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1 / 1)

一場大雨過後,天氣陡然炎熱了起來。

在漠河村的一間屋舍內,一個將將兩歲的小童正失神的看著頭上的屋頂。

小童面潤如玉,蓮藕似的胳膊裸露在空氣中,他穿著一套灰藍色的小衣,從裸露的脖頸間還能看到裡面有一件大紅色肚兜和一條銀製的長命鎖。

“我竟然穿越了!”小童倒仰在床上,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道。

小童名叫褚行,前世來自一個單親家庭,自十歲那年母親因為癌症去世後,他就一直跟著父親生活,這麼多年來,褚父一邊忙於工作一邊還要照顧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禇行身上,以至於一把年紀了也沒有再給自己找個伴。

“這下好了,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父親就穿越了,唉”,褚行歎了口氣從床上爬了下來。按照這具身體的記憶,原身名叫褚庭,就在一個月前,剛剛經曆了雙親去世的慘痛事件。

原身一家在漠河村算是生活條件不錯的一家,家裡雖然人口不多,但是褚行原身的父親頗有些經商的頭腦,自小在鎮上一家皮貨店做一些皮貨收購的活計,後來老店長跟著兒子搬去了縣裡,他就盤下了鋪子,這些年也掙了不少銀錢,不僅能供著自己弟弟讀書科舉,而且還把家裡的房屋推倒,重新蓋了三間大瓦房,在漠河村,不知道羨慕了多少人家。

“可惜,這樣一個人卻英年早逝了。”不知道是否有自己身體的影響,一想到過去的往事情,褚行也有些淡淡的傷感。

他在房間裡思考了一會該如何與老褚相處,院子中的小黑狗“汪汪汪”的叫了起來。

“有人來了?”自原身父母去世後,這個家裡已經很少有人來了。“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來?”褚行疑惑的想了想,最後還是小跑著往正堂跑去。

他躲在正堂門口往裡看,一隻小黑狗圍在他的腿邊拚命的搖著尾巴。

“噓!小黑!”褚行聲音軟軟的訓斥了一句,小小的身體蹲下抱住了小黑狗。

“是二奶奶和三奶奶,她們來乾什麼?”看清來人後,褚行心中有些淡淡的疑惑。

“振元你有段時間沒去私塾了,如今家裡的喪事都辦完了,還沒打算去嗎?”屋內,褚行的二奶奶黃春花率先開了口。

褚振元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能聽到他清朗的聲音道:“守孝期間,不能宴飲不能集會,學堂以後也是不能去了。”

黃春花打了個哈哈,尖瘦的臉上堆滿了笑意:“可惜了,你是我們縣最年輕的童生,多少人還猜著你年後就能下場考個秀才呢。”

褚振元陪著她笑了笑,沒有再接她的話,隻是端起桌子上的茶盞靜等兩人的後續。

其實兩人的來意不用明說他也清楚,左右不過是想勸他把褚行送去給他的外祖父母養育,但是穿越至今,自己占了人家兒子的身體,總沒有再把彆人孫子給送出去的道理。

因此,褚振元眼中的笑意更虛假了幾分。

過了片刻,褚振元三伯母錢立春也開口道:“先前不是已經答應要把庭庭送到他外祖父那去了麼,還請了族老來做見證,怎麼到了日期又不願放人了。”

錢立春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坐在黃春花身旁語氣也不顯得急迫,隻輕聲細語的說:“你自己畢竟還小,強行把庭庭留在身邊,也照顧不好。我看,不如就讓親家婆婆把庭庭帶走,與你與庭庭都好,而且庭庭體弱,早產生下來,現在身體也是剛剛養好,身邊是一刻也缺不了人的……”

褚振元眉頭皺了皺,要將褚庭送出去,就是原身在將死之際被這位三伯母說服的,這位三伯母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要比黃春花少些凶悍,但是心智卻完全不輸於大多數讀書男子。

褚鎮元一直不變的表情動了動,他開口拒絕道:“族老那裡我自然會去道歉賠禮。”

如今他繼承了人家的身體,自然要設法保住人家家裡可能留下的唯一血脈。

黃春花和錢立春聽後互相對視了一眼。

和黃春花的魯莽不同,心細如發的錢立春自一進門就發現了褚鎮元的不同,隻是和以前相比到底哪裡不同她也說不上來,隻是心底裡一直有絲說不明的怪異。

她心底思緒微轉,看了一眼黃春花後,轉頭對褚振元道:“他親家嬸子也是好意,想把庭庭接過去養,這本是一樁好事,且不說庭庭,為了能讓你好好讀書養病,你二伯母可是廢了不少力氣,大熱天來來回回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你就是不體諒…唉……你也要多想想自己讀書的事啊……”

“對啊!我這幾天來來回回的跑,鞋底都磨壞了兩雙!”黃春花頗為心疼的附和道。

褚振元依舊搖了搖頭:“兩位伯母不用說了,就像我先前說的,庭庭是我大哥留下來的唯一血脈,這件事無需再提,兩位伯母也不必煩神再來了。”

黃春花是個炮仗脾氣,經常一點就著,在整個漠河村都是出了名的,再次被褚振元拒絕,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你怎麼不聽勸啊,我們可都是為你好,你在家病剛好,照顧不了庭庭。”

錢立春看著面前的局面,眼眸閃了閃,她深知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做其他就會顯得刻意,所以就默默退後了半步看黃春花與褚鎮元交鋒。

黃春花眼睛微睜,眉尾挑起,她回頭衝著錢立春道:“你看看,有眼不識好人心,我們都是為他好,他倒還不領情!你看看我以後還管不管他的事!”

