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相認(1 / 1)

禇行在外面送完書回來之後,還沒進正堂就聽見裡面他二奶奶哀嚎了一聲:“你說,這可叫我們怎麼活啊!”就被嚇的停住了腳步。

“這裡面發生什麼了?”禇行一臉疑惑的從牆角往屋內看。

隻見四個老者如同玉帝親臨般橫坐在正堂之上,霸氣側漏,在他們身邊,竟然隻有褚振元一個人坐著,其餘人均站在兩側。

而他的二奶奶黃春花,此時正聲淚俱下的痛斥著褚振元的種種罪過,其中最突出的,莫過於違背了族老的決定,不放褚庭也就是禇行回外祖家這件事。

禇行看著勢單力薄的褚振元,莫名有種蕭瑟的感覺,他突然有了一種使命感,一股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的豪氣噴湧而出。

他堅定了眼神,站直了腰,正要出手,迎面對上褚振元一個皺眉的眼神,“回去”,他看到褚振元的嘴角輕輕的動了動。

“好嘞。”挺直的腰肢又重新彎了下去,禇行毫不猶豫的三兩步跑到了放置父母牌位的房間。

“當族老可真威風咧。”禇行想著剛剛見到的場面不由感歎了一句。

古代對於宗族禮法的推崇,有時還要在官府律文之上,尤其是在一下偏遠的鄉下,那裡法律監管薄弱,大小事情都要以宗族禮法來解決,即使其中有許多不公平的地方。

“不過沒想到古代讀書人的地位竟然也這樣高,褚振元不過剛剛考過童生,竟然也能和族老們坐在一起了。”

“真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可若是亂跑壞了褚振元的計劃,我怕是也要被送去外祖家裡,還是老實的在這邊待著吧。”禇行用手托著下巴趴在坐墊上。

時間一點點流逝,其實也不過剛剛過去盞茶的功夫,褚行就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上面的牌位擺放好奇怪啊!”禇行倒躺在一個厚蒲墊上,他的手指擺放在兩個眼球中間,一會往左一會又往右移動,卻發現不管怎麼移,牌位的擺放都不是十分對稱。

按理說爺爺奶奶的牌位已經放在了中間,爹娘的牌位往下放就行了,怎麼會往右邊移那麼多呢?

“總是感覺左邊空出來了一塊。”禇行跳了起來,“讓我去把他擺正擺正。”

他沿著小台階爬到了案台上,這對已經上過幾次香的他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但往桌案中間走倒是第一次。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你們莫怪,孫子,兒子隻是想讓你們住的舒服一點,幫你們擺正位置”,禇行雙手合十抵在額頭對著牌位拜了兩下。

他爬向讓他覺得怪異的地方,意外發現那裡的敲擊聲竟然和彆處不同。

“是有一個小暗格嗎?”

禇行四下摸索了一會,打著圈的趴在地上看了兩圈,最終,一根緊貼台階底端的細絲被他尋了出來,他試著拉了拉,但是拉不動,好像是與什麼連在了一起。

禇行站起了身,裝模作樣的行氣運功,用腳踩在台階上端,雙手用力,小臉憋的通紅,隻聽哢噠一聲,一個小盒子從台子下升了上來。

“好精巧的設計。”禇行看著眼前升上來的盒子,和又重新恢複原狀的桌案感歎道:“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和我爹倒是有的一拚。”

前世的時候,他爹褚振元,物理學博士,三十二歲那年,卻被他爺爺打著回家學習了兩年的祖傳木匠手藝。禇行不知道這個木匠傳承褚振元學的怎麼樣,反正從此以後,在褚振元工作之餘,一件件華而不實但是構思絕對精巧的東西就構成了禇行的童年。

“怪不得都叫褚振元,連想法都如此相似。”禇行嗤笑了一聲,越發覺得他的小叔褚振元有越來越向他爹褚振元發展的趨勢。

他上前打開了盒子,入目的是一塊看不出材質的玉或者木做的牌子,牌子平平無奇,一些地方泛著濃豔的翠綠色,一些地方又是灰撲撲的土黃色,因此看著非常不起眼。

“這是什麼東西?”,禇行剛想放下,剛剛翻動,卻發現牌子的後面竟然刻著一些文字。

禇行皺眉看了起來,“禇行長生牌位,祈福長生,增壽……福安?”

