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告誡 3.夫子的告誡(完)(1 / 1)

褚振元幾人陪著陳縣令談話, 無非是張默林在一邊說,陳縣令點頭,外加陳賦川在褚振元的眼神下, 頻頻的為著自己好兄弟說話,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事情便有了結論:陳縣令回去給他的愛妾重新指條生意。

一場對張家來時甚是棘手的問題, 便這麼莫名其妙的解決了。

陳縣令走後,陳賦川笑了一聲, 看著褚振元道:“這事怎麼算?”

褚振元回頭:“什麼怎麼算?”

“今天我幫你的事啊!”陳賦川一臉著急的道:“你生病的時候, 張雲飛幫你找了大夫, 你說你欠他一個人情, 你找活乾的時候, 王浩宇讓他名下的書店給了你一個抄書的活計, 你說你也欠他一個人情,如今呢, 就沒欠過我的了,今天也算一個了吧?”

褚振元抿著笑:“行,那就也欠你一個。”

陳賦川開心了, 他心滿意足的坐在了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振元你就放心吧, 回去我就給我母親說,讓她好好整治整治那個大劉氏,以後她絕對不敢再找你麻煩。”

“彆。”褚振元連忙製止:“有你父親出面已經沒事了, 我可不想因為這事在被人徹底的記恨上。”

“她不敢”,陳賦川隨意道, 但是看到褚振元的堅持,他又改口說:“不過今天可真是湊巧,我父親在老師房外和我說要來我房間聊聊, 我們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庭庭在提張家的事情。”

“是嗎?”褚振元看了禇行一眼,禇行若無其事的翻弄著褚振元攤放在桌子上的書籍。

“對啊!”陳賦川點點頭,“時間剛剛好,早一分說晚一分說,我父親都不可能聽個完整。”

張默林在一旁愣了愣,然後笑道:“那還真是巧了哈,庭庭真是個福星。”

眾人閒聊一會,大概到了巳時三刻,有小僮過來請褚振元去時清子的房間。

陳賦川張口問道:“隻請了師弟一人嗎?有沒有喊我?”

“沒有。”小僮搖了搖頭:“張師兄,王師兄都沒喊,隻找了褚師兄一人呢。”

“好吧。”陳賦川點點頭,然後對禇振元說道:“既然師傅尋你,那你快去吧。”

褚振元站起身,對陳賦川交待道:“一會就要午時了,你到時候帶著庭庭和我張二哥去食堂用飯,飯票用我的就行。”

“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把他們漏下的。”

褚振元說完又對著禇行和張默林笑了笑,然後跟著小僮出了房門。

“老師找我什麼事?”褚振元跟在小僮後面問道。

“不知道,院長隻說把你喊過去就行了。”

小僮步履匆匆,大概是時清子吩咐這個命令已經過去許久了,他想早些完成,兩人穿過書院正院,又走過前院的食堂,在會客廳不遠的地方,到達了時清子的住所。

門口的小僮對著褚振元示意了一下,褚振元推門而入。

屋內青煙嫋嫋,時清子跪坐在蒲團之上,他面前供奉著三清石像。

“來了。”時清子開口,但並未回頭。

“學生來了,不知老師讓學生過來所為何事。”褚振元在時清子後面恭敬行禮。

“坐吧。”時清子手拿拂塵輕輕一指。

在時清子的房間中,並無板凳木椅,有的隻是一個個半米見圓的草編蒲團。

褚振元聞聲坐了下去。

“你如今過來幾天了?”

“三天。”褚振元在時清子身後答道。

“隻三天麼。”時清子垂眉,然後笑道:“既然你不去參加折芳宴,今日便可以回去了。”

“回去?”褚振元低眉,他本以為自己會在書院呆上十幾天呢。

他收起眉眼間的意外之色,輕聲道:“是,老師。”

時清子輕聲念了一句“無量天尊”,然後睜開眼睛轉了過來。

褚振元問道:“老師和陳縣令他們商談的如何了?”

“還能如何,總共也就兩個名額,一個給了你張家大哥,一個給了賦川的大哥,也用不著那幾家人爭吵了。”

“兩個名額?”褚振元低念了一句,那就是說,除他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放棄了名額。

時清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開口道:“是賦川放棄的,所以第二個名額給了他大哥,其他人也無異議。”

“哦”,褚振元了然的點了點頭。

“說實話。”意外的,時清子看向了褚振元,兩個眼睛有著洞察一切都微光:“賦川是你們師兄弟四人中,天賦最高的,即使是你考上童生的年齡比他要小,可也遠遠比不上他。”

“但是。”時清子話鋒一轉:“你今日能放下前往折芳宴的機會,是為師沒有想到的,由此看來,你也有了封侯拜相的資質。”

