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 “前些時日,夫人提起……(1 / 1)

“前些時日, 夫人提起過一位姓馬的郎君幫過筠兒,那位郎君名喚馬康年,這馬青林就是其伯父。”

似注意到夫人落在奏章上的目光, 褚峻面色不變,給夫人解釋。

阮秋韻的確和褚峻提起過這回事。

她眉目斂起,沉默了片刻。

才有些違心道,“多虧了這位馬郎君幫了筠兒,如今既然知道是那家郎君,還是需得感激一番才好。”

“謝禮前段時日我已派人送去了, 已經謝過了。”奏章已經被批複過,上頭朱砂的準字格外顯眼, 褚峻似隻是打開給夫人看一眼,便又闔上了,雙手攬著夫人的腰肢, “夫人莫怕,也不必這般煩憂。”

莫怕?

這話聽起來似有深意。

婦人眼睫顫顫, 抬起眉眼望著說話的褚峻, 見對方面並無異色後, 才移開目光。

褚峻唇角勾起, 似沒有察覺到夫人身軀一瞬的緊繃, 隻將下顎置於夫人的頸窩處,沉溺地呼吸著夫人身上馥鬱香濃的氣息,眼眸緩緩闔起,掩下了眼底的幽暗。

……

自端正節過後後, 大周朝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平靜,可很快的,這一份平靜又再次被打破了。

隨著今年各地稅糧的接進入國庫, 新任戶部尚書的查閱了曆年來各地入國庫的稅收賬目,待同今年的稅稅收兩廂對比之後,涼、益兩州的稅收端倪,很快就逐漸浮出了水面。

當今陛下年號為建昭,建昭元年至建昭五年這五年間,涼、益兩州的稅收隻入庫三成,其餘七成不翼而飛,從未見過蹤影。

兩州之地,五年間七成的稅收,其中數目之大,駭人聽聞。

一時間,群臣嘩然。

入庫的稅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前戶部尚書,現如今的戶部右侍郎秦安難辭其咎,很快就被下了大獄,交由大理寺審理,緊接著,朝廷又派了禦史台官員到涼、益兩州,查找其餘七成的稅收的蹤跡。

朝臣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宣平公府,書房內。

宣平公面沉如水,端坐於上首。

“父親,涼、益兩州稅銀一事,秦安可曾知曉?”說話的是宣平公的長子,劉廷玉。

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宣平公也不好入宮尋太皇太後,如今有什麼事隻好和長子商量。

他搖搖頭,隻道,“涼、益兩州的稅糧一事,其中大多是經了劉岱的手,戶部旁人並不知,即便是秦安也是不知的。”

秦安不過是被他們當做幌子的寒門子弟,家眷也還在他手上,也並不怕他會說什麼。

想著那日派去久未歸的死士,宣平公心裡又是一陣擔憂,劉廷玉眉頭緊皺,很快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他眸色翻滾了幾下,才沉聲道,

“父親莫憂,此事既然是劉岱所為,如今劉岱已亡,即便最後被查出,也同我們宣平公府無任何乾係了。”

稅糧早已經入了六大邊營手中,想要尋到又何其困難,當初用來聯係劉岱的書信也被儘數銷毀,所以即便再是徹查,最後能夠查到的,也隻有劉岱一人。

而劉岱也已經被斬殺了。

已經徹底死了。

思及此,宣平公有些安心了。

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斂起眉,“如今禦史台的官員已經出發趕往涼、益兩州,你速速去寫一封信,傳去涼州給你叔父,告知他們萬事小心。”

劉岱應下,正要離開,可還未轉身,又聽見身後的父親有猶猶豫豫的聲音傳來,“……若是可以,不如也將舟兒和悅兒,一並送至去涼州吧。”

劉廷玉腳步停了下來。

後又轉身看著自己父親。

宣平公蒼老的面上多了一絲明顯的頹色,他並不是個聰明人,卻也知道如今的宣平公府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大廈將傾。

