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貝和荀魁對於劇組的事情當然一無所知, 或者說，他們知道那麼一點，但知道的那麼一點足夠讓他們把對這個劇組的看法和實際情況本身大相徑庭。
還依稀記得自己是打工人的秦貝保持著每隔一段時間就問一下劇組目前的拍攝進度。
她的詢問對象是白露霜, 因為另外兩個小組成員被委派回國了，對於劇組的事情不大清楚。
而他們對劇組的看法是什麼？
“……你是說，現在《足球》的劇本已經定稿了？最後有按照陳導的意思修改嘛？改得土不土？”秦貝在電話的這一頭問她派進劇組的“內鬼”白露霜白編劇。
電話對面的白編劇對老板的問題有問必答。
她說：“對對對, 我們的劇本改好了, 是按照陳導意思改的。”
她說：“對對對, 最後的劇本確實如陳導所希望的那樣, 充滿著‘土味’。”
聽到這些信息的貝總立刻腦袋裡模擬出了一個充滿著鄉土情結的少年勇闖漂亮國的故事，畫面裡伴隨著的是陳導獲獎文藝片裡那黃色的、陳舊風味的棕黃色調……這玩意兒有觀眾愛看才有鬼！
過了幾天, 貝總在百忙之中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劇組的事情，於是又一次打電話詢問劇組進度, 特彆是選角的進度。
“……你是說，陳導的意思是不要找那些個演技很好的老戲骨, 要找些演技平均一點的小演員來擔任這部電影的主演？”
陳導的原話當然不是這樣。
陳導的原話是說：“演技這個東西其實是看對照組的, 如果全員演技都很好, 你就看不出裡面到底誰演技好了，隻有演技好和演技差的演員們一起演戲，特彆是一起對戲的時候，那種不忍直視的感覺就會特彆強烈。”嗯，關於這一點你們可以自行腦補一些曾經看過的電影電視劇，特彆是電視劇。
所以對於一個導演來講，當然最好是能夠選出一堆演技都非常好的、能夠相互接戲的演員。
“但是我們這部電影的主演注定了是一群孩子（在老人家眼裡，隻要沒有大學畢業那都叫孩子），而孩子的演技，雖然部分很有天賦, 但絕大多數，其實還是在靠本能、靠代入感在演戲。”
所以作為一個曾經於千萬人之中挑選農村娃主角的有豐富拍孩子經驗的導演，陳導覺得與其在一大群孩子裡面優中選優，不如直接找一群演技差不多的孩子來演。
那既然孩子選的是演技差不多中等水平的，與他們對戲的大人也不能找那種表演起來像個戲霸一樣，要是那種能學會收斂的演員。
當然這種複雜的選角，三流編劇白露霜是聽不懂的，在此之前她隻參與過《相親》兩部曲的選角，那會兒選角可沒這麼麻煩，什麼既要有點演技，又要不能太有演技，最好這群人表演的時候發揮出的效果還差不多……
這麼多複雜的沒有量化的詞，最終被她簡單提煉成了那麼一句話。
“是的！”白露霜還補充道：“前幾天，草莓公司派來的副導演艾米莉到了，陳導讓艾米莉選角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還給了艾米莉兩個角色，說這兩個角色對演技的要求不高，可以隨便她選人。”
事實是，陳導秉持著招不在老、有用就行的原則，故技重施，在外國人角色裡也跟著找到兩個其實邊緣、但還有那麼點戲份在的角色，希望通過艾米莉和草莓公司達成一份新的合同——
“我注意到，公司之前的合同裡和你們關於後期的宣傳發行費用是沒有做規定的，隻寫了個另行商討。”一個成熟的社會人，要對自己簽字的每一張紙是個什麼玩意兒都了然於胸，陳導，當然是一個更成熟的社會人，他不僅對自己簽字的合同非常清楚，對雙黃丸公司和草莓公司簽的合作協議也是門兒清！
荀董當時簽字的時候那是真的沒看合同，不知道人家草莓公司心懷鬼胎，後面還打算坑雙黃丸公司一筆大的——你到時候電影都拍了，能不想著上映？
但你上映就要發行，我們當時是承諾了給你們發行電影，但在一百塊屏幕上映電影，還是在一萬塊屏幕上映電影，那我們合同裡可是沒講的！
“那我們就用這兩個角色商討商討。”國內外的娛樂圈雖然都有各自的特色亮點問題，但也有共性問題，比如一個演員想要參演一部電影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而大多數公司，都有幾個自己想要力捧的新人……
草莓公司當然也有。
雖然《足球》這部電影對於草莓公司的吸引力沒有這部電影對華國公司的吸引力高，想讓人家把所有的宣發費用都給免掉是不可能的，但在原先的市場價下面打個折、給予更好的待遇之類的卻還是可以談談的。
