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將清明下不可示人的情與欲遮掩,劃出一方方安全區域,供人坦誠上地歇上片刻。
楚若遊的氣息熟悉又陌生,沒靠近的時候還不會太想,想也可以很快止住。
但當距離被人為縮去後,最膚淺的渴望就容易覆水難收。
雲洄之心跳聲頃刻間亂了,時快時慢,有一會甚至沒有喘氣,生怕擾亂莫名形成的氣氛。
楚若遊不躲她也不闔眼,就這樣垂著眸靜靜看她。
雲洄之在她縱容下將唇挨在她唇邊,再近些便可如願以償。
又在她的靜然下幡然醒悟,堪堪停住。
她在做一件本不該做的事,憑仗著什麼呢,楚若遊對她一再的容忍嗎?
可是楚若遊忍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那晚所有問題拋出去,楚若遊隻是回避且生氣的態度,這些天一個也沒回答過。
且不說楚若遊心裡怎麼想的,她的性格是怎樣,雲洄之是可以替她考慮,但不能高高舉起後又輕描淡寫過去。
否則,她以後還是要為那些問題憂心,過不去的不是嗎?
所以,她不敢再自信,認定楚若遊是因為喜歡她,才想與她緩和關係,才在今晚跟她打趣閒談,才坐在她身側,任她輕薄。
這些行為能證明什麼呢?
什麼都不能證明。
在蒹葭鎮時,楚若遊遠比現在更好說話也更好擺弄,雲洄之難道不知道那隻是逢場作戲下的動身不動心嗎?
最終楚若遊離開了,一聲招呼都沒打,後來還拉黑了她所有的聯係方式。
是她不把人家的冷漠當回事,傻傻追到夏城來,然後又鬨彆扭。
那麼現在算什麼?
往好點想,楚若遊仍想與她和好,像之前那樣,以曖昧的超過友情卻延遲步入愛情的關係相處。
往壞,往難堪了想,楚若遊跟她一樣,也隻是架不住寂寞。
想有一個人滿足情.欲方面的空缺,想在閒暇無事時,跟一個不討厭的人撩上一撩,反正也不虧,對嗎?
雲洄之既是惡意揣測人家,也是在斥責她自己,這樣不清不楚,可不就是玩嘛。
在蒹葭鎮隨便玩就算了,那時候沒想太遠,可是追來夏城,就為了玩玩嗎?
如果她還這麼隨意,會不會楚若遊也待她隨意呢?
她頓了頓,終於往後退開。
卻驟不及防被抓住衣領往前一扯,險些失去平衡。
雙手急忙找個支撐點,於是右手不得已按在了楚若遊腿上,還沒反應過來,耳骨又被咬住。
她內心狂呼救命,這是在做什麼?
剛才不還好好的嘛。
被咬的耳上垂著銀色的精美耳飾,讓她的氣質在清純之上多了層性感,流蘇隨著走路說話小幅度晃動。
楚若遊今晚走進包廂第一眼就找到了她,側著身子與人侃侃而談,垂下的耳飾搖晃進人心底深
湖,蕩起一圈圈漣漪。
楚若遊很想領她離開嘈雜之處,然後像在蒹葭鎮那樣,她們漫無目的,在夜市上牽著手逛一逛。
但想歸想,她還沒神智不清,她不能做。
雲洄之吃痛下歎服,楚若遊不愧屬狗近三十年,咬人的力道控製得得心應手。
既不似調情恩愛時的挑逗,也沒會不知輕重地鬨出事故,隻是足以讓人哀嚎出聲。
“疼疼疼。”
在認識雲洄之前,楚若遊自記事以來沒咬過人,粗魯不說,還不衛生,誰要拿嘴碰彆人。
咬雲洄之是某次心血來潮,似乎在床上做出任何行為都不足為奇。
咬了之後發現雲洄之格外害怕,她彆的地方可能皮了厚些,唯獨耳朵怕人動。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楚若遊大腿被她按痛,放過了她,但手還抓在她衣領上。
看著近在咫尺的委屈臉,乖巧又討人憐,不禁納悶,怎麼就能這麼讓人生氣。
“乾什麼咬人?”