如若最後劉氏的大廈真的傾下,宮裡的長姊無事,遠在涼州的小弟無事,唯一會出事的,也隻有他劉實甫這一支了。

這是自己如今唯二的嫡出兒孫。

劉廷玉遲疑了許久,最後還是垂眉應下,“是的,父親。”

十月下旬,天已經逐漸冷了下來,雖還未下雪,卻已經是寒風蕭瑟,兩州稅糧一事又徹底有了結果。

已被斬殺的前戶部右侍郎身上又多了幾重罪名,連帶著的還有十幾個從涼、益兩州扣押回盛京的地方官員。

待十幾罪吏被儘數斬殺後,即便兩州稅糧的還未尋到蹤跡,此事也算是塵埃落定了。

菜市口又多了十幾具屍身,粗布麻衣的男人混於百姓中,男人頭戴鬥笠,身姿佝僂瘦削,隱約可見斑白的頭發,身後還跟著兩個隱隱帶著凜冽氣息的男人

他視線一一劃過這十幾具已經沒了頭顱的屍身,聽著身側的百姓對於大貪官前戶部右侍郎劉岱竊竊私語的唾棄和謾罵,面無表情。

行刑結束,觀刑的百姓也很快散開了,戴著鬥笠的男子也很快消失在了百姓人群中。

再次回到了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劉岱面上並無異色,隻閉著眼養神,看起來和平日並無太多不同。

林樟也並未說什麼,隻讓人將劉岱的父母接過來,遂離開了地牢。

出了地牢,就見到了胞弟,林樟搖了搖頭,林軒眉目挑起,也停下了朝著地牢走的腳步,隻喃喃道,“嘴這麼硬?”

貪官,狗官,蠹蟲……

百姓們罵地可難聽了。

都這樣了還想維護宣平公?

莫不是這宣平公比他親生父母還要重要?林軒有些想不明白。

林樟猜測,“他將稅糧一事說予主子時,興許就已經猜到了這一幕了。”

林軒聳了聳肩,正想說可以再次用劉岱的親眷逼其開口,卻見地牢門打開,一守著地牢的披甲部曲跑了出來,說劉岱有話要說。

林樟林軒相視一眼,也立即抬腳朝著地牢深處走去。

……

天氣冷下來後,趙筠便不怎麼出門了,她剛剛在正院和姨父姨母吃完朝食回來,整個人都開始憊懶了下來,整個人倚在軟榻上,昏昏欲睡。

端著茶盞的翠雲一進來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搖搖欲墜的昏態,她抿唇一笑,不由輕聲道,“姑娘,不如先歇息片刻吧,王妃說了,今日風大,西席先生午後便不過來了。”

趙筠應下,正想上榻睡下,卻又見一小婢在門外福身,手裡似還執著什麼物件,翠雲放下漆盤,幾步來到屋外,接過了小婢女遞過的東西。

趙筠清醒了過來,就見翠雲來到了自己身前,手裡還執著一封類似於書信一樣的東西。

翠雲道,“姑娘,這是二姑娘送過來的,說是要給姑娘的。”

二姐姐?

趙箐?

她不是已經出嫁了嗎?

趙筠眨了眨眼,有些懵。

雖然有些想不明白這位已經出嫁三日的二姐姐為何還給自己遞書信,卻也還是接過了翠雲手裡的書信。

書信裡不僅僅有信,還有一根玉蘭簪子,趙筠一目十行看完,面色淡淡,她抬眉就注意到翠雲探頭探腦的好奇模樣,眼底這才逸出點點笑意,徑直伸手將信箋連帶著簪子一同遞了過去。

“喏,你之前不是覺得二姐姐給我道歉不誠心嗎?這回看起來還算誠心的道歉,你也看看。”

翠雲從小跟在趙筠身側,和趙筠一起長大的,對於欺負過自家姑娘的人也一直耿耿於懷,即便是上次二姑娘在三夫人的逼迫下道了歉,她也覺得二姑娘並非誠心實意的。

此時她眼睛微亮,也接過自家姑娘遞的信箋,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唇角歡快地揚起,雖然嘴裡還嘟囔著一些寫信也不誠心的話,可眼底卻是有些發紅,隱隱還有淚光閃過。