褚振元意外,低頭道:“請老師教誨。”

時清子沒有回答,反而給褚振元講了一個故事:“大概八年前,元淩府經曆了一場小型旱災,民眾們雖不至於顆粒無收,但也隻有以往的三四成,去掉各種賦稅,農戶家中幾無餘糧,這個時候,朝堂一些奸佞之臣,竟然欺上瞞下,不顧百姓死活,虛報糧食產量,隻為了討好景皇,瞞住災情。其後元淩府糧價大漲,一些貧困些的農戶隻好節衣縮食,吃草根剝樹皮,艱難度日,這個時候,一個四歲孩童哭求其母收購周邊府城餘糧救濟元淩,穩定糧價,布施米粥,而他則為其外祖素齋三年,誦經禮佛,他母親答應了,回到母家,尋求穩定糧價,布施米粥的辦法,而其後這個年僅四歲的孩童,竟然真的按照約定實施了起來,這個四歲的孩童就是你賦川師兄。”

“素齋三年?”褚振元皺眉道:“賦川師兄能堅持下來?”不會缺少一些生長因素之類的嗎,他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後半句。

“起初還好,可半年之後就開始生出一些怪病,即使如此,你賦川師兄說,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若不是他母親背地裡在他的飲食裡做了一些手腳,他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時清子說完停了一會才繼續道:“在這三年裡,他抄了十數卷萬字經文,如今都還擺在王家的祠堂之中,這事也傳遍了景國,使災情隱瞞的事情被暴露了出來。可以說,他以一人之力就對抗了數個能伸手就碾壓王家的奸佞大臣。”

“賦川師兄竟有如此事跡?”褚振元感歎道:“以前竟未曾聽人說起。”

“該記得的人自會記得。”時清子笑了笑:“心係百姓,又擁有一顆一往無前的赤子之心,所以我說你賦川師兄是你們幾個師兄弟中天資最高的,你可服氣?”

“哈哈,自然服氣。”褚振元笑道,他自然也沒有要與幾個師兄攀比的想法。

聽到褚振元的回答,時清子的臉上露出些許欣慰:“往年你鋒芒畢露,再加上你天資卓越,記憶力超群,所以誰也不服,凡事總喜歡與人一論長短,我本以為若不加以引導,你會成為科舉路上一顆耀眼但是遲早隕落的明星,如今看來,經過家中大變,你也算是有一些收益,如此,此後你離開為師三年,即使無人約束,為師也能放心了。”

“學生不孝。”禇振元慚愧道:“煩勞師傅憂心掛念。”

時清子擺擺手:“無妨,如今能看到你鋒芒內斂,大巧不工的模樣,為師觀你也具備了些許封侯拜相的資質,往後更需勤奮刻苦,不要辜負了自己的天資才好。”

“是。”褚振元恭敬的叩了一首,“學生明白。”

時清子說完,眼睛定定的看了褚振元一會兒後才一掃拂塵,轉身又面向了三清法相:“道法自然,無為而為,既然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那便回去吧,隻是為師希望,三年之後,你依然能有今日這份心性。”

“是。”

從時清子的房間出來,禇行默默的走向自己的宿舍,一路上不少同窗向他點頭示意,他都是一笑而過。

自己變了麼?和以前的那個褚振元比,自己確實變了,自己不會為了莫名的名利和人一爭高下,也不會暗地裡想和師兄們一分長短,自己隻想安安穩穩的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最高的科舉殿堂。

這算是失去了鬥誌嗎,褚振元不認為,他隻是選擇了一種最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道法自然,無為而為。”褚振元默念了一遍,頭上烈日高懸,昨日還是十數年難遇的暴雨天氣,如今不過一夜就變成了金光漫天。

“哪有什麼過去的褚振元和來自未來的褚振元。”褚振元笑了笑:“如今隻有一個褚振元,那就是我自己,不分過去和未來,隻有現在。”

自此,困擾了褚振元良久的煩憂事,在這一刻化成了虛無。

褚振元好像解脫了一般回到房間,整個人顯得更加輕鬆自在,好像變的更加能融入這個時代了。

“你們沒吃飯?”他看著房間中的三人意外問道。

“食堂有什麼好吃的。”陳賦川笑道:“快收拾一下,我帶你們去吃一家新開的店,你們吃了,肯定說好。”

褚振元意外:“所以你們是為了等我?”

“當然了!”陳賦川笑道:“我們是好師兄弟嘛,我怎麼能放下你自己去吃飯呢。”

“好”。褚振元點點頭:“不過下午我們要早點回來,老師說我可以回去了。”

“什麼?”陳賦川震驚的扭過頭:“你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