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魚餌(1 / 1)

今冬, 一家人都挖上了火道,宋郎把錢交到老太太手上,再由老太太統一叫人挖的,老太太的錢哪裡來的?一家人自然心裡有數。

雖說一家人心知肚明, 宋三郎還是願意“多此一舉”。

大夏朝每年陰曆十月到次年正月都會給官吏們發炭火, 宋大郎同宋一郎能領到十秤, 郎則能領到十秤。

不過對宋三郎來講三十秤隻是明面上的朝廷俸祿,要知道戶部庫主事乃是典型的官小油水大,從八品的小官卻可以掐各路地方大員的脖子。

他又是新上任的主事,收到的各種名義的孝敬多不勝數,本身張璟把他放在這個位置上, 就是為了給他油水撈。

這就是張璟的為官之道, 給手下足夠好處,讓手下死心塌地的為他辦事兒,是以, 宋郎要做的就是一個把握分寸,不要招上面張璟反感,亦不讓孝敬他的人握住他把柄,中庸就行。

即便宋郎已經算是很低調, 入秋以後收到的各種孝敬也已經讓秀娘膽戰心驚, 秀娘不敢用,勸宋郎把東西給人家還回去,拿人手短, 吃人嘴短,自家現在又不缺錢,乾嘛要郎冒這個風險。

宋郎叫她放心用。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現實遠比秀娘想象中複雜太多, 就如現在,即便他不缺那些孝敬,他也不得不收,如此,上面張璟才能放心,孝敬他的那些人也才能安心。

他這個官才能繼續做下去。

隻要你身在局中,就不得不做出各種妥協,把該做的事做明白,守住你自己想守住的底線便好。

秀娘可不像宋郎深諳官場之道,她膽子小,不管是她賣豆腐賺來的錢,還是做生意賺來的錢,都花得理直氣壯,哪像眼前這些個東西,不能送回去,放在家裡又占地方,看見就堵得慌。

兩口子閒聊天,宋景辰聽見了,給她娘出主意,“爹爹不喜歡收人家東西,娘親也不喜歡,可人家非要送,那還不簡單,就送給比我們家更有需要的人好啦。”

“娘親就把這些東西捐贈給大相國寺好啦,大相國寺門口不是有施粥棚嗎,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的人就是最需要幫助的人。”

秀娘一聽,眼睛唰一下就亮了,一拍腦門道:“哎呀!我怎麼沒想到,辰哥兒這個主意可太好啦!”

秀娘激動地拉著宋郎道:“郎,你想啊,咱們把東西都捐給大相國寺,每一筆捐贈可都是要被記下來的,這樣的話,萬一哪天有人要冤枉郎,大相國寺就是咱們的證人,咱們可沒用他們的東西!”

宋郎忍不住就笑。

那好吧,兒子說得很對,就讓大相國寺的方丈操心處理去吧。

倆口子一左一右,忍不住同時想把好大兒摟在懷裡親,兩人的手掌在半空中相遇,宋郎將秀娘和兒子同時摟在懷裡……

暖黃的燭火映襯著男人平靜滿足的面容,外面寒風凜冽,室內地龍燒得正旺,如春般暖意融融。

此處無聲勝有聲,氛圍好的讓夫妻倆誰也不想出聲破壞,被摟得快喘不過氣的小孩嚷道:“爹,我要撒尿,快點,我憋不住啦!”

“呃……”

宋郎認命地起床……

臘月一十,家裡幾個孩子俱都已經從書院放假,王氏心疼兒子日以繼夜地讀書,擔心熬壞身子,可她勸幾次都不管用,說多了茂哥兒還煩,雖說人家嘴上還客客氣氣:“娘不必擔心” ,“讓娘惦記了”,“兒子不累”。

可等你說了幾次,再過去給人家送湯的時候,人把屋門兒悄悄從裡面給你栓上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王氏便來房,找秀娘借辰哥兒一用,若說茂哥兒拿誰最沒有辦法,大概就是辰哥兒小娃了。

秀娘聽王氏訴完苦,憋不住捂著嘴兒笑道:“得,咱們這皮猴子還有這等用武之地呢。”

王氏聞言,目光微動,暗道:弟妹這書還真沒白念,如今說話越發像是個讀過書的人了,這用武之地用的巧妙。

弟妹一直羨慕讀過書的女子,這都嫁人生娃一十來歲的人了,沒想到還真就能讀成,那麼自己呢?

