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深和想起前世他與衛光啟的初見,竟與眼前情景異曲同工。
一張好看得異常出眾的臉,同樣是因家中貧寒,母親病重,小小年紀被家中叔母賣給了風月館子。
那天,他帶著幾個侍衛和臣子微服出遊,正好撞見。
年僅十歲的小人兒身材瘦弱,穿著破爛,掙紮著被幾個人高馬大的護衛在地上拖拽。
因為動作激烈,不小心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滿是血痕,脖子上勒著道淤青,隻有一張形貌昳麗的臉蛋還完好。
這般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儘管楚深和是一國之君,要管也管不過來。
他隻帶著隨從駐足看了幾眼,竟沒想到這小孩兒性子極烈,被抓住後也一直掙紮,使了渾身力氣,竟還真叫他溜身出來。
並且,方向正好地穿過他面前,視死如歸一般撞向他身後的牆壁。
沒忍心真看著人死在自己面前。
然後,順理成章的,替人贖了身,將衛光啟送進了國子監學習。
對於他來說隻是隨手而為,倒也沒想著有多大的回報。
沒想到,衛光啟十五歲那年,自請去周國臥底,五年經營,爬上高位。
宣武十一年,與大宣軍隊裡應外合,徹底覆滅周國。
立下汗馬功勞之後,楚深和問他想要什麼獎賞,欲與他加官晉爵。
多年不見,形貌愈發昳麗、後來甚至被稱為大宣第一美男子的衛光啟,眼神明亮,仿佛多年來第一次鬆了口氣,語氣輕鬆地對他說:“臣終於報了陛下的救命之恩,心中高興,但這幾年在周國也有點累,陛下若是體桖臣,便給臣封個輕鬆點的官,頤養天年吧!”
楚深和失笑,不過雙十年華就想著“頤養天年”……
但有功之臣的心願是該滿足,小小年紀臥底多年,辛勞困苦、命懸一線可想而知,他封了衛光啟為安平侯,世襲罔替,並封了個文官中相對輕鬆的禮部侍郎。
他沒想到,在這異世,居然還能見到他的禮部侍郎。
而被一句“陛下”驚到的劉操,眼神詭異地望了衛光啟幾眼,懷疑自己沒聽清。
他眼神骨碌碌地轉了幾圈,笑眯眯地指了指衛光啟,“楚少,我叫劉操,是果味娛樂的經紀人,這是我家藝人,您瞧瞧,不是我吹,我家光啟這容貌在娛樂圈也是一等一的。”
“您看看,若是感興趣……”
聽出劉操的未竟之意。
衛光啟一瞬間湧上心頭的不是自己被羞辱的氣憤,而是詭異的心虛與驚駭。
靠,哪來的不要命的小人,竟敢將陛下扯進這般風月之事!
“你大膽!”他氣得嘴唇微微發抖。
劉操:“……”
他使勁地朝衛光啟使著眼色,渾身透露著興色,這可是條大魚,我們攀上關係就發了!
楚深和都愣了愣,但看透劉操此人的秉性卻也沒太過驚訝。
他安撫地拍了拍衛光啟的肩膀。
唉,他的禮部侍郎因為容貌太盛,小時候就差點被賣進煙花之地,去了周國臥底多年立功歸來還被些小人嚼舌根說全是因為這張臉,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上位奪取周國國君與太子信任。
因此,衛光啟應是最討厭彆人這般說他的。
看著衛光啟的情緒平靜下來,隻望著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楚深和嘴角才牽起抹笑意。
又看向劉操,眼神冷了幾分:“他是你手下的藝人?”
“你們果味娛樂都是這麼讓藝人上位的?”
劉操渾身打了個冷顫,明明楚深和的面色尚算溫和,但他竟從這個紈絝身上感受到比面對果味娛樂董事長還可怕的威壓。
是錯覺吧?
楚紈絝是什麼意思?
看不慣他這行為?還是看上了衛光啟,想要替人出頭,拿他耍威風?
不是前些日子自己還開了娛樂公司,想要簽下那幾個在圈裡也是小有名氣的靠潛規則上位的女星?
“楚少,您誤會了……我隻是帶著光啟來見見世面,俗話說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我覺得光啟就是匹千裡馬,但這不是還缺了伯樂嘛?”