“汪!汪汪汪!”聽到黃春花的訓斥聲,小黑狗立馬朝著她的腿角跑去,黃春花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一腳踢在了小黑狗的肚子上。

小黑狗哼唧哼唧的叫了兩聲,晃晃悠悠的趴在了褚振元身旁。

看到此處,褚行有些震驚的張了張嘴。

褚振元此時也注意到了他,對著他笑了笑喊道:“庭庭過來。”

“哦”,褚行邁著小短腿默默走到了褚振元身旁。

黃春花氣哼哼的看了褚行一眼,又翻了個白眼去看褚鎮元:“這事你就彆管了,庭庭該去哪,自然有你二伯三伯這些長輩做主,你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也是我和你三伯母心疼你,還巴巴的跑過來!”

褚行站在褚鎮元的臂彎下,默默的把一屋人的表情收在眼底,絲毫沒有對護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感到不適。。

褚振元又看了一眼小黑狗,態度卻不負先前的平和,他好整以暇道:“看來二伯娘是把我當成嚇一聲就不敢動彈的堂哥他們了。不過剛剛二伯母的那句話我卻不敢苟同。”

他放慢了語速,指著自己和褚行道:“在這個家裡能做主的隻有我和庭庭兩個,你們說的那些個長輩可管不到我的頭上,至於你們為什麼來做這個說客,你們自己心裡清楚,我也清楚。”

黃春花面色黑了下來,錢立春這時卻突然面色一變,她趕忙牢牢的拉住黃春花:“都是一家人,怎麼還吵起來了,都彆說了,氣頭上的話,怎麼能當真!”

褚振元輕笑一聲,他看著嚴肅了許多的錢立春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三伯母是聰明人,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應該懂得,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把話說的太絕,但你們要是把我逼急了,我想吃虧的也絕對不會是我。”

錢立春臉色變換了幾次,雖然有些不太好看,但還是強忍著和稀泥道:“好了好了,振元你還生氣了,你看你二伯母也隻是說話直了些,但大家都是想要為了你好的,既然你不願意,那今天伯娘也就不再多說了。”

褚振元笑了笑,隻是笑意並不達眼底。

“他什麼意思?”黃春花不明所以的喊道:“他一個小輩還能反了他了?”

錢立春拉著她的手臂輕搖,黃春花滿臉不解的停了下來:“一個小輩你怕他做什麼。”

褚鎮元輕笑:“好了,若隻是為了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了,馬上晌午了,想來兩位大娘也有事,我就不留了。”

聽到逐客令,錢立春歎了口氣:“既然鎮元有自己的打算,伯娘也就不多嘴了,隻是都是一家人,我和你二伯娘總都是為了你好,唉……”

說罷,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褚鎮元才恍然中驚覺,自己的這個侄兒和其他小侄子可不同,他是縣裡年齡最小的童生,是小小年紀就能獨自處理父母兄嫂葬禮而沒出一點差錯的“狠角色。”

“那,振元你就好好休息吧。”錢立春最後也隻能如此說道。

另一邊,待妯娌二人離開後,禇行也從褚振元身後走了出來,他向前走了幾步,想看看兩個奶奶有沒有走遠,在回頭正巧看見褚振元正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倒著茶水,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剛才事情的影響。

“庭庭還難受麼?”看到禇行,褚振元臉上又露出了笑臉,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把禇行抱在了腿上:“冷不冷,怎麼就下床了。”

禇行被抱在褚振元的懷裡,整個人像蠶蛹似的扭動了兩下,感覺整個人都渾身不自在:“就醒一會兒,剛才我聽到你與二奶奶她們吵起來了。”

“嗯。”褚振元點點頭。

褚行抬頭看著褚振元的眼睛:“小叔沒有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褚振元奇怪道,他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團子,小孩大約兩歲大小,臉蛋紅撲撲的,此時正仰著頭看著自己,十分乖巧,“等庭庭長大就會明白了,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生氣,是很愚蠢的事情,生氣多了會變成小笨蛋,庭庭想變成小笨蛋嗎?”

褚行聽著褚振元那哄小孩一樣的語氣,隻覺得渾身一振惡寒,臉上乖巧的表情差一點都沒有維持住,他禮貌的笑了笑:“庭庭不會生氣,庭庭不會變成小笨蛋”。

“哦~”為了讓說話方式像一個小孩,禇行捏著嗓子在最後加了一個上揚的尾音。

褚振元立馬失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