楚若遊低低笑了聲,跟她清算舊賬:“雲老師,你忘了上次你咬過我,也是在車上。”
嗬嗬,姐你也太記仇了吧,八百年前的事情現在拿出來說。
“那是我在氣頭上,你先親我,堵我嘴不讓我說話。我剛才還沒乾什麼呢,我就看看你嘴上是不是起了個痘。”
雲洄之面不改色地狡辯,順便感到不公,她隻是情不自禁了一下,就被楚若遊對付。
“哦,那你看清楚沒有,我有痘嗎?”
“先鬆手。”
雲洄之覺得楚若遊這樣子攻得過分了,一躺0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唬誰啊。
楚若遊鬆開,低頭看眼:“你的手也可以拿走了。”
她大腿八成得被按出一片淤青來,也不曉得雲洄之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
雲洄之迅速拿開手,捂住被咬過的耳朵,心想還好剛才清醒過來,沒吻上去。
否則現在受傷的就是舌頭了。
假期還想每天吃大餐呢,如果嘴巴被咬破,那真是色字頭上一柄刀。
她這會子心亂,不能再跟楚若遊獨處下去了,“五分鐘到了,我走了。”
楚若遊未語,但看架勢打算跟她一起下去。
“不用送。”
雲洄之在車門處攔住她:“我自己能走,進去後第二棟就是,不遠。再見。”
她落荒而逃,下車的時候沒一點不清醒,酒精早揮發了。
被晾在車裡的人像一抹投在車裡的樹影,端靜地坐在後排。
空氣裡仿佛還有另一個人的呼吸,仔細一辨卻是風聲。
腿上被按壓過的地方從痛轉為了麻,她想觸碰,又怕那觸感消失,忍著不肯去揉。
雲洄之的平衡力還不錯,被她那樣拽到面前,也沒有往她身上倒一倒。
自製力也好了許多,動動唇就能親到的距離,她居然猶豫,還退回去了。
是她對雲洄之而言,已經沒有吸引力了嗎?
她今晚已經做到這樣了,雲洄之既沒心軟,也沒退讓。
楚若遊在黑暗裡靠倒下去。
放在前排的手機響起,聒噪擾人,楚若遊忽視了幾秒。
又過幾秒,她忍無可忍開門下車,坐進駕駛座,拿起一看,原來不是她媽打來的。
她立即接聽:“你有事情?”
雲洄之問:“你乾嘛不走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楚若遊聞言微彎下腰往小區門口看,雲洄之果然站在那裡。
楚若遊說:“我也不想回家。”
“你家人對你不好?”
“好啊,好到關心過頭了。”
國慶節還不知道有什麼麻煩。
雲洄之原話奉還:“我沒地方金屋藏嬌。”
楚若遊淡笑了一聲:“你進去吧,我開回家了。”
“路上小心。”
“嗯。”
雲洄之畫蛇添足:“你到家會不會給我發信息說一聲?”
“這取決於你要不要。你如果覺得有必要,我可以發。你如果覺得沒必要,我乾嘛發?”