“增壽福安?原來是給我做的一個長生牌啊,隻是這樣式也太奇怪了,而且藏那麼嚴乾什麼,擺在一旁就是了。”禇行搖搖頭把長生牌放下,轉身就要拿放在長生牌下面的信封。

驀然,他眼睛眨了眨。

“剛剛我看到的是不是簡體字?上面寫的禇行?”

禇行搖頭笑了笑:“怎麼可能嘛,肯定寫的褚庭,難不成我爹也跟著穿越過來了?”

他又拿起了長生牌,“絕對不可能,怎麼可能是簡體字,嗬嗬,肯定是眼花了,穿越又不是搞促銷,還能買一送……一………”

禇行瞪大眼睛看著長生牌上簡體的禇行二字,整個人都不好了。

“喔,喔喔喔喔……”一個釀嗆,嚇的他連人帶桌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瓜果糕品散落一地。萬幸禇行原身父母爺奶的牌位隻是震動了一下,歪歪斜斜的移動了一些位置,沒有倒下。

禇行看著那些牌位,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還好,還好……”

就在這時,哐當一聲,房門開了,褚振元皺眉站在外面。

“小叔,唉不對,那個……”禇行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確定對方的身份。

“有事一會再說。”褚振元看著屋內的狼藉下意識的摸了摸眉心:“我現在有點事。”

說完他來到桌案前,輕輕一轉桌案上一個起裝飾作用的小壽桃,又一個紫木盒子跳了出來。

褚振元抱著盒子,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隻留下在風中石化的禇行,不斷回憶著剛剛褚振元摸眉心的動作:“就是這個動作,就是那個眉心,我爹也穿了?”

回答他的是褚振元冷酷而無情的關門聲。

褚振元走後,禇行小心的找回紫木盒子,他以失神的狀態存在了三分鐘,心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慌,半晌,他一用力,盒子打開了,木牌還在,信封也在。

他打開信封,裡面整整六頁紙,隻看了第一頁,他的整個腦袋就轟一下的轟鳴了起來。

第一頁,入目是一行蠅頭小字,寫在紙的頂端,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好像是後來加上去的:2022年9月15日,我從未來而來,來到這個我未知的國度,我不知道我過來的意義,但是我知道我的兒子還需要我,我要想辦法回去,我不能忘記自己過來的時間,所以把它記錄在這裡。

接著是一段比較淩亂的字跡:醒來的第二天,身體漸漸康複,我終於可以寫字了,在我的記憶中,我和一個同名同姓的少年不斷糾纏著,我時而認為我是現代的褚振元,時而又因為現在的一切太過真實而覺得我是少年褚振元,我快要迷失了,我要把一切記錄下來,我不能忘記。

後面零零碎碎的又記錄了一些關於為褚庭治病和為褚家辦喪事的事情,記錄的很瑣碎,往往東一句西一句,需要很仔細才能推測出完整劇情。

“五月十日,我可以下地了,原身父母的屍體還停在院中,二伯母又來勸說我早點將原身的小侄子送出去,我不願,我隻想抓緊先將原身父母入土為安。”

“五月十一日,大伯母送來了兩口薄棺,我第一次見她,張口稱呼竟不覺得絲毫生澀,我越來越迷糊了。”

“五月十二日,我作為現代人的記憶沒有再變的模糊,相反,他更清楚了,就像我剛剛讀完的一本彆人的傳記。”

“五月十三日,我是褚振元。我是褚振元。我是褚振元。我是褚振元。”

“五月……”

“五月十五日,原身父母兄嫂已經安葬,我可以動身去尋找回去的路了。”

“五月十六日,沒有道路,不可能沒有道路,隻是我所學有限罷了。”

“五月十七日,褚庭的病更重了,這個剛剛不滿兩歲的小生命,多像造物主的饋贈,我在救贖他也在救贖我自己,我從堅定的無神論者,變的疑神疑鬼起來,這是可怖的,我回不去了,我找不到常規的原理解釋我離奇的穿越,我開始乞求神明帶給我超脫,儘管我依舊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是我想念我的家人,我的兒子。”

