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30歲左右的先生, 穿著很正式，雖然有點老舊。之前經理就說過，對方有經驗, 但也有明顯的缺點。索菲亞以為自己能忍受這個缺點的, 沒想到對方一開口, 她就想轉身走人。

“一個小女孩？哦, 上帝！女孩在這裡乾什麼？你們就該在家裡好好待著，到了年紀結婚生子！我真是沒有想到, 我居然會被騙到這裡來！”索菲亞還沒走, 對方反倒先一步離開。

旁邊的經理隻能搖頭, 他沒想到幾年不見, 這情況這麼嚴重了。

“抱歉，索菲亞小姐。”除了這個,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算了。”也是她自己不信邪，非要過來見見的，“那先這樣吧, 你就在店裡找一個最穩重的培養起來, 先當個店長過渡一下。”反正她就在不遠處的索荷廣場，有什麼事情也方便處理。

要是運氣好, 在這期間又碰到一個合適的，也說不定。給具體說了店長的一些要求後，索菲亞就先走了。後續, 還可以內部競崗嘛。當個店長不難的，稍微有點應對能力的人都能試試。

這一年的社交季結束了，但難得的是，大部分貴族都沒有逃離倫敦。一是因為要參加的婚禮比較多，二也是反喬治的行動越演越烈。後者除了拉攏攝政王的女兒夏洛特公主外, 就連早就和對方分居的威爾士王妃也下了場。即便後者有王妃和公主支持，更多的人還是選擇了攝政王舉辦的奢華舞會來證明自己的立場。

每天的報紙上，都是誰誰誰在上面發言，不是支持這邊，就是支持那邊。索菲亞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簡·奧斯汀。

她非常支持威爾士王妃，認為對方就是個可憐的女人。丈夫不喜歡她，還動用權力來限製她和女兒的見面。

看到了她出現在報紙上，索菲亞就反應過來，應該是小說出版了。找了個時間去了趟書店，果然找到了這本今年剛剛出版的小說。買下它隻是為了收藏，沒彆的意思。

至於兩邊支持來支持去的，跟她有什麼關係。

索菲亞每天收收錢，清點清點物品，日子過得還算自在。沒人找過來，就說明這件事沒人在意。她就在索荷廣場，真要找會找不到嗎？挺好的，希望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

又一天清晨，她照樣出門鍛煉，卻差點被門口的不明物體絆了一下。是個瘦小的男孩，也不知怎麼坐在了門口。

“嘿，醒醒。”現在倫敦的氣溫隻能說還算合適，但就這麼坐著，一樣容易生病。沒見到就算了，見到了起碼把人叫醒過來。

好一會兒後，男孩才睜開了他的眼睛。莫名地，讓索菲亞居然覺得熟悉。

“好心的小姐——”果然，自己沒看錯，是前段時間見過的那位壁爐清潔工學徒。

“你怎麼在這裡？”進去倒了一杯溫水，索菲亞還給拿了一些點心出來，“慢點吃。”到底是有多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她耐心地等著，沒有催。

差不多七八分鐘後，拿出來的點心和水都已經進了男孩的肚子。他不好意思地打了個飽嗝，又想鞠躬了。

“坐下休息一會兒吧。”她已經有預感，對方就是來找自己的。

“好心的小姐，您上次說的工作，您想好了嗎？”一開始，對方的話還有點磕磕絆絆，“我們什麼都願意做的！隻要有吃的食物有住的地方，我們都會很努力地去做！”說到最後，他站了起來，用那雙非常渴望的眼睛乞求地看著她。他全身上下，估計也就這雙眼睛是乾淨的。

本來這件事情是在計劃中的，但因為經理要在年底離開，索菲亞沒有這麼多精力，就暫時中斷了。沒想到，男孩居然還能找上門來。這也從另一方面反應，他們的消息非常靈通。

“我想好了，但這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還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才能做好它。”在這之前，她需要給男孩一個心理準備。

“我們可以的，好心的小姐！”沒什麼比清理壁爐更辛苦，也更危險了。

“那好，這裡是10英鎊的銀行券，你先拿去。你們最先要做的，就是把這個索荷廣場周圍先清理乾淨。不，不是讓你們去打掃衛生，而是讓你們去收每家每戶都在隨意亂倒的馬桶物。”以前住在灌木公園旁邊，根本就不會意識到這點。等搬到了科文特花園以及這邊，那真是連窗戶都不能打開。天冷的時候還能忍一忍，天一熱，那味道，嘖！

“好的，我們能做好的。隻是好心的小姐，我們收來以後呢？要放到哪裡？直接倒在泰晤士河裡嗎？”男孩捏緊了手裡的10英鎊銀行券，問起了收來後的問題。

“這個問題，得找另外一個人來回答你。這樣吧，你先準備起來，3天後的這個時間，我們還在這裡見？”索菲亞想到了挺久沒見的妮娜，她會告訴男孩怎麼做的。也許，兩邊還能合作一番。至於男孩這邊的準備，她並不打算說得很詳細，就讓他們自己去琢磨。

“好心的小姐您放心，我會準時出現的！”他絕不會拿著10英鎊就跑掉！再次鞠躬的男孩連連保證後，終於消失在了廣場上。

遲到了半小時的鍛煉完畢，依舊去“吃得飽”提了早餐過來，索菲亞和剛剛起來的瓊斯夫人、小學徒一起用。

“我剛剛聽到了一些，索菲亞小姐。這樣的男孩太多了，您確定要幫他們嗎？”

