怎麼想的。但是直覺告訴她,越是隨性、越是風輕雲淡的姿態,越能幫助她在那位夫人面前占據主動權。

至於梅隆夫人這邊,從對方不斷要求約見塞希利婭的頻率,就隱約透露出庫茨銀行略顯危急的情勢了。

下午時分,塞希利婭帶著伊萊莎和兩名男仆登上了前往針線街皇冠酒店的馬車。

在倫敦,咖啡館和安靜的酒館,總是銀行家們度過下午時光的第一選擇。

而塞希利婭則是在瞬間門就意識到了梅隆夫人選擇這裡的緣由。

皇冠酒店曾是她的亡夫——托馬斯·庫茨生前最愛待的地方。

幾乎所有喬治三世時代的人都知道,假如你沒能在銀行的辦公室裡找到庫茨先生,那你折去皇冠酒店準沒錯。

庫茨先生就是在這裡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幫助他的客戶們籌措資金。並為自己和庫茨銀行積累了龐大的客戶資源。

也是在這裡,彼時已經在金融城破具權勢的庫茨先生,遇到了身為沒落貴族的奧普林侯爵。

儘管大概猜到了梅隆夫人選擇這裡的用意,但塞希利婭的心裡並沒有因為這陣小小的微風而泛起什麼波瀾。

正因為死了的人隻能長眠地下,活著的人才要帶著他們的期許擁抱未來,不是嗎?

當塞希利婭的馬車剛抵達皇冠酒店時,梅隆夫人的男仆一下子就認出了特蘭頓女伯爵的紋章。他第一時間門就前去給主人通報了。

以至於塞希利婭在門口就和這位頗富傳奇色彩的女銀行家打了個照面。

勾人心魄的眼神,雍容華貴的舉止,梅隆夫人的美是毋庸置疑的。

但美貌卻並非大家見到她的第一印象。

比她的美貌更為耀眼的,是那雙琥珀色眼睛中蓬勃的生命力。那種毫不掩飾的野心和欲望,能在瞬間門點燃人類卑劣天性中對浪漫驚險事物的所有向往。

在這種毫不費力的魅力面前,再多的寶石和絲綢都成了漫不經心的點綴。連塞希利婭都忍不住自己的驚豔之情。

“我親愛的特蘭頓小姐。”

“我尊貴的公爵夫人。”

如同倫敦上流圈子中所有的熟人那樣,她們倆禮貌而不失親切地問候了彼此。儘管這分明是她們倆的第一次見面。

這位豔光四射的美人禮儀周到地引導著塞希利婭前往皇冠酒店最豪華的包間門。

從她優雅的姿態中,看不出半點愛爾蘭鄉下姑娘的影子。仿佛她生來就具備著高貴的風韻。

聖奧爾本斯公爵的地位和庫茨銀行的財富,讓皇家學會的成員們為梅隆夫人讓出了這個包間門的所有權。

玫瑰色的護牆板,精致的餐點,以及品質上乘的咖啡豆。這些足以打發任何人一下午時光的奢侈享受,並沒有引起塞希利婭和公爵夫人足夠的重視。

這兩位聯合王國最具財富的女繼承人,在包間門裡單獨深談了許久。

看著塞希利婭精致柔和的五官,公爵夫人悠然開口:“您看上去真像您的父親。”

她的神情出現了片刻的悵然若失,仿佛在緬懷舊日的時光。

“很高興能聽到您這樣的評價,夫人。”

鑒於這位夫人和托馬斯·庫茨先生的夫妻關係,塞希利婭並不意外她會知道自己父親的長相。不過比起無謂的寒暄,塞希利婭更喜歡單刀直入。

她在第一時間門就給出了自己的方案。

根據這個方案,公爵夫人能得到塞希利婭手下代理人們的出庭保證。

他們會在法庭上提供證詞,說明公爵夫人在銀行內部的反對黨們是如何侵害特蘭頓女伯爵作為客戶的利益。並提交證據鏈,來證明這些反對黨又是如何通過勒索特蘭頓女伯爵身邊的人,來達到他們轉移客戶資產的目的。