“五月十八日,我聽說附近溪山上青元寺的主持是個佛法高人,我決定前去拜訪。”

“五月十九……我和元枯禪師討論死亡……”

“五月二十日,元枯禪師說我死氣太重,他給我講新生……”

“五月二十一日,我去青元寺,元枯禪師……”

“五月二十二日,元枯禪師贈了我一個奇物,據說是他師傅圓寂後留下的,我請他幫我做成了一份長生牌,保佑我兒禇行長命百歲,健康平安……”

“五月二十三日,我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五月二十四日,元枯要出去雲遊了,不知道何時還能見到他……”

“五月二十五日,今天應該是2022年10月1日,我不再記錄了,我會把這些文字和我兒的長生牌一起封存,等我找到回去路的時候,我會把他們帶給我的兒子,告訴他,我這一路的經曆有多新奇。”

禇行淚眼婆娑的擦著紙張上的文字,淚水難以抑製,一滴滴的滴落在潔白的宣紙上,暈染成了一個又一個墨團。

“我看到了爸,我已經看到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莫名的他很想見到褚振元,一刻也不能等待。

另一邊,褚振元拿著一疊欠條回到了正堂。

黃春花心虛的沒敢抬頭。

“二伯母要查看借條的真偽,如今我拿來了,二伯母可要看?”

“自然是不必……”族老之一的褚身廷剛要開口。

黃春花大喊道:“我要看!”褚身廷的臉色立馬拉了下來,但是礙於其他眾人也在,一時間也不好發作。

褚振元搖了搖頭:“族老們皆在,即使要查看也不是給你看,自然有族老們過目。”

“放屁!我自己簽的不讓我看讓誰看,不然你作假糊弄我一個婦道人家,還玩的過你們弄筆杆的!”

“二嫂慎言。”錢立春示意的看了旁邊的幾位族老一眼。

黃春花強忍著一口氣:“那我也要看。”

“你難道不是想把欠條拿到手後噻進嘴裡好死無對證?”

“誰說的!我肯定不會。”黃春花當然不會承認,她在心中默默道:“我也可以直接撕碎他們。”

褚振元卻是不信她,拿出借條後遞給了身邊的族老:“總共一式三份,除了我和我二伯母手裡的,在保人那邊也有一份,族老們若是想驗真假,自然也簡單。”

“嗯。”幾個族老互相傳閱了一遍點頭道:“沒有塗改貼補的痕跡,我們信振元。”

“二伯母呢?”褚振元回頭看向黃春花。

此前他想著有這個把柄握在手裡,總是能限製住黃春花,但奈何她就是個不動腦子的莽夫,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因此既然留著無用,褚振元也不介意教訓她一頓。

“怎能隻讓我家還,不讓他家還?”黃春花又沒腦子的指向了錢立春。

錢立春一臉錯愕,待反應過來後便冷臉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然是債主想讓誰還便讓誰還了。”

“我不管!”黃春花大喊:“今天就是要還都還,要不還都不還,反正錢立春不還,我也不還!”

“好你個黃春花!”錢立春看到黃春花攀咬自己怕引火上身,連忙說道:“咱們多少年的情分,你可彆因為你一句話就給斷送了。”

“什麼斷送不斷送的,我和你哪有情分!”黃春花無賴道:“反正要還就一起換,她不還我也不還。”

“你!”,錢立春也動了真怒,剛剛她還在想著唇亡齒寒,自己也得幫著黃春花在其中勸說一下,不管是拖延一段時間還是少還一些,都能人黃春花喘口氣,沒想到黃春花竟然這麼沒腦子,連她也想拉下水,“我本來看在多年妯娌的份上,還想幫你一把,沒想到你就是這麼個熊人,好了好了,你和振元的事我也不摻和了,你自己弄吧,我先走了。”

說完竟就要頭也不回地離開禇行家。

“族老,她要走!”黃春花看著幾個族老連忙喊道:“快把她攔下來。”

“咳。”白發族老輕咳了一聲,轉過臉,裝作沒有看到。

“你們乾什麼,怎麼不攔她”,無人回應的黃春花立馬慌了起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耍起無賴來:“我不管,我就是沒錢,你報官去抓我吧!”