衛光啟眼神在楚深和已然與從前截然不同的發型、穿著上一掃而過。
又聽他毫無障礙地和劉操溝通,似乎毫不意外什麼藝人、經紀人、娛樂圈的話題。
他抿了抿唇,隻在一旁乖乖地不出聲。
在楚深和看來,便仿佛是,多年過去,初來異世,他的禮部侍郎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最為無措的模樣。
又想到自己死後作為鬼魂時,看見衛光啟在一群跪拜的大臣中,哭得暈了過去的場景。
再聽劉操這不知所謂、仍不依不撓的話,他面上笑意徹底消失。
“他的解約金多少?”
劉操喋喋不休的話茬一頓,瞳孔瞬間睜大了一瞬。
解約金?
楚紈絝就看了人一面,都還沒吃進嘴裡,就想著要給衛光啟付解約金?
他的呼吸都漏跳了幾息,腦子裡瘋狂轉著,他才簽下衛光啟多久,解約是不可能解約的。
憑著衛光啟這張臉,便是做個花瓶,在娛樂圈也能有一席之地,後續能給公司帶來的收益又豈止是合約上那違約金能比的?
儘管不上台面地想著帶衛光啟走捷徑,但他是確實是真的看好衛光啟,還彆說,在他的三觀裡,他這麼做,真的完全是為了衛光啟更順的成名路。
果味娛樂雖然和衛光啟簽下了長達二十年的經濟約,但因為簽約時衛光啟毫無名氣可言,違約金不過幾百萬。
這幾百萬,叫衛光啟這個窮到山窮水複的學生自然是拿不出來。
但他也知道,這對楚深和而言不過是毛毛雨。
劉操語氣急促:“楚少,光啟是不會解約的。”
說著,他朝向衛光啟使眼色,“光啟,你可是說過要好好報答我,報答公司。”
楚深和眼神冷了幾分,還待開口,卻見衛光啟上前一步。
“我要解約。”
他抿了抿唇,雖然不清楚狀況,但,“解約後,也可以報答你們。”
他轉向楚深和,眼神亮得驚人,滿是信任,“我都聽,楚少的。”
楚深和笑了笑,眼裡浮上層暖意,“劉操,違約金多少,報個數吧。”
劉操心裡極為不甘,完全想不通原本因為救母恩情對他言聽計從的衛光啟會想要解約。
可又得罪不起楚深和。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下不滿,獅子大開口:“五千萬。”
“五千萬?”
衛光啟瞪大了眼睛,儘管他在禮部為官,卻也知道大宣一年國庫收入不過三千萬兩白銀。
他的身價,值得大宣近兩年國庫營收?
這什麼鬼地方,大宣最黑的風月之地都沒這麼黑!
楚深和也被這個數目震到了。
儘管他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的父親是海市首富,這五千萬也與大宣的銀錢價值並不相等。
他摩挲了下垂在身側的手指,對著劉操語氣淡淡:“你可以走了,後續解約事宜我會派律師過去處理。”
劉操有些不甘,但宴會的主人出口趕他,他也沒了理由再待下去。
隻能灰溜溜地走了。
楚家彆墅後的這個花園風景很好,清幽雅致,舒適宜人。
但衛光啟完全沒有心情欣賞,此時見四遭無人,便撲通一聲跪下:“陛下,臣有罪……”
他頓了頓,雖然自己都完全不清楚什麼情況,但一來就讓陛下為他收拾爛攤子。
楚深和歎了口氣,將人親自扶起。
眼神暖融融的帶著笑意,“以後可不能動不動就跪了。”
“愛卿又何罪之有?”
他帶著人到一旁的石桌邊坐下,將這數月的見聞悉數說了一遍,“以後我就喊你光啟吧。”
“光啟,我觀你模樣,是剛剛才來了這兒?”
衛光啟面上冷靜,心裡已是驚濤駭浪,消化著這番有些玄幻的信息。
居然,是再世為人,借屍還魂一般,來到了異世?
“是,我就是剛剛睜眼就在了這裡,就聽見劉操在與我說那些話。”
楚深和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卻有一事不明。
他斟酌著語句,“光啟,我是死後才來了這兒,難道你也?”
衛光啟身形僵硬了一瞬,“是,是的,臣也是死後,再睜眼便來了這兒。”
楚深和眼神疑惑:“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衛光啟的面色說不出的古怪,語氣也有些吞吐,“臣也是,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