即便她家姑娘如今苦儘甘來,有了王爺王妃的疼愛,再也不會受人冷落,可這些年在趙家吃過的苦,受到的冷待,她卻一直是記得的。

平日裡,就數二姑娘欺負女郎欺負得厲害了。

翠雲收起了信箋,抿了抿唇,話裡還帶著些許鼻音,“……那姑娘,可會原諒二姑娘?”

趙筠隻看著翠雲手裡的玉蘭簪子,良久後,才斂眉道,“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二姐姐如今都已經嫁人了。”

說出的話如同覆水難收,她要表示她所謂的內疚歉意,自己就接下,不過大家都已經長大了,也沒什麼原不原諒可說的。

……

待天氣涼了下來,屋裡很快就點起了炭火,蘇嬤嬤端著茶盞置於書案上,對著婦人輕聲道,“夫人,先用盞茶,再寫吧。”

阮秋韻放下筆,抿唇笑著應下,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覺得眼睛有些累了,將眸光置於窗外。

院子裡樹上的落葉已經儘數落下了,乾枯的樹枝透露著這個季節的頹敗,“蘇姨,這個時候,盛京是不是就會下雪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去年雲鎮也是十月份左右下雪的。

蘇嬤嬤整理著書案,聞言不由笑道,“回王妃話,尋常而言,盛京是十一月中下旬才會下雪。”

如今才十月下旬,也僅僅隻是天冷了起來,距離盛京能夠下雪的時候,還有將近一月。

阮秋韻頷首,遂收回了目光,望著正為自己整理著桌案的蘇嬤嬤,思慮了良久,才輕聲詢道,“…蘇姨可想過,回家看看?”

冀州居北,會稽也靠北,若是要前往冀州,是可以經過雲鎮的,所以在離開時要不要帶上蘇姨這一事上,阮秋韻這段時日思慮了許久,還是沒有決定下來。

畢竟天寒地凍,路途遙遠,對於一位上了年歲的老人家而言,的確是太辛苦了一些。

私心裡不想蘇姨奔波,可蘇姨的家在會稽,家中親人也都在會稽,已經在盛京大半年了,興許會掛念家裡的親眷……猶豫了許久,阮秋韻還是想問一問蘇姨的意願。

蘇嬤嬤蒼老的眼眸眯起,將王妃用的筆收著,然後笑道,“夫人去哪裡,奴就去哪裡。”

喚的是夫人,而並非王妃。

跟著的也是夫人,而非王妃。

就好像當初從會稽一直尋到盛京一樣。

阮秋韻眼睫顫了顫,看著依舊精神矍鑠的蘇姨,眉目柔軟,隻抿唇一笑,又垂眉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沒有繼續詢問。