“也不算是幫他們，實在是每天聞著這個味道，就算食物再美味，我也總是吃不下去。要是他們能做起來，就不僅僅是幫了他們自己，也幫了我們，不是嗎？”

結束了早餐後，索菲亞給妮娜寫信，讓她到時候來一趟。順便了解一下雞場最新的進展，人工孵蛋的成功率是不是有提升？目前的產出供得上“吃雞”和其他的加盟商嗎？

一天後，已經30歲的妮娜早早地趕了過來。她一直沒有結婚，把雞場當作了自己的家。兩人問候了以後，就開始說起正事。人工孵蛋的成功率雖然提升不多，但目前的供應肯定還是沒問題的。這麼多年來，曾經的單個雞場早就擴展到了12個，還分彆放在不同的地方，就是為了分散可能的風險。

“索菲亞小姐，您說的這個可以試試。我們已經把雞場的雞糞都利用起來了，相信人的也是一樣。不過，您選好地址了嗎？”倫敦市區肯定不是個合適的地方。

“還沒有，就等著你來推薦了。”她去過的地方太少，既然妮娜能提出來，肯定也準備了答案。

“您都這麼說了，我肯定不能讓您失望的。”多年來管理著那麼多個雞場，妮娜已經非常獨當一面。她說了一個地址後，詳細介紹了起來。那裡離倫敦並不遠，沒什麼人居住，正好可以用來處理那些收集物。

“那就按你說的，接下來具體還要注意些什麼，到時候見了那男孩，我們再詳談。”她現在也就是出了個主意，細節方面的事情，就全部交出去。男孩們年紀都不大，可以慢慢教慢慢學。

到了約好的時間，男孩果然沒有失約。不僅僅是他自己來了，後面還跟了一串，其中有幾個明顯就是女孩。其他人都沒有過來，隻遠遠地等在那裡。

“好心的小姐，我來了。”這幾天，可以說是最幸福的幾天，也是最難熬的幾天。手裡儘管有10英鎊在，可他不敢用。因為一旦用了，彆人就會知道，他也就保不住這些錢。

每天，他帶著大家出去，去觀察附近人家都是怎麼處理馬桶物的。看完了記在心裡，連同要用的工具。然後再去打聽那些東西的價格，等一切都定下來了，才好一次性準備齊。

“讓妮娜跟你說。”既然不打算管得太多，那麼就放開手去。

索菲亞向著遠處招招手，讓那些孩子都過來。既然來了，一份早餐還是提供得起的。不過她沒想到來的人這麼多，準備還是有點不足。又從裡面拿出了一些點心分著吃，勉強才夠。

很快，妮娜那邊也交代完了。男孩也就是傑克又問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才停下喝口水。看起來，他也是有備而來。這樣很好，就算現在年紀小了點，但遲早會長大的。

全程聽完了那邊的對話，索菲亞稍微補充了點。這會兒的倫敦雖說有弓街捕快的存在，治安稍微有點保障，但那些所謂的壞人還是存在的。當他們意識到這是一份來錢的工作後，肯定會有人出面乾擾。所以從一開始，就需要防備起來。

“妮娜，你出個面，去弓街治安法庭走一趟，把這件事定下來。”是雞場想給淪落在街面上的孩童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所以才雇傭他們去收馬桶物。這不僅解決了籠罩在倫敦上空的味道問題，更是解決了一部分孩童的生存問題。

一個大大的政績，相信上面的人不會視而不見。至於為什麼現在把試點放在索荷廣場，這都是時間問題。隻要索荷廣場這邊處理好了，大家都滿意了，擴散到全倫敦是遲早的事情。

為此，妮娜在這邊停留了快半個月，才返回雞場。但這半個月是值得的，唐寧街能夠不花一分錢解決兩個大難題，哪裡有不願意！國會甚至願意撥款幫忙，也是難得一見了。

半個月後，一切準備齊全，一群瘦弱的孩童套上了專門的米白色背心，開始他們每天清晨在索荷廣場的工作。從一開始的不順利，到後面大家主動將馬桶提到門口，也就用了不到10天。孩子們每天都能得到主人家給的一點食物，吃飽肯定是沒問題的。住的地方是唐寧街那邊一定要提供的，一家廢棄的廠房，稍微改改也能住。

索菲亞是看著索荷廣場一天一個樣，她再出門鍛煉，就不用一直低著頭怕踩到什麼。大家也都感受到了這一改變，過來的人打聽清楚了後，就抱怨為什麼他們那邊沒有這項服務。就算是出點錢，也是可以的。

就等著這句話呢，不過，還需要慢慢來。

傑克站在遠處，看著那位好心的小姐。她每天早上都會繞著廣場走好幾圈，雖然不是很明白她這樣做的原因，但不妨礙他將這位好心的小姐走過的地方清理得乾乾淨淨。是她讓他們脫離了每天掙紮在壁爐間的生活，也是她讓他們過上了不用挨餓的日子。現在大家見到穿著背心的他們，再也不會驅趕，甚至還會笑著歡迎他們的到來。

一切，都是因為這位好心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