憑借這些東西和公爵夫人手中現有的證據,相信她很快就能肅清叛軍了。

而塞希利婭會得到庫茨銀行17.8萬金磅的提款承諾,以及一張可以在英格蘭銀行提取20萬金磅的票據,可以讓她存放進德斯特銀行的金庫。

由議會特許成立的英格蘭銀行不僅是目前全英格蘭唯一一家股份製銀行,也是英格蘭境內所有私人銀行的最終貸款人。他們的黃金儲備常年保持在1100萬金磅左右。

對英格蘭銀行而言,20萬金磅的票據,隻不過是他們每月貼現額的十分之一罷了。

不過為了保證自己的黃金儲備量,英格蘭銀行從1821年起,就保持著4%的貼現率,來降低客戶日常的貼現需求。

所以公爵夫人還要從庫茨銀行的金庫中,為塞希利婭彌補8千金磅的貼現損失。

這樣既不會一下子給庫茨銀行的金庫造成太大壓力,也不會影響塞希利婭所實際得到的金幣數量。

至於公爵夫人需要為英格蘭銀行20萬英鎊的票據付出什麼代價,那就是庫茨銀行需要考慮的了。

塞希利婭隻是提供了一個解決兩人問題的方案。是否接受這個方案並實施,決定權還是在公爵夫人手上。

聽完塞希利婭的方案,這位大權在握的女銀行家收斂了笑容。

“您要知道,像我們這類私人銀行家,是不能得罪英格蘭銀行的。”她的語調十分優美,說的都是標準的牛津腔。

反而是塞希利婭在說話時,尾音會帶出一點法式韻味,“此前我也並不知道,私人銀行家還會故意得罪大客戶。”

儘管塞希利婭依舊維持著人畜無害的表情,梅隆夫人卻聽出了她話中的未儘之意。

塞希利婭一直都明白,庫茨銀行的內鬥在拿她當幌子。

甚至連針對狄更斯父親的陰謀,都少不了這位夫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利用對手的貪婪去挑動他們的陰暗情緒。

而等反對派終於對狄更斯一家下手時,這位夫人又會賣個人情,將庫茨銀行的一位合夥人和波爾銀行一位合夥人的密切關係透露給塞希利婭的雇員。

來引導特蘭頓女伯爵,敵視這位夫人在銀行內部的競爭對手。

塞希利婭討厭被推著走的感覺,所以她決定反客為主,推著這位夫人向前邁一步。

消耗自家銀行的黃金儲備,還是英格蘭銀行的黃金儲備。對公爵夫人來說,並不是一個輕鬆的抉擇。

畢竟後者很容易影響到庫茨銀行在英格蘭銀行那裡的風險性評估。一旦風險值超過警戒線,作為最終貸款人的英格蘭銀行就完全可以拒絕貼現來自庫茨銀行的任何票據了。

這絕對會給庫茨銀行在金融城的地位招致毀滅性的打擊。

不過一直拖著塞希利婭的承兌要求,顯然也隻會增加更多客戶對庫茨銀行的質疑。再這樣下去,庫茨銀行還是會陷入危機。

在一番權衡過後,她還是同意了塞希利婭的方案。

“好吧,特蘭頓小姐。我會用我自己存放在英格蘭銀行的私人資金,來為您開具可以支取金磅的票據。”

用自己的錢來化解銀行所要面臨的危機——這位堅毅的女銀行家,做出了一個連塞希利婭都覺得十分有魄力的決定。

“我現在知道托馬斯先生為什麼會選擇將銀行托付給您了。”塞希利婭由衷感慨道。

但儘管事已至此,公爵夫人還是發出了自己的疑問,“您到底為什麼突然收攏資金?”

德斯特銀行的底細,在金融城並不是什麼秘密。聰明人很容易就猜出它背後的實際掌權者。

但目前的線索卻並不足以讓他們看清塞希利婭的真實意圖。

塞希利婭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如果我說,我是想為自己的存款在銀行那裡換取更高的收益,您相信嗎?”

說著她就打算告彆這位女銀行家。

不過或許是同為女性的身份,讓塞希利婭對這位女銀行家多了一絲包容。在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後,她還是試圖給一頭霧水的梅隆夫人一些危機前的警示。

“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或許您可以仔細查看今年2月份下議院的所有議題。”

沒錯,在這個國家裡有許多比塞希利婭還要聰明的人。他們已經預料到了一場危機的到來,並試圖提出解決方案。

但國家機器的弊端就在於此。這些利益牽扯過於沉重,以至於難以讓懸崖邊的馬車掉頭。

大家要麼及時跳車,要麼跟著一起墜入深穀。比如塞希利婭,她選擇的是前者。

而一些更聰明的人,已經在籌備用黃金鑄造一輛新的馬車了。比如內森男爵所在的羅斯柴爾德家族。

此時的梅隆夫人還尚未能領悟到塞希利婭的話中含義。

不過很快,她就能看出端倪了。

因為從4月份開始,美洲債券以及美洲股票的價格就在萬眾矚目中走向了巔峰。

而巔峰過後,緊接著就是極速的下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