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裡的切磋是常有的事兒,否則為什麼一問車間裡誰最強,大家根本就沒二話呢,其實就是平時都過過招了,誰有什麼能耐大家都清楚。
但是貝爾顯然有備而來,另外,許如意覺得這個齒輪廠沒見面的正廠長也是有小心思的。
外國人這年頭太少見了,如果是燎原廠,突然來幾個外國人,甭管誰帶進來的,肯定有人彙報。這齒輪廠看起來也很正規,她就不信,沒人去說一嘴。
還能讓兩方人馬在這裡見面,就說明這位廠長也有隔岸觀火的成分——可能是想看看誰更有真本事,也可能是想通過競爭壓壓價。
許如意並不準備被動挨打,直接說:“既然要比試,那我們就正規一些,兩位廠長顯然誰也說服不了誰,不如找一個能說話的來,薛廠長,能不能請你們廠長過來?如果他不方便的話,我也可以請東陽機床廠的胡廠長過來,我想,他的專業度,你們應該認可。”
許如意說的客氣,但徐鳳池一聽就知道,她是看出來這是故意的。
不過徐鳳池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他這是為了廠子節省資金,面上好看,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嗎?
而且他覺得,貝爾都同意了,許如意憑什麼不同意?
要知道,平日裡她怎麼有這個資格去跟太陽機床廠這樣的國際機床廠同台比賽?
這的確沒有經過她同意,但卻是給她機會。
但許如意的提議他並不反對,沒等薛新安說話,就同意了:“好的,那我們請我們的廠長和技術科的相關同誌,一起觀摩。”
許如意點頭:“那是最好,另外我介紹一下,我身邊這位正好是鍋爐報的記者同誌,她準備撰寫一篇關於機床技術服務廠誕生的報道,貼身采訪我們,恰好碰到了這件事,我想就委托她進行記錄和拍照。”
貝爾聽了翻譯的話都愣了。
誰能想到許如意居然還隨身帶記者?他本來想神不知鬼不覺來個報道,這下好了,人家許如意大大方方將記者亮出來了,可他剛才卻沒說——為了讓許如意不懷疑,記者都沒帶照相機。
——至於所謂的人權,這可是夏國,這年頭不講究這個。
但現在,他反倒是不能說了,怎麼解釋啊:我們這兒也有個記者?我們也進行記錄?為啥剛剛不說?
貝爾還是比較要面子的,許如意那雙黑黝黝的眼珠看著他,他還真不能這麼不要臉。
所以,猶豫了一下,就錯過了,因為薛新安立刻就答應了:“專業記者在,那可是太好了,這樣,我讓辦公室的小王配合一下,給你們當通訊員。”
許如意笑笑:“這個好,到時候相關資料,請這位王同誌,給我們的薑紅記者。貝爾先生,”她又笑眯眯道,“你提的比試,那我能劃個範圍吧。”
貝爾突然就想起了去年年底,凱瑟琳說的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把價格降下來了。
現在他知道了許如意的本事,明明這是他組的局
,可怎麼看,現在都成了許如意的主場。
她怎麼這麼高興?
她的確在談判上有本事,在技術上可能不錯,但是,美國機床起源於上世紀,至今已經發展了將近百年。
夏國的機床在建國的時候還是一窮二白,如今走的蘇式路線,而說真的,那頭大白熊雖然基礎科學很強大,軍事能力更強大,但機床做的真不咋樣。
更何況,中間還間斷了,如今夏國的機床水平最少落後二十年,她這是哪裡來的自信?
所以,即便許如意的態度讓人生惱,貝爾還是很輕鬆的答應了:“當然。“
她就指了指旁邊的那台萬能工具磨床:“我們今天就是為它而來。不如這樣,我們就讓技工和技術員都查看一下,說說問題所在,提一個改造方案並報價如何。”
這就是貝爾所想的,自然沒問題。
他點點頭:“就它吧。公平起見,就不一起查看了,一隊一個小時。我們先。”
要知道,他們先,結束後就會多一個小時的思考時間,這是非常沾光的位置,不過許如意無所謂,點點頭:“那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
薛新安這會兒彆提多愧疚了,連忙帶著他們出來,一出了車間,他就立刻道歉:“真抱歉,我是真不知道。”
齒輪廠這事兒乾的是真挺惡心人的,就算薛新安也是被騙了,那跟許如意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沒說原諒,也沒譴責,而是說:“給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薛新安一聽就說:“這離著辦公樓很近,這樣去我的辦公室吧。”
等著到了,薛新安給他們都倒了茶水,然後就出去了,張元忍不住問:“他乾什麼去了?”
