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考慮過可能會在這附近遇到琴酒, 但是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科涅克。
他知道這附近有一個組織的非常隱秘的據點,功能不明,但是相當關鍵。
這件事其實是他在三個月巧合發現的。
但他為了不打草驚蛇, 甚至沒有上報到警視廳讓公安去暗中觀察,隻是借著幾次在這邊進行任務的時機,“偶然發現”了附近一個相當不錯的居酒屋, 於是時常過來小酌一杯。
今天看見琴酒的車忽然停在附近,他也隻是像往常一樣自然地走過來,打算打個招呼。
結果看到車後排的人後,諸伏景光瞳孔驟然一縮。
科涅克?
他還沒來得及考慮上次對琴酒編的謊會不會被拆穿,就先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
平時看起來十分健康的青年,此刻一隻手緊緊抓著車墊, 臉色蒼白,目光渙散,呼吸頻率是不正常的急促。
他怎麼了?!
諸伏景光用儘了所有的自製力,才讓眼神動作不露出破綻。
“神奈荒介?”
蘇格蘭疑惑地挑眉:“琴酒,你終於對他感興趣了?”
說著話,他彎下腰往車後排的位置看了看。
像是剛剛看清裡面的情況, 藍灰色上挑眼的青年微微皺起眉,忍不住勸道:
“但也彆對他那麼粗暴, 他這個樣子, 你不會給他注射了什麼東西吧?”
琴酒漠然地回頭看了一眼,點上一支煙。
“蘇格蘭, 彆犯蠢了。他是科涅克。你當初的敏銳呢?”
“……科涅克?就是那個悄悄關注我的……”
琴酒掀起眼皮, 將煙灰彈在車窗外,警告道:“彆招惹他,他是個瘋子。”
蘇格蘭溫和的表情忽然凝了一瞬, 他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手指,忽然微笑起來。
“怎麼會呢?我隻是有點生氣,沒人會喜歡被騙吧。”
那一瞬間門,琴酒身側的伏特加忽然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之意。
像是有什麼東西短暫地從那層人皮的縫隙往外一瞥,又慢條斯理地將偽裝縫好。
“我稍微有點好奇,是哪一種瘋?”蘇格蘭專注地看向琴酒,輕聲細語地道。
琴酒對蘇格蘭的反應早有預料,無動於衷地冷淡警告:
“蘇格蘭,這不是你應該問的。”
他從後視鏡中注意到科涅克重新抬起頭,就命令伏特加開車,一直越過蘇格蘭後,才重新開口:
“清醒了?”
正轉頭看向蘇格蘭的鬆田陣平回過神,散漫地應了一聲。
把聽覺儘量正常化的結果,就是眼前的景象越發詭異。
考慮到現在不能吃藥,鬆田陣平眼不見心不煩地閉眼,在車輛啟動的輕微震動中,思索著琴酒和多羅碧加樂園的共性。
[我隻能想到琴酒在遊樂園殺人。]
十分鐘後,鬆田陣平率先放棄。
[我也不知道,我已經在努力解析了。]希拉幽幽道,[要不你請他去遊樂園玩一圈試試。]
鬆田陣平:……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琴酒一臉冷漠地走進鬼屋,然後把扮鬼的工作人員嚇哭的場景。接著思緒漸漸跑偏,琴酒坐雲霄飛車、琴酒坐摩天輪、琴酒坐旋轉木馬……等下,這個太超綱了!
