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對決——
勝負隻在一瞬之間。
正如夏油傑所宣稱的那樣, 他對禪院真希和胖達下了死手,全靠狗卷棘的咒言支撐著,乙骨憂太豁出性命, 向祈本裡香做出了一同赴死的約定。
大招對波。
夏油傑最終遜色半籌, 咒靈女王祈本裡香噴湧而出的咒力轟爛了他的肩膀。而夏油傑隻能指揮著有空間門移動的咒靈,將自己轉移到附近的小巷子裡。
他靠在牆壁上。
傷口就像壞掉的水龍頭, 嘩啦啦往外噴濺著鮮血。
小巷儘頭傳來腳步聲。
夏油傑自然不會指望出現增援,但他看到來者之後, 酸澀的情緒依然忍不住泛上心頭。他儘量輕鬆地笑起來:“……是悟啊。”
五條悟雙手插在口袋裡,他拆掉了眼罩, 一雙明亮清澈的湛藍色眼瞳倒影著舊日的友人:“嗯。”
夏油傑的視線往後挪動:“好久不見了,硝子。”
家入硝子站在五條悟身後,她眉頭緊皺,好像在困惑三人究竟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但最後,她低下頭, 向許多年前的夏天那樣稱呼對方:“傑。”
夏油傑扯了一下嘴角, 他大概很想保持風度的微笑,但劇烈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真可惡, 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和悟推測的下場一模一樣了嗎?”
“……”
“原本,我還想打爛你這囂張的嘴臉來著。”
“哈,連我的學生都打不過,還想打我,你未免想得有些太美了吧!傑,你竟然被一群剛入學的學生打敗了,好遜哦!”
“……”
夏油傑欲言又止。
最後, 他誠懇地看著五條悟:“悟,如果你不會說話的話,做個啞巴,沒有人會怪罪i的。”
“才不要,做啞巴多無聊啊。”
五條悟蹲下來,他好像一點也沒意識到此時此刻兩人的敵對身份,懶洋洋地靠在同一面牆壁上,喋喋不休地抱怨:“其實打不過我的學生也挺正常的,每一屆高專的學生我可都是精挑細選的哦……”
夏油傑:“……”
並沒有感覺到安慰。
恰恰相反,他覺得更嘲諷了。
“其實,在這一期的學生裡,我最看好的自然是乙骨憂太,他的潛力極佳,以後的成就未必會弱於我。”
“……”
“除開乙骨君,其次看好的其實是禪院真希,雖然她咒力微薄,但那股不服輸的勁頭,真讓人很好奇,她最後能走到什麼地步,沒準真的能顛覆整個禪院家呢。”
“……”
“當然,最超出我預料的家夥,就是狗卷棘了——我不是說不看好他,而是,他有點含著金湯勺出生的感覺,生來就能使用咒言術,性格也好,咒力也好,明明都處於咒術師裡的上流,本人卻始終有些缺乏拚勁的感覺。”
“……”
“對吧,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吧,咒術師就是一群瘋子,然而,狗卷君總有一種格格不入,不夠瘋的感覺。”
“……”
夏油傑沒法再維持鎮定了。
他懷疑,這就是他和五條悟之間門的決戰,而這家夥選擇的攻擊手段就是,氣死他。
狗卷棘哪裡不瘋?
見面就嘲諷他變態——
打群架的時候,陰暗卑鄙的小伎倆更是耍個沒完,當然,咒言術原本就適合群攻虐菜。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咒言術在單對單的強者決戰中就很吃虧。
出其不意才是咒言術的優勢。
單從這個角度而言,狗卷棘的做法很正確,而他消耗掉大量夏油傑攜帶的低級咒靈們,也為乙骨憂太和夏油傑之間門的最終對決創造了條件。
狗卷棘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但不能由此否認他就是個小瘋子。
五條悟對夏油傑複雜的心裡活動一無所知,他還在喋喋不休:“……說真的,狗卷君就是太靦腆了,他和真希一個班,假如真希能分他一半的銳意進取就好了……”
夏油傑無言以對。
——他那雙六眼就是擺設吧!
竟然還覺得狗卷棘溫柔靦腆,說真的,六眼不要的話,他不介意直接給五條悟挖掉拉倒。
溫柔靦腆?
嗬,完全沒看出來。
倒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囂張感,幾乎和年輕時的五條悟一模一樣,讓人手癢癢的討打感,和現在這隻五條悟一模一樣,完全是同一個模子刻畫出來的。
離譜。
夏油傑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不是你的學生打敗了我,是我動搖了。”
話音剛落,喋喋不休的聲音消失了。
夏油傑一直覺得五條悟很煩,但對方不說話,隻是用那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睛上下端詳著自己時,這種寂靜無聲竟然更加難熬。
五條悟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
夏油傑狼狽地不去看那雙眼睛:“……彆這麼看我!”
“那好吧,我就隻能直接問了——”
五條悟認真起來的語氣,反而有些不太像他本人了:“傑,你為什麼動搖了?”
“……”
“總不會是因為看我學生太優秀了吧?”
可惡。
想捏死這個炫耀學生的混賬老師。
夏油傑死死咬著牙關,他剛剛失言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反應過來之後自然不會再失言了:“你不是收到了祓除詛咒師夏油傑的命令嗎?快點行動吧!”
“不要。”
“那你要違背上層的決定嗎?”
