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洛陽是個小地方(1 / 1)

王阿婆想要將小花送去上學堂。此言一出, 對於王家人來說簡直是石破天驚。

“小花長這麼大,早已過了開蒙的年紀。”

“這個年歲去上學,學不學得進還是兩說, 況且要遭人笑話。”

“還不如留在家裡多幫大人做些活, 分擔家務事。有了能乾的名聲, 日後才好說門親事。我們鄉下的小丫頭也不講究那些才學什麼的。”

任由眾人七嘴八舌,可是王阿婆不聽。她現在對說書先生講的那個故事深信不疑。

王阿婆不屑地一撇嘴,對他們落後的思想很是鄙夷。

虧他們道聽途說,每天聽故事跑得比誰都積極,卻一點東西都沒學到, 隻湊了個熱鬨。

不像她, 把書裡的故事融會貫通,將他們家管理得井井有條。

狗蛋不再囂張任性,唯我獨尊, 懂事了一些,還跟小花一起幫著家裡做活。

小花不再唯唯諾諾, 總是哭喪著一張臉, 變得更開朗鮮活,有孩子氣了。

這些都是因為誰呀!當然是因為她王阿婆。

哎, 要原諒這些蠢人, 不是誰都像她一樣聰明。

他們看不到那書中的二丫在上了學之後發生了何等驚人的變化嗎?

上學前的她, 連描紅都不知道是什麼——描紅這個詞王阿婆原先也不知道,她是從說書先生那裡聽過來的, 遇到與她完全不相同的裡正家的小娘子時還會因感到自卑而退縮。

跟著先生學了知識和道理之後,王二丫即便是對上韓家的娘子,也能不卑不亢,對她提出的問題對答如流。

遇到王家人的逼迫時, 從容不迫地陳情說理讓一眾村人都聽呆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讀書大有用處。

即使不考那什麼勞神子科舉,光是將那道理和做派學會了,也能長進一番。

非要將小花送去上學,其中還有另一種原因,王阿婆沒直說。

她原先偏心偏得理直氣壯,覺得自己從沒虧待過小花這個孫女。

但是那天在飯桌上看到了小花因為一個雞腿掉眼淚,弄得她心裡亂糟糟的。

將她送去上學,算是一種補償吧。

於是小花驚喜地得知她能跟狗蛋一樣去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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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的評論是一項直觀地反映作者寫作的內容有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東西,不管是體現人物的性格,推動故事劇情的發展,甚至有時候水文都能在讀者的反應中體現出來。

因為讀者看的時候是包含期待在裡面的,如果文章有沒有滿足他們的期待,亦或者加深他們的期待,白開水一樣寡淡的劇情會讓他們感到無聊。

如果劇情達到某一階段的高潮,文章的評論會成井噴式增長。

所以當許乘月收到了一大箱子的來信時,內心是相當震驚的,她知道她那天寫的內容很有爭議,不過也不至於被這麼多人罵吧。

雖然多年的創作讓她的內心變得很強大,並不會因為一些讀者的評論而患得患失,但是也不會喜歡看自己被人罵,甚至於被一些讀者刁鑽的挑剔點創飛。

許乘月摸上箱子的手微微顫抖,“我寫的情節有那麼離譜嗎?”

夏荷納悶地撓撓頭,“沒有啊,婢子看得挺開心的,那王二郎偷雞不成蝕把米,想納的妾還沒納呢,妻子就先要跟他合離了。”

秋露說:“雖然不太合規矩,但看起來很爽快。”

至少她們兩個是這麼認為的。

許乘月深吸一口氣打開箱子,拿出箱子裡的信來看。

果不其然,裡面的評論內容兩極分化。

從評論的內容當中很容易看得出來讀者的性彆。

男性讀者大多都是批評的,因二丫身為女兒不應當參與父母之間的事,更彆說鼓勵母親和父親和離這種拆散彆人婚姻的行為。

況且起因隻是父親想納個妾,而且納妾的理由還非常正當,想要個兒子而已,這多正常啊,有什麼好鬨彆扭以至於到了和離的地步,弄得家宅不寧。

女性讀者的態度截然不同,她們大多很讚同二丫的做法,甚至表達自己非常羨慕秦氏,也想有個二丫這樣的女兒。

看丈夫不順眼了,直接與丈夫和離,跟著女兒吃香喝辣,多自在呀,乾什麼跟一個男的糾纏,想要兒子就讓他自己去要唄。

看得許乘月目瞪口呆,不過想到唐朝有許多一生沒有成婚的公主直接做了女冠,還養了許多面首的開放風氣,也就不奇怪了。

但這些信中許乘月,還有一封有點奇怪的信,不同於之前表達對小說劇情看法的,這是一封表白信,用詞頗為直白,看得許乘月臉紅心跳。

這這這恐怕不太好吧,她也是個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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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她一手捂住垂在腰側的書袋,書袋的帶子斜掛在肩上,裡面裝著今日夫子給她們進行考核的試卷。