鬆田陣平被這個畫面嚇得睜開了眼。
他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前面模糊的影子,決定把探究多羅碧加和琴酒的這件事情暫且放在備忘錄裡,之後有時間門再觀察。
黑色保時捷平緩地穿過繁華街區,駛入附近的一棟高層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這棟樓地上有33層,地下有3層,是在東京的商業區中常見的辦公和酒店功能兼有的建築,開發商也隻是一個中等體量的普通地產公司。
但是實際上,鬆田陣平很清楚,這個所謂的普通地產公司其實是組織名下的產業。隻是經過了精細的遮掩,連資金都是經過好幾層跳板流入,經得起嚴格的審查。
而且組織將幾乎一半的樓層,租給了包括一些證券公司、信息技術公司、貨運公司等公司作為辦公用。
乍一看這些公司也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如果仔細調查的話,就會發現它們大都背景深厚,在政界或者經濟界存在著或明或暗的人脈。
在資本猖獗的日本,沒有人會在這種地方觸黴頭。
有了這些產業的掩護,加上組織內部對於日本上層的滲透,一個表面上是製藥公司,實際上是組織進行非法實驗的地方,就這樣大隱隱於市的立於東京接近中心的商業區。
而這樣沒人敢查,或者就算查也查不出證據的研究所和其他功能的組織據點,遍布在東京、北海道、大阪、京都,還有日本以外的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家。
更重要的是,組織內推行的是各地區的分支半獨立運作的製度,每個分支都擁有基礎的資金鏈、暴力部門、情報部門和後勤線路。而組織核心高層又劃分管理各分支的不同部門,互相監管和鉗製,形成橫縱交錯的嚴密網絡。
這樣,哪怕其中一個分支的大部分據點被摧毀了,隻要重要部分保留了下來,就在可以在中心的運作下,利用其他區域協調調動的資金和利益網絡迅速重生。
但是同樣也是因為半獨立運作,哪怕抓住了組織的Boss,也幾乎沒辦法進行定罪。就算定罪成功,整個組織也不存在徹底分崩離析,潰不成軍的可能。
甚至到時候,組織反而會因為失去首腦的高強度控製,而變成無數個不受控製肆意妄為的惡獸,釀成一場更大的災難。
鬆田陣平站在了足夠高的地方,因此更能清楚地看見其中觸目驚心的黑暗,也更能感覺到將組織連根拔起徹底摧毀的艱難。
但他並不覺得恐懼,隻是忽然想到,原來上輩子zero那個家夥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這樣看不到邊際的龐大黑暗組織中潛伏著,靜默無聲地看著他們幾個人一個個的離去。
那個家夥到最後很寂寞吧?
他最後一次站到墓碑前,沉默半晌,不發一言的時候,在想什麼?
降穀零正在想鬆田陣平。
他走到鬆田陣平的宿舍門前,隨意地敲了兩下,聽見裡面的聲音後把門推開。
“鬆田,萩原讓我叫你……你在乾什麼?”
他走過來,發現鬆田陣平正在用螺絲刀拆手機外殼。
“你手機壞了?”
“昨天去打掃澡堂的時候進水,黑屏了。”
“……怪不得電話打不通。”降穀零無語地坐在一邊,“這都能進水?”
“你說呢?是誰昨天用水管澆我!”鬆田陣平捏緊拳頭。
降穀零心虛了一秒,轉移話題,“我喊你了,誰想到你沒躲開。那麼粗的水管都沒注意到,你是笨蛋嗎?”
“哈,誰是笨蛋?上次連電風扇都修不好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
“誰說我修不好?”降穀零眼皮一跳,擼起袖子。
“……所以這就是你們兩個把宿舍的電風扇拆了,結果正好被教官撞見,最後被罰寫3萬字檢討的原因嗎?”
從便利店買東西回來的諸伏景光輕輕挑眉,微笑著問道。
降穀零和自己的幼馴染對視一眼,尷尬地彆開了頭。
他也沒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像隻是和鬆田陣平說了兩句話之後,忽然就上頭了,完全沒覺得哪裡不對,就把風扇拆了下來。
為了防止出問題,還特意把電閘拔了。
現在想想,他簡直是腦子裡進了整個澡堂的水。
降穀零忍不住看向同樣奮筆疾書的鬆田陣平。
這家夥到現在還完全沒覺得哪裡有問題,正在和萩原研二吐槽:
“是zero那個家夥太慢了,要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會被教官發現。”
萩原研二也一臉深以為然的樣子:“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下次一定要叫上我哦。”
伊達航一巴掌拍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哈哈一笑,“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有下次了吧。”
降穀零覺得班長說的對。
他默默扭回去拿出紙筆開始寫檢討書,但是寫著寫著,忽然感覺安靜了下來。
降穀零再次疑惑地轉頭,發現其他人都消失了,旁邊隻剩下了鬆田陣平一個人。
夏日的蟬鳴一聲長過一聲,聒噪得讓人心煩,刺眼的日光被窗戶切割成邊緣鋒利的條狀光影,在鬆田陣平身上截分明暗。
“鬆田……”
他心中生出某種不祥的預感,放下筆,看向忽然用手按住眉心一動不動的鬆田。
對方似乎聽見了他的聲音,微微側過頭,蓬鬆微卷的黑色發絲在陽光中輕輕搖動。
“鬆……”
降穀零驟然僵住了。
青年睜開了半闔著暗青色的雙眼,往日明亮銳利的目光,此刻渙散失焦,他輕輕歪了一下頭,“波本?”
“科涅克?!”
降穀零倏然驚醒,從床上坐起,無意識地盯著虛空好幾秒後,才遲滯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了一眼時間門,已經是淩晨五點了。
自從昨天從景光那裡得到那個消息之後,他就開始心神不定。
降穀拿出手機,摩挲了一下,發出一條消息催促。
半小時後,終於等來了自己想要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