“難道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雲洄之不知道又在發瘋什麼,楚若遊不想跟她糾纏了:“知道了,回去給你發。”
說罷直接掛了。
她到家已經是半個鐘頭後的事情,她媽聽到動靜就出來,問她怎麼聚到這麼晚。
楚若遊輕聲答:“送了兩個女同事回家。”
她媽又問吃不吃宵夜,她搖搖頭,“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辛瑜歎口氣,折回剛才的話題說:“我還當你約會去了呢,都沒舍得打擾你。”
“謝謝,媽,你真體貼。”楚若遊誇了一句。
聽出是反話,辛瑜笑了,又失望:“白體貼你了。”
沒白體貼,誰也不希望跟人曖昧時,收到家長打來的電話,還好今晚沒有。
雖然今晚也沒做什麼。
楚若遊回房,將“我到家了”四個字發出去。
雲洄之很快回了個“收到”。
收到個鬼。
討厭鬼。
楚若遊忍著氣往上翻了翻,近兩三個禮拜,兩人都沒溝通。
偶爾發消息也隻與工作相關,雲洄之的回複就是這幾句客套話。
她喝了半杯水潤喉,鬼使神差地將記錄劃到那天晚上。
那晚,她陸陸續續打了幾個無人接聽的語音電話,雲洄之也不知道為什麼洗澡洗了許久,久到她以為雲洄之是故意不回。
那個瞬間她不知是怕還是昏了頭,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好脾氣地哄了兩句。
第一句是:[對不起,我不該凶,也不該冷臉走掉。]
第二句……她立即按滅了屏幕,還好,雲洄之的記錄裡面不會有了。
她也曾擔心,雲洄之會不會平板或者電腦登陸後還有記錄。
但忐忑了幾日,發現雲洄之除了冷淡沒有一點兒L彆的情緒,可見沒有。
楚若遊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有彆的心情。
她隻能更冷淡地回應。
除了這幾日她有些撐不住,她發現她很不喜歡這種相處模式。
她沒辦法把雲洄之當成一個不相乾的人。
她知道雲洄之也做不到。
她們倆都在自欺欺人,然後就這麼等著嗎,等到不在意了,徹底把對方當成一個普通同事?
看了下家族群,國慶該有的活動都有。
要一起去爺爺家聚餐,此外還有親戚家的幾場婚宴要參加。
她堂哥給她發消息:[不去,喊我當伴郎我都推了。煩死,隻要有人下請帖,我媽就嘮叨我一段時間。]
同病相憐,楚若遊發了個“歎氣”過去。
雲洄之的假期會怎麼過?
放了許多天,她會不會找理由約自己?
楚若遊不想消耗了,沒意思,在心底說,隻要雲洄之約她,無論多爛的理由她都去。
雲洄之這邊比楚若遊簡單許多,程家的親戚請客喝酒,雲洄之一概推了不去。
之前已經露過面,程木海不會逼她。
她不喜歡那氛圍,也很怕有人再想給她安排青年才俊。
於是約了時間,跑去理發店做頭發。
定了大波浪,發色上她很保守,選了個黑茶色。
理發店人巨多,她百無聊賴地翻相冊,從午後坐到晚上,把跟楚若遊相關的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
到家的時候她媽看見,立即笑得合不攏嘴。
雲洄之問:“不好看嗎?”
她對自己的顏倒是有自信,單純對長輩的審美表示懷疑。
容敏得意:“果然是我生的,真好看。”
程韻露出星星眼看著雲洄之說:“那我長大也會跟姐姐一樣好看。”
雲洄之彎腰,實話哄她:“那是當然,你現在就很好看了。”
對著化妝鏡欣賞許久,同事推的托尼老師還是有兩手的,雖然價格是真的貴,但效果好就成了。
她拍了幾張自拍,想發給某人,想了下算了。
又想發朋友圈,想了下太矯情,也算了吧。
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引起人家注意了,昨晚上被咬的夠疼了。
反正過幾天開學也能看見。
哼,楚若遊不喜歡太年輕的是吧,這樣看上去總成熟了吧。
程家出去旅行,雲洄之沒有跟上。
人家祖孫三代才是一家,經常一起玩,自己跟著多餘還尷尬。
沒決定好這幾天怎麼消磨,她小姨打來電話。
她小姨是為她媽的意思而來,問她為什麼不跟著一起去旅行。
雲洄之言簡意賅:“我覺得很無聊,我想自己待著。”
“就你自己?”