她的幾個兒子站在一邊,有些無奈的低下頭去。

禇行就在這個時候紅著眼眶走了進來。

黃春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對著幾個族老說道:“族老快看,是褚庭啊,你們忘了我請你們來乾什麼的了,褚振元可是違了你們的面子,不把褚庭送他外祖家呢,族老快快動用族規,把他逮起來。”

禇行通紅的眼睛立馬瞪向了黃春花。

族老們的臉色也黑了,他們過來本來隻是想問問褚庭去外祖家一事,不曾想現在讓黃春花弄得倒好似他們是過來怪罪褚振元一般。

他們不想得罪褚振元,畢竟褚振元小小年紀就過了童試,以後的前途根本不可限量,對於一個未來的舉人老爺,輕易得罪,並不是明智之舉。

“振元,我們來此確實是想問問褚庭這事。”

“我明白。”褚振元點點頭,“你們看看這封信就明白了。”

褚振元說完就把一封信遞了過去,幾個族老拿著信互相傳閱。

這是來自褚庭外祖父的一封回信,回信內容倒也簡潔,大意就兩句,褚振元的意思他已知悉,另外邀請他有空多帶褚庭去縣城看他。

這是他自褚行蘇醒之前就給褚庭外祖父寫去過一封信的回信,他寫去的信中隻是表達了自己當時重病托孤的無奈,以及此時病愈後不願褚庭離開的決心,不到兩日,回信就由專門的差人送來了,他自己看過後就放在密匣中保存了起來。

“原來如此。”幾位族老看過後也均鬆了口氣站起了身:“既然事已解決,我等也就告辭了。”

“怎麼回事?”黃春花懵了,怎麼褚振元隻是拿出來一封信,幾位族老就要走了呢:“不能,不能走。”她連忙喊道。

“族老。”褚振元也喊了一聲,他拿起手上的欠條道:“不知道我這欠款若是追不回來,是否可以請族老們相助?”

“既然是一姓之人,自然應該幫忙。”

“好。”得到族老答應後,禇振元拱手:“多謝族老。”

“不用客氣。”族老承情。

族老走後,屋子裡便也隻有褚振元與禇行還有黃春花幾人了。

“庭庭,庭庭。”黃春花又抱向禇行,“你小的時候奶奶還常抱過你呢,你記得嗎,你快給你小叔說,不要讓他問奶奶要錢好不好。”

禇行盯著黃春花,眼神冰冷:“滾!”

“嗯?”不止黃春花,連褚振元也震驚了片刻,他看著禇行問道:“庭庭,怎麼了?”

“我……”禇行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讓她們先出去吧。”過了一會,禇行開口說道。

“好。”褚振元點頭,然後黃春花就像得到了赦免一樣,連滾帶爬的帶著她幾個兒子快速的消失在了褚振元面前。

外人一走,禇行再也忍耐不住,兩個眼睛瞬間變的通紅,眼淚大顆大顆的往外滑落。

“怎麼了庭庭。”褚振元聲音放緩了下來:“是不是剛剛小叔去西屋拿東西沒理你,你被嚇到了?”

“叔叔沒有生氣。”褚振元摸著禇行的頭發:“叔叔知道庭庭不是故意的,屋裡亂了一會再收拾就好了,叔叔帶你去給爺爺奶奶還有爸爸媽媽道歉好不好,他們也不會怪你的。”

“爸。”禇行猶豫半晌開口喊道。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小叔剛剛比較急,沒有注意………你喊我什麼?”褚振元突然停了下來。

“爸。”禇行又喊了一遍:“我是行行啊,我是行行。”

“爹!”“我真的不敢了!”窗外也忽然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緊接著,是另外一個更加洪亮的聲音:“好你個褚明遠,出息了是不是,剛上學第一天就敢騙你老子爹了是不是!”

“你自己一個人騙還不行,竟然還拉著庭庭和你一起騙我們,我自己買的書什麼樣我能不知道,你這拿著振元抄的書唬弄誰呢?”郝春玲也在一旁扇風道:“打,給我狠狠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