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種兄妹(1 / 1)

今天去的茶地就在寨子附近,走幾分鐘就到了。

崔美青一到地裡就戴上了草帽,草帽太大了,直接把她的頭和臉蓋得嚴嚴實實。

九月份的太陽還是很,能遮一點就遮一點吧。

李英婼給崔美青戴圍腰,係帶子的時候拉得緊緊的,這樣可以避免茶樹枝掛爛衣服。

崔美青太矮了,和茶樹差不多高,伸長手才能采到茶樹邊緣的茶葉。她隻能在媽媽前面采一些自己能夠到的茶葉。

她甚至連背簍都不用背,手上捏不住茶葉了,把茶葉丟到大人的背簍裡就行。

崔誌青背著一個比大人小了一半的小背簍,他采茶的時候總是粗心大意,雖然已經是個五年級的“大孩子”了,但他也采不乾淨一排茶葉。

所以他的待遇和他學前班的妹妹一樣,也是在爸媽前面采茶葉,采不乾淨的茶葉由他身後的大人收尾。

原市的茶園大部分是九十年代才開發的,新開發的茶樹種得比老茶樹整齊多了,一排一排的種在山地,如同台階拾級而上。站在高處看下去,到處都是綠色,十分壯觀。

嫩綠色的茶葉在樹枝上飄搖,鋪成了一條條綠色的彩帶,每當辛勤勞動的人走過,彩帶就會消失一點,露出深綠色的底色。

茶樹的平面經過修剪,比自然生長的茶樹寬很多,兩個大人一人一邊才能把一排的茶樹采乾淨。

崔美青很想采茶掙錢,茶葉在她看來就不是茶葉,而是錢,隻要努力就可以撿起來的錢。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一排茶葉還沒采完,她就忍不住想追蝴蝶、拿棍子掏螞蟻窩了。

采完一排茶葉,崔林院誇獎她,“今天姑娘不錯啊,這麼耐得住,能夠到的茶葉都被你采了,真厲害。”

崔美青撓頭撓鼻子,這個做什麼都會被誇的年紀,真讓人不好意思。

兩個小時後,崔美青撐不住了,可能是年紀變小了,她感覺自己的耐性下降了很多,采茶實在太無聊了。

她從茶樹上折了一根小木棍,開始蹲在地上東戳一下,西掏一下,還真讓她逮住了一隻蟋蟀。

蟋蟀在她的手上拚命掙紮,兩根後腿蹬個不停。

崔美青盯著手裡的蟋蟀,腦子裡好像有兩個人在喊:一個說快放了,好嚇人。一個說這好玩,趕緊扯她的腿。

她這不是重生,是兩個時空的靈魂在她小小的身體裡相遇了吧。

怪不得她有時候會像小孩子一樣發癲。

無所謂了,反正都是她。

崔美青聽從內心的聲音,把蟋蟀放了。

蟋蟀鬆了口氣,馬上跳走,崔美青也跟著蹦了過去,雙手合攏,再次把蟋蟀捉到手上。

嘿嘿,真好玩。

結果,樂極生悲。

她再次重複這個玩法時,蟋蟀跳到了下一排茶樹的樹根下,崔美青一時沒刹住車,跟著跳了下去,頭著地,啃了一嘴的土。

兩排茶樹間的土有五分米高,她撞得暈頭轉向,覺得嘴特彆疼。

暈乎乎的她聽到老媽大喊:“哦呦,怎麼摔下去了。”

李英婼跳到崔美青旁邊,把摔倒一身灰的崔美青扶起來,嘴裡還不饒人:“你這孩子,怎麼一會沒看就滾下來了,你看你臟的,這衣服多難洗啊。有沒有哪裡摔疼了?”

崔美青抬起頭,李英婼驚呼:“流血了?摔到牙齒了?”

說著,她伸出手翻崔美青的嘴唇。

崔美青:“阿拉,阿拉,媽,輕點,輕點。”

粗糙的手翻起了崔美青的嘴,把她的嘴都扯開了。

牙沒掉,但下嘴皮不知道擦到哪裡,破了一個小口子,正在不停地流血。

李英婼有些心疼,“叫你不要亂跑。”她翻了翻口袋,拿出一截皺巴巴的紙,“擦擦嘴,下嘴皮破了。”

崔美青接過紙擦了一下嘴,“好疼啊。”

“疼疼疼,現在知道疼了。”李英婼罵罵咧咧地把崔美青身上的土葉子拍掉,還翻起她的褲管看了一下,沒發現其他傷口,這才鬆了口氣。

崔美青疼得說不出話了,她怎麼那麼倒黴,追個蟋蟀都能把自己摔成這樣。

她爸還在上一排茶樹的另一邊喊:“怎麼了?沒摔傷吧。”

崔美青和李英婼回到了茶樹邊上,崔美青拿紙捂著嘴,滿臉菜色。

李英婼沒好氣地說:“你看她,把嘴摔破了。”

崔林院心疼地吸了口氣,“讓我看看,傷口大嗎?有沒有摔到牙?”