“你們當我需要約會也行。”。
這兩天換季,雲洄之發現容倩在感冒發燒,皺眉說:“你還說我腦子不靈光呢,你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
想著容倩雖然不缺錢,但在蒹葭,身邊也沒人照顧。
雲洄之想到從前生病時,小姨隻要在家,就會代替外婆守著她一起睡。
她放心不下,看了下明日的票,也顧不得彆的,決定去照顧。
好不容易搶到張傍晚的票,一路顛簸,雲洄之到小鎮時天都快黑了。
來接她的是小章,雲洄之看他人瘦得快沒了,心裡感慨,談戀愛真遭罪。
近期他都不回消息,也就早上跟他說要來,他才問需不需要接。
雲洄之不問他的感情狀況,一看他這幅模樣,不問也知道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無疾而終。
一兩個人力量有限。
他冷不丁地問:“夏城的工作好找嗎?”
雲洄之也不清楚,跟他瞎聊:“還行,我們學校在找年輕保安。”
小章沉默了下,還真問起來:“工資怎麼樣?”
“比你做前台高。怎麼,想出去上班?”
他鄭重其事地告知:“洄之,我以後要走出這裡。”
進了客棧,正聊著,有男聲在樓上高喊一聲:“雲老師。”
小章木頭臉冷聲道:“這麼殷切,對你有意思?”
“你去夏城擺攤算命吧。”
三個字他就能猜出來人家心思。
曹亞南決定來蒹葭之後,問雲洄之要了攻略,訂到了為數不多的房間。
這兩天過得怡然自得。
他媽喜歡就好,而他隻是想著雲洄之曾住在這裡,在大街小巷裡走過,便能感到開心。
曹亞南先是驚喜:“雲老師,你不是說你不會過來嗎?”
又驚訝:“你燙頭發了,這發型很適合你。”
雲洄之客氣地跟他解釋:“我小姨病了,我來照顧她,剛好這兩天也沒安排。”
“好,那這樣,明天我請你吃飯。”
雲洄之笑了下:“你又不是這的居民,怎麼你請,我可比你熟悉這兒L。不過我不愛請人吃飯,咱們各忙各的吧。”
曹亞南被拒隻是笑笑,“行吧。”
容倩的房間也在三樓,跟雲洄之住的那間布局差不多,相隔不遠。
看到雲洄之時,容倩表現出歡喜:“我沒白疼我的外甥女嘛。”
“那是當然。”
容倩看破又戳破:“你不想跟你媽他們一起,跑我這裡來躲清閒。”
雲洄之窩在沙發裡,“外面煩,我真想待在這裡不走。”
“真的嗎?那行吧,你把工作辭了,我在鎮子上幫你找戶好人家。”容倩逗她。
雲洄之撇嘴:“你先給你自己找一戶吧。”
容倩回絕:“我恐婚。”
雲洄之微笑:“我倒是不恐。”
“那你趕緊找啊。”
“但是我喜歡女的。”
她第一次把話清晰挑明,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真成了?”容倩蹙眉,似乎想提醒她什麼。
“沒。”
容倩鬆了口氣,“你媽還不知道呢。”
“以後再說,知道不知道又能怎麼樣?”
她不管彆人怎麼想,她隻知道,不能像小章一樣被綁住。
時隔多日,再次回到曾經一起居住的客棧,雲洄之想起好多快要淡忘的細節。
她站在露台上拍了張夜景,沒發在朋友圈,而是許久不更新的賬號上。
“久違的月光。”
發完她去洗澡,洗完看到十分鐘前楚若遊的未接語音。
她趕忙打過去,那邊掛了三次。
雲洄之:“……”
什麼意思,低等級的欲擒故縱?
楚若遊回了句話:[沒事了,你忙吧。]
雲洄之:[我不忙,有事就跟我說。]
楚若遊不再回複。
雲洄之累得很,索性直接睡了。
千裡之外,楚若遊看著那張照片,靜坐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