天氣冷了下來,最容易昏昏欲睡。

屋裡燒著炭火,暖意融融,床幔層層疊疊地垂下,婦人正酣睡,隨著主人家的示意,屋裡的奴仆儘數退下,待身上的寒意散去,郎君進了屋。

床幔被掀開,待郎君上了榻後又垂下,睡於裡側的婦人無知無覺,置於腰間的柔荑被攬進了一個炙熱的懷裡,依舊沉沉地睡著。

置於腰間的手被執起。

明明如今夫人身子也是康健的,可入了冬後,無論何時,夫人的手總是冰涼。

感受著手心略帶的冰涼,男人眉目斂起,將整個手掌於自己手心下,攬著夫人沉沉睡去。

阮秋韻是被熱醒的。

床幔垂著,雖有些昏暗,卻不至於什麼都看不清,睡意被熱意逐漸消去,郎君熟睡時的面龐也清晰可見。

眼裡的惺忪逐漸褪去,阮秋韻眉目斂起,也並未試圖起身,而是伸手緩緩將自己身上蓋著的錦被掖開了一角。

錦被被掖開了,即便依舊被攬著,身上的熱意也正逐漸消散,阮秋韻眸光落在顏色豔麗的雲幔上,並且在雲幔斑斕的花紋上緩緩遊移。

並未注意到,此時熟睡著男人也睜開了雙眼,漆黑的眼眸也正凝視著自己,眼底暗潮湧動。

置於腹部的手背被輕輕覆住了。

阮秋韻怔了怔,遊移的眸光輕晃,也意識到褚峻已經醒了,正欲抬眉看過去,卻見郎君的面龐此時已經近在咫尺。

她怔了怔,下意識地躲閃,可後腦卻被掌住,滾燙的熱意再次覆了來,卻是如何也掖不開的,方才被覆著的手被一隻大掌十指交纏相扣著,隻需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充滿著執拗的占有欲。

一吻畢,婦人額間已有汗珠滾落。

氣喘籲籲,臉色緋紅。

褚峻愛憐地撫著夫人額間,又輕啄夫人飽滿紅潤的唇,然後抵著夫人的額間,低聲商量道,“天氣冷了下來,我同夫人去溫泉莊子裡住幾日。”

阮秋韻臉頰滾燙,並沒應他。

褚峻眉眼帶笑,也並不在意。

急促的呼吸逐漸恢複平靜,臉頰的滾燙也逐漸褪去,阮秋韻抬起眼睫,望著身側的郎君,疑惑詢道,“怎麼突然想去溫泉莊子住了?”

褚峻道,“因為天冷了,府醫曾經說過,天冷泡溫泉對夫人身體好。”

府醫的確這樣說過。

可還有半月就要啟程去冀州了,也不知道這一次要去多久,很多事還是需要安排好的,阮秋韻有些猶豫。

褚峻心知夫人掛念著什麼,將夫人的雙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隻笑道,“夫人莫憂,隻去幾日就回,無礙的。”

阮秋韻不疑有他,隻思索片刻,很快應了下來。

翌日一早,就出發去了溫泉莊子。

溫泉莊子正好也位於盛京西郊,距離不算太遠,坐馬車一個時辰後就到了。

與此同時,從劉岱購置的一個偏遠院子裡挖出的一堆書信,也被儘數被當做物證,呈遞上了大理寺。

這些書信,是這十幾年間,劉岱從地方官再到進入戶部任職,宣平公同前前戶部右侍郎劉岱的各種書信往來,還有其中各種利益勾當的賬本賬簿。

書信裡不僅交代了涼、益兩州五年來七成稅糧的去處,六大邊營私自招募了五萬的私兵,宣平公結黨營私殘害寒門官員,更似有謀逆之嫌……

禁軍拿人最是迅速。

本就搖搖欲墜的劉氏大廈將傾,連帶著大廈下拱位著的基石也一並遭了殃,一夕之間,宣平公府上下皆被下了大獄,連帶著的還有幾個依附於劉氏,同劉氏有姻親關係的幾個小世家,也一並下了獄。

小世家中人求救無門,隻能不斷地往太皇太後宮裡遞著帖子,可太皇太後閉門不出,置之不理。

一時間,整個盛京徹底亂成了一團。

有不少被牽連到的人家意識到這是平北王的手筆,女眷們轉而紛紛想求見平北王妃,甚至於還想去尋那位備受平北王平北王妃喜愛的趙女郎,連帶著本來門第不顯的趙家也成了許多人的救命稻草。

這些人送的禮大多金貴,讓人眼饞,可趙盼山又那裡敢插手這趟渾水啊,也學著旁人的模樣有模有樣地閉門不出。

大廈將傾之際,便有狗急跳牆之時,多年積攢毀於一夕,一波接一波的死士蜂擁而至。

平北王府被部曲們守得如銅牆鐵壁,禁軍很快就趕過來了,府內的奴仆到是沒有太多的危險,但是被這麼大的陣仗嚇到的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