她考得不算太好,隻得了個甲中,她本來野心勃勃,是想拿個甲上的。好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證明阿婆的決定沒有錯。

結果現在差了一等,雖然還是個甲,但小花的心裡彆提多難過了。

她慢吞吞地走回家,徘徊在家門口,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敢進去。

狗蛋已經坐在了院子裡的桌子前,正呲著牙傻樂,等著開飯吃。

一見她進來,迫不及待地喚道,“阿姊快坐,要吃飯了,就等你了。”

小花沒理他,徑直去了廚房裡面,王阿婆和王劉氏正在忙活著做飯盛飯。

“小花回來啦?趕快洗手,準備吃飯。”這些親昵的關心話語,王阿婆已經能說得非常坦然。

撇開原先的偏見,小花真的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比狗蛋不知道省心了多少倍。

小花快要哭了,阿婆這麼關心她,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執意送她去上學,結果她隻考了個甲中,她真是太笨了。

她又伸出手偷偷地摸了兩下眼淚,說話的聲音帶著哭腔,“阿婆,對不起,我沒考好。”

一聽這話,先前不同意小花去上學,覺得費錢的劉氏忍不住了,“阿家,我就說吧,小花肯定跟不上的,錢扔進去純純是打水漂。”

“就你會有嘴會叭叭,花的又不是你的錢。”王阿婆瞪了劉氏一眼。

覺得小花說不定跟那故事裡的二丫一樣聰明的王阿婆也有點失望,但她知道小花已經耽誤了幾年,跟不上很正常。

她期望放的比較低,隻要小花一步步成長,有努力,有進步就行了。

她思索起狗蛋,他平時考了什麼來著,好像都是些丙下丁上。

做好了心理準備,認為小花大概也是這個分數,或許可能還低一點,於是王阿婆不帶責怪,語氣和緩地開口問道,“考了幾等?”

得了母親奚落的小花沮喪極了,焉答答地垂著腦袋,乾澀的喉嚨擠出兩個字,“甲中。”

此言一出,廚房裡其餘兩人動作一頓。

劉氏神情恍惚地問,“甲中算沒考好嗎?狗蛋平時考的是什麼等次來著?”

王阿婆沒理她,往院子裡走去,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開口喚道:“狗蛋,今天夫子考核你考了幾等?”

狗蛋聞言一喜,這流程他熟悉,阿婆定是要給他獎勵了。

“阿婆,我今天考了丙中,比上一次進步了不少呢。”他喜形於色,抬起頭求誇獎。

王阿婆看著隻考了個丙中卻一臉得意,求誇獎的狗蛋,再看看明明考得相當不錯,得了甲中卻非常沮喪的小花。

跟劉氏一樣也神情恍惚了起來。

她不懂他們家的教育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有能耐的人自卑,沒能耐的人自大。

枉她先前以為小花膽小怯懦,還是因為她自己本身沒什麼本事,現在看來源頭不在她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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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西門口,通往長安方向的官道上,有一對人馬正在焦急地等待,為首的男子等得煩躁了,忍不住出聲抱怨:“說好的辰時到,現在已經巳時二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郎君,這麼久都沒見人來,恐怕是路上出了意外,今天不會到了,不如我們先回去。”仆從體貼道。

“再等等,再等等,要是過了三刻他還沒來,我們就回去。”男子下定決心。

又過了一會兒,官道的末端終於出現了一個騎著馬,疾馳而來的人。

他老遠看到人就呼喚,“林十二,是我!我來了!”

終於等到人,林十二郎來了精神,翻身下馬又整了整衣服,撫平褶皺。

等到人終於行至跟前,他抱拳對騎在馬上的人說,“易兄怎地遲了許久,讓某一陣好等。”

易兄腳踩馬鐙,利索地翻身下馬,面對臨時二郎的發問,他顯得很是愧疚,“對不住林弟,我正往洛陽城這邊趕呢,路上遇到幾個村民一邊趕著馬車,準備去城裡送貨,聽他們的談論入了迷,一時沒注意到時辰,就給來晚了。”

林十二心中一動,假作不經意地問道:“敢問易兄,那些鄉野村夫談論了什麼?怎會讓學識淵博的易兄聽入了神。”

他問的正好也是易兄想說的。

易兄興致勃勃,嘖嘖稱歎,“林弟可不知道,那些鄉野村夫談論的竟是一些國策,還是前幾日,聖人才發布不久的,而且不是泛泛空談,俱是言之有物,有些見解是我都沒有想到的。”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疑惑,“我在都城長安,天子腳下,都不曾見過這般光景,沒想到來了洛陽竟然給遇上了,洛陽如今已經如此興盛了嗎?”

林十二按壓想要炫耀的欲望,不甚在意地說,“某當什麼,原來就是這個,易兄久居長安,許久不來洛陽,自然不太清楚。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我們先去酒樓用膳,祭祭五臟廟,咱們邊走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