當然，這一切秦貝和荀魁是不知道的。
在他們的視角裡，就是這部電影現在有了一個四不像的讓人一看主人公就失去了興趣不想看的劇本，又有了一群演技還賊拉的演員來參演，這電影最後拍出來能看？
等到又過了兩周，二人在某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接到來自黃製片的電話，人家在電話裡說要追加一份和草莓公司的合同，多付一筆款項的時候，他們更是驚喜萬分！
“大導就是好啊！”已經把漂亮國據說很好吃的幾家店都吃過了覺得一般般、正回歸自己本土美食、在華人街上某家火鍋店裡坐著的荀總破天荒在這一天和貝總聊起了工作。
“彆的員工都是要我們戳一下才動一下，我們不提，他們連增加經費支出這件事情都不會提！一點主觀能動性都沒有！”荀董在娛樂圈開了一年的公司，終於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娛樂圈最常用的話術之拉踩。
“看看人家大導！沒有花錢的需求，人家就創造需求！主動靠前服務！為老板排憂解難！怪不得人家是大導，我們這個團隊裡的這群人都是三流！你看看這個花錢速度和花錢名目！啊！明明我們已經支付過一筆宣發費了，人家還能想出新方法來再讓我們付一遍！”
對面的秦貝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這一回，她也覺得他們這部電影的這個導演選得非常優秀。
……
……
另一邊，被兩位領導貼上了“優秀”和“特彆會花錢”標簽的陳導，正在指揮著他的新團隊打遊擊一樣的開始電影的前期拍攝。
他在團隊的前方，一把年紀了還中氣十足“呼哧呼哧”地領跑，後面是背著全套裝備的攝像、道具、和唯一還留在他邊上的副導演艾米莉。
艾米莉是個四十來歲的女導演，在好萊塢曾拍攝過四部電影，都沒有虧本，這對於一名混跡好萊塢的商業電影導演來講是非常輝煌的履曆——這不就被荀董加錢給弄過來當副導演了嘛？
她原本以為，之所以讓擁有拍攝一部電影能力的她當副導演，是因為正導演是個外行人——有些演員後來轉行當導演，說是在做導演，其實就是教主演們怎麼演戲，真正掌鏡的是副導演，她以為她是要做這個。
但結果進組了她發現，這老頭有點東西啊！起碼對於劇組的構成他很懂啊，還知道要拿幾個角色去換資源，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導演會去思考的事情了！
她剛按照這位Mr.的要求，給演員發了試鏡邀請函，並且用兩個角色與公司聯係，讓雙方達成了第二份合作協議，才對這位導演產生一點敬佩之情，這位導演就說：
“現在這個時間點，我們新的演員還沒選好，距離試鏡又還有三天，但拍攝設備都到位了。”
艾米莉點點頭，對，一般這個時候，她都會選擇給劇組其他人放假，讓他們和家人好好相處，因為接下來就是非常高強度的拍攝任務了，他們可能就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伴家人了。
結果人家陳導說：“趁著現在空，我們把電影裡面的空鏡都給拍了吧。”
他還給了她一個任務：“我聽翻譯說，你的商業電影拍的很好……我的用色比較陳舊，可能不適合一部給孩子看的歡快的電影，所以色調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完成了，艾米莉。”
艾米莉直接一個宕機：“……”
“……道理我都懂，但是如果要拍空鏡，那我們就要提前租賃場地，那是不劃算的，我還是建議我們等演員都到齊之後，在休息的時候可以拍一點空鏡……”
但是顯然，這位導演以前應該乾過很多見縫插針的事情，他完成電影的速度一定是那種飛快的，一有靈感就要馬上把靈感落實下去的。
他說：“我當然知道租場地要錢。”
他說：“但我們可以不租啊。”
他說：“拍個空鏡而已，你就打電話給你們公司長期合作的那些取景點，說我們去看看場地，然後我們邊看邊拍不就行了？”
艾米莉：“……”合著你是打算假裝看場景，實際上直接蹭場地拍攝了是吧？這跟那些假裝自己在試衣服，其實在拍新款穿搭小視頻的阿婆主有什麼差彆？！
你們華國的導演都這麼節省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