“我考慮一下。”
夏油傑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能從五條悟口中聽到這麼不著調的回答,但轉念一想,這似乎又很“五條悟”。
五條悟裝作考慮完畢:“我不想殺死傑,上層又一定要傑的命。那麼,乾脆折中一下,傑現在是我的俘虜了。”
“……”
“既然是俘虜,我就要嚴刑拷問了。”
五條悟一邊說,一邊從地磚縫隙處的草叢裡,直接扯斷了一根狗尾巴草,狗尾巴草的尖端,就在夏油傑的傷口處晃過來,晃過去,反複摩擦。
夏油傑:“……”
夏油傑:“…………你這是在做什麼?”
“嚴刑拷打啊。”
五條悟竟然也有本事,板著臉,完全不笑場:“傑現在不覺得傷口癢癢的——是不是特彆痛苦,如果想結束這樣的痛苦,就快點回答我的問題啦。”
夏油傑嘴角一陣扭曲。
“嚴肅點!”
你才是!
他們早就已經是敵人了!
你給他嚴肅點才是——!
“詛咒師夏油傑,你究竟在戰鬥中,為什麼動搖了?”
夏油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口,說給誰聽好像都比五條悟好點,但思來想去,好像除了五條悟,也不會有誰再願意聽他說話了。
話語聲自然而然地流瀉出來。
“因為,沒有意義啊。”
五條悟晃悠著狗尾巴草的手指停下來了。
“這世道糟糕透頂了,我無論做什麼,好像都沒有什麼意義,悟,你知道嗎——這樣的感覺糟糕透了。”
“……”
這回,換五條悟說不出話了。
“我早就沒有路可以走啦,如果不堅持創造隻有咒術師的世界,我不知道該對這世界再期盼什麼樣的未來——”
“……”
“我比誰都害怕,我會後悔。”
“殺死父母,斬斷作為普通人自己的後路,襲擊高專,斬斷自己作為咒術師的後路——雖然後者好像沒做成功,悟的學生確實很優秀,他們團結友愛,相信同伴……”
“……”
“這點,好像也比我好。”
“……”
“我不敢回頭。”
“生怕自己回頭會發現一切毫無意義。”
“但逼著自己走這條路,現在走到儘頭,我好像也沒發現什麼意義,相反,我反而在敵人的身上看到了那種閃閃發光的——相互支持和信賴。”
“……”
“強者保護著弱者。”
“弱者也絕不自暴自棄,而是儘最大的努力繼續努力。”
“……”
夏油傑笑了一聲,他似乎覺得神色沉重的五條悟很有趣般:“這樣的遺言……挺不錯的吧?”
“不行,我不滿意,就不能再帥氣點嗎?”
“滾滾滾,你給我知足吧!”
夏油傑牽動到了傷口,聲音停滯一瞬,他裝作不在乎地笑了笑:“算了,這個世界也不算徹頭徹尾的糟糕,起碼,最後還能見到悟和硝子,這是世界對我最後的慈悲嗎?”
“我覺得不是。”
“悟……?”
“如果是之前的我,會殺了你的。”五條悟平靜地回答,緊接著,他又超小聲地抱怨說,“嘶,從這個角度來說,那家夥猜我的性格還猜得挺準——不對,他就是看輕了我,獄門疆之仇不可不報。”
“……”
“但我現在很生氣。”
五條悟搖晃著狗尾巴草,用草尖去擦夏油傑的臉頰:“看到那份對未來的預測後,我就很生氣,聽到傑的這番話之後,我就更生氣了。”
“……”
“你憑什麼覺得,這世界不會更好了?”五條悟說著,目光如刀般地掃過來,“你又憑什麼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呢?”
“但是……”
“打架輸了就輸了,下次再打贏就行了,非要冠以命運之名,再折辱自己的承認自己輸給了命運嗎?”
夏油傑愣愣地看著五條悟。
片刻後,他無奈地反駁:“果然還是你,悟,我們不一樣……”
“是一樣的。”
五條悟倔強地,再次重複一遍。
“我們之間門是一樣的。”
他站起來,扔掉狗尾巴草,向夏油傑伸出手:“來吧,再來戰鬥一次。”
“……”
“我相信你,傑,給我那份羂索資料的人也相信著你,來吧,繼續戰鬥吧。縱然是這樣糟糕透頂的世界,也不能一次次地擊敗你。”
“……”
“我們可是最強。”
夏油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當然細致地看完了那份文件,對於其中的“預言”,自然也是印象深刻:“你真的相信,有一個幕後黑手謀劃著我的術式嗎?”
“我信啊。”
五條悟露出燦爛的笑容:“它不是已經驗證了一半嗎——傑可是如同裡面推測的那樣,被乙骨憂太按在地上慘兮兮地摩擦了呢!”
夏油傑:“……”
不說這個,他們還能做朋友。
現在,友誼的小船翻了。
真的翻了(╯‵□′)╯︵┻━┻
夏油傑低下頭,歎了一口氣,再抬頭時,竟然撞上了家入硝子的目光。她目光沉沉,溢滿了擔憂。
是啊。
路還沒有走到儘頭。
夏油傑抬起手,抓住了五條悟遞來的手:“我明白了,我會和命運再戰鬥——這次,我會擊敗羂索,冒充他的身份,他既然覬覦我的術式,為什麼我就不能覬覦他的布局呢?”
“那你的大義呢?”
夏油傑定了定神:“……總之,絕對不是咒靈統治人類的世界,那太可笑了。”
“那麼,傑,和我立下束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