崔美青把傷口翻給他看,含糊地說:“沒摔到牙。”

“唉,你也是,不小心點。不想采茶就去茶地邊上玩,休息一下。不要跳了,再摔了就不好了。”

崔誌青這個時候跑過來,聽到爸爸這麼說,眼神亂飛,看看爸,又看看媽,雖然他沒說話,但他的每一個表情都在說:我也想休息。

轉頭看到正呸呸吐土和血的崔美青,他立馬爆笑,“哈哈哈哈哈,崔美青,你這個樣子好蠢啊,你頭上還有片葉子。”

崔美青趕緊把頭發薅了一遍,拿下一片碎葉子。

眼見崔誌青笑得前仰後俯,崔美青懊惱地跺腳,“爸,你看他。”

崔林院肅著臉,“彆笑了,你妹妹都受傷了。本來想讓你休息的,現在不行了,你還是在乾一會吧。”

崔誌青臉上的笑消失了,下一秒笑出現在了崔美青的臉上。

崔美青走的時候還不忘記給崔誌青一個挑釁的眼神,愚蠢的哥哥,哼。

茶地實在沒什麼好玩的,崔美青從樹上折了一根棍子,拿著棍子不停在地上掏啊掏,一蹲就是兩個小時。

站起來的時候,崔美青眼前一黑,血液沒湧上頭頂,差點摔倒。

她待不住了,開始四處轉。

她家在上下兩排間隔比較大的茶樹中間的土台階上中了南瓜和黃瓜,9月份正是瘋狂長瓜的季節,她在瓜藤間翻來翻去,摘了兩根黃瓜。

這種本地黃瓜都是圓柱形,黃瓜味特彆濃,口感清脆,味道清甜,就是屁股和頭那會有點苦。

崔美青把黃瓜擦乾淨,咬了一口,脆爽、清甜,天熱的時候就應該吃黃瓜,解渴降暑。

她把另一根黃瓜給了老媽,老媽沒吃,把黃瓜擦乾淨後給了崔誌青。

崔誌青接過黃瓜,咬了一口,他眉眼飛揚,五官亂動,顯然十分得意。

崔美青:“幼稚。”

崔誌青大喊:“你一個學前班的小屁孩,你不幼稚?我呸。”

崔美青:“反正我沒你幼稚。”

兩人鬥雞眼一樣盯著對方,兩方的氣勢不相上下,最後還是崔林院讓崔誌青去休息,這場對峙才停歇。

時間晃晃悠悠到了五點半,已經有人往家走,路過崔家茶地的時候還會喊:“老崔啊,還不回去啊,天要黑了。”

在他後面,跟著背著背簍的他媳婦,兩個蹦蹦跳跳的孩子。

兩個孩子在爸爸喊完之後也開始喊:“崔美青,回家啦。”

崔美青定睛一看,這不是朱美麗和她哥嘛。

崔美青跳起來,熱情地朝兩人招了招手,然後拒絕了她們的回家邀請,“我要跟我爸媽一起回去,你們先回去吧。”

崔林院也笑嗬嗬地喊:“馬上,馬上回去了,再等會。”

朱美麗招呼不到好姐妹一起回家,失望地跟著爸媽回家了。

過了一會,崔家也開始收拾東西回家了。

李英婼摘了一些鮮嫩的南瓜藤和小南瓜,還摘了七八朵沒開的南瓜花骨朵。

鮮嫩的南瓜花、南瓜藤和南瓜葉是雲貴川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道美食。南瓜花開了之後沾點面糊定型,下鍋油炸,炸出來金燦燦的,又香又脆,帶著南瓜花獨特的香味。

南瓜藤和南瓜葉則是可以加蒜爆炒,炒出來脆嫩可口。

不過,崔家不會做這麼花裡胡哨,把南瓜藤和南瓜葉剝皮,去掉它表面密密麻麻的小毛刺,去掉南瓜花骨朵裡的花蕊,放入已經燒開的鍋裡,放點豬油和鹽,幾分鐘後熟了就可以吃了。

小南瓜摘的時候花都沒有掉,吃起來又嫩又甜,南瓜花帶著香氣,在湯裡好像盛開了一樣,好看又好吃,南瓜藤的南瓜味濃鬱,鮮嫩美味。

崔美青吃得嘴都合不攏,被咬的下嘴唇被燙到了,她也舍不得停下來。

美美吃完一餐,她又被媽媽摁著洗臉,洗漱完畢後她逃回了客廳。

太可怕了,真的不敢想明天她洗澡會遭遇什麼。

不敢想的事,一般都是會發生的。

星期天,崔美青沒去茶地,她在家裡待著無聊,開始四處逛。

有一排她印象裡的房子還沒有建起來。

這個不大的寨子逛得她腳疼,最後她停在了一個鄰居家。

鄰居家的房子和她家是一排的,但是朝向不一樣。這家的爺爺被家裡的兒子趕了出來,爺爺隻能住在他兒子在門前建的柴房裡。

雖然柴房的四面牆都貼著袋子和紙,有床,沒有柴,但柴房就是柴房,它就是木頭建成的,冬天估計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好在這是在雲南,在其他地方,這個爺爺估計已經被凍死了。

爺爺是個很和藹的人,他很老了,臉皮都皺在一起,瘦巴巴的,衣服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

但他還很精神,崔美青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編草鞋,布滿風霜的手靈活有力氣,編出的草鞋精致,穿幾年都不會散架。

他腳上的拖鞋就是自己編的,看上去好像穿了好多年了。

老爺爺也挺好說話的,他搬了一個木頭做成的簡易板凳,招呼崔美青坐下。

崔美青看他編鞋子好像挺簡單的,還跟著學了一手,隻是自己上手的時候草在她手上就沒那麼聽話了。

“算了算了,我的腦子雖然會了,但我的手不會,我就不勉強自己了。”崔美青把半成品鞋子還給老爺爺,“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爺爺拜拜。”

老爺爺朝她揮揮手,“有時間再來啊。”

崔美青開開心心回到家,果然,她爸媽回來了,寨子裡的其他人也回來了,剛才還安安靜靜,隻有狗叫的村子一下子熱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