張轉男撇撇嘴:“肯定會彙報工作去了,不過我覺得沒啥用,這個廠長不地道。”
這麼一說,連項南開這樣不愛發表意見的,都點頭:“感覺是故意當不知道似的。這個薛廠長倒是個老實人,真不知道怎麼當的副廠長。”
項南開直接說:“肯定是能力出眾,乾實事的。“
倒是薑紅突然說了一句:“他們對面有個不吭聲的小男孩,好像是個記者,我似乎見過他,但是什麼媒體的我不記得。”
剛剛貝爾的挑釁在前,還帶著記者,這可是板上釘釘準備好了要找事。
不過現在……張元他們都反應過來,白帶了。
本來挺鬱悶的事兒,屋子裡倒是難得笑了起來。
不過,張轉男還是有點擔心,忍不住問張元和項南開:“行不行啊,可千萬彆丟臉。”
張元點點頭,“放心吧,培訓都半年了,我們可是教授上課,八級工手把手教,要是跟其他人比,我可不敢說,但是跟美國人比,不可能輸。”
項南開倒是話沒這麼多,隻說:“行。”
簡短但有力,薑紅直接拿出了相機,哢嚓將這個狀態拍了一張照片。
不過這種等待比平時要顯得漫長的多,隻覺得窗外的樹葉
仿佛都長大了,門口的小鳥似乎又多了兩隻,大門才開了。
薛新安走了進來,衝著他們說:“到咱們了。”
一行人這才站起來,慢慢往車間走去,路上恰好碰上了回來的周鳳池和貝爾一隊,周鳳池有點得意的表情,不過不太明顯,貝爾倒是點點頭,許如意跟沒事兒人似的,回贈了個大笑容,即便剛剛已經見識了許如意的拿回主場能力,還是讓貝爾和周鳳池都愣了一下。
主要是,太不正常了。
一般人被陰了不應該是憤怒嗎?她這麼興高采烈的,讓人不但沒有成就感,還有種危機感。
這什麼精神狀態?!
等著兩隊人馬都擦肩而過了,周鳳池還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恐怕是心裡得七上八下了。
等著到了車間,許如意就帶著張元和項南開檢查這台磨床,薛廠長還想介紹一下,許如意直接道:“我們先檢查一下,然後開機試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薛新安立刻道:“可以。我讓人通上電。”
隨後許如意就帶著檢查了一下機器。
檢查磨床,首先要查驗磨頭的精度,工作台的平整度,工作台台面對磨頭橫向和縱向移動的平行度等等十幾項。
許如意手裡都是配備了專業的工具,如今張元和項南開一個說著,一個測著,兩個人配合默契,看起來十分熟稔。
薛新安本來還是有點著急,畢竟剛剛去廠長辦公室,他可是實實在在的告了一狀。
結果廠長苗新瑞聽了後居然說:“這可是好機會,那就我也過去,讓技術科工藝科都過去。“
薛新安才反應過來,周鳳池有恃無恐將太陽機床廠的人帶來,恐怕也是廠長默許的。
畢竟平時言談中也能露出些許,隻是不明顯,他當時沒多想而已。
不就是又嫌棄太陽機床廠的東西貴,又嫌棄燎原服務廠的國產多,想要看看哪邊更好嗎。
但說真的,他覺得這想法沒問題,但不該這麼做,大可以請兩家都報價,他們自己費心問的仔細些,然後比較一下,選擇其一。
這種無緣無故將兩廠弄在一起,尤其是他看那個太陽機床廠還有所準備,這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他很為服務廠擔心,萬一要是有問題,他覺得自己將人請來的,對不住人家。
這許如意的事情他可是沒少打聽,人家也是一片誠心做這些,幫了好幾家廠子了。
所以,如今看著這個架勢,比之他們自己維修可是要精細規範很多,顯然他們胸有成竹。
薛新安忍不住吐了口氣,微微鬆快點。
等著都測量完畢了,許如意直接將機器啟動,就能明顯的聽見噪聲,還能看到異於平常的振動。
張元在一旁一邊觀察一邊記錄,至於項南開,則直接從包裡拿出了一個銑刀,按在了上面,竟是現場操作起來。
鉗工就是萬能工種,更何況,項南開是燎原總廠兩千多名職工中,鉗工技術最好的一位,使用一台萬能工具磨
床,簡直是易如反掌。
隻瞧見火花四濺,不多時,項南開就停了下來,看著手中的銑刀點頭:“我這邊沒問題了。”
張元也同時說:“我也沒問題了。”
許如意扭頭問薑紅:“你還要拍照嗎?”
剛剛薑紅就已經拍了幾張,還記錄了一下,這會兒搖搖頭:“足夠了。”
許如意就跟薛新安說:“可以了。”
薛新安看表,正好五十分鐘,走到了辦公樓,正好一個小時,他心裡暗暗詫異,這些配合都是沒有聲音的,就算事先商量好,能這樣控製時間,也說明他們對這台機床和這個操作流程是爛熟於心,這可更厲害了。
今天回廠後第一次,薛新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了點笑意,不知不覺,他已經將自己放在了燎原廠一邊了。
兩邊人都不少,自然要安排在大一些的房間,所以選擇了會議室。
許如意他們進去的時候,發現除了貝爾他們正在閒聊,周鳳池陪著一個陌生的男同誌,恐怕就是廠長,剩下不少工作人員,顯然是軸承廠來觀摩的,散座在四周。
瞧見他們周鳳池就站了起來,招呼道:“看樣子是檢查完畢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廠長苗新瑞。那我們開始?”
許如意懶得搭理他,薛新安點頭:“那就開始吧。”
兩家分彆坐在長會議桌的兩側,許如意直接說,“機床目前存在了不少的問題,這個隻要有經驗的人都會知道,沒必要再比一比吧。”
貝爾剛想張口反駁,卻聽見許如意說:“這樣,我們直接把問題報一報,如果有沒有覺察到的,請你們再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