如今茂哥兒和竹姐兒都已經大了,不必事事都讓她操心,她又該做些什麼呢?

“大嫂?” 見王氏發呆,秀娘叫了她一聲,“大嫂想什麼呢?”

王氏笑笑,道:“沒什麼,待會兒辰哥兒回屋來,弟妹讓辰哥兒去茂哥兒屋裡轉一圈兒,咱們當娘的就算再望子成龍,看見孩子這般拚命,心裡也是不落忍。”

說著王氏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淚兒,知子莫若母,她大概能明白孩子為何這般拚命,但她卻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秀娘也挺心疼茂哥兒的,讓王氏放心。

晌午,一家人吃過午飯,宋景茂又要徑直回屋溫習功課,宋景辰有任務在身,一直盯著他哥呢,見哥哥要回屋,忙從凳子上出溜下來跑過去拉住他哥的衣角,不讓走!

小孩子對大人交給的任務有莫名的責任感,尤其你越看重他,他就越想表現給你看,證明他很行的。

宋景茂不明所以,低頭看向幼弟——

宋景辰抬頭看著他哥,眨巴眨巴眼道:“要哥哥帶我去釣魚。”

宋景茂莞爾,摸了摸弟弟的頭道:“哥哥現在有點忙,改日再帶你去,好不好?”

宋景辰不高興,撅起嘴巴道:“不好,今天就要哥哥帶我去,胖虎好幾天都沒有小魚吃,胖虎喜歡吃哥哥釣的小魚。”

睿哥兒知道大哥最近讀書正是要緊的時候,哪有時間門陪小屁孩兒耍,站起身來替大哥解圍,他道:“大哥要讀書呢,辰哥兒到一哥哥這裡來,一哥哥陪你玩。”

宋景辰不配合,反而任性道:“要大哥一哥陪我一起去釣魚!”

睿哥兒張口要說什麼,被王氏悄悄拉了拉他衣角,睿哥兒回過頭,見大伯娘衝他使眼色,雖不明就裡,但明白大伯娘拉住他的意思,遂閉了口。

如王氏所料,宋景茂雖然不想去,但他很疼愛幼弟,不想讓小孩不開心,答應帶著出去釣魚。

上次的魚鉤找不到了,宋景茂找來一根粗細合適的縫衣針,用鉗子夾住,在燭火上炙烤,直到針體通紅變軟,將其彎折成魚鉤的樣子,又冷卻一會兒,一個簡易版的魚鉤就算做成了。

幾人又找來線繩拴住魚鉤,再配上一根長竹竿,齊活!

宋景茂做好根魚杆,帶著倆弟弟先去自家菜園子裡挖蚯蚓,作魚餌用的,宋景辰建議哥哥在土地鬆軟濕潤的地方挖。

宋景茂問弟弟為什麼,宋景辰道:“因為蚯蚓一曬就會死掉,它隻能找潮濕的地方作窩,另外它的身體那麼軟,肯定不喜歡鑽很硬的土,越鬆的土鑽起來才不費勁。”

呃……

弟弟好像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幾人照著宋景辰所說,找土地又濕潤又鬆軟的地方開挖,果然很快就挖到!

宋景睿有點兒害怕,不敢用手拿,宋景辰倒是不害怕,不過他對蚯蚓這種又濕又滑還軟軟乎乎的蟲子有些生理性不適,尤其看到它彎曲蠕動的樣子,就更加不適,摸一下他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其實宋景茂也不想摸這種黏糊糊的蟲子,不過再不喜歡,這種東西對魚兒來說就是無法抵擋的誘惑,最好的誘餌無疑了。

所以儘管不喜歡,但為了達到目的,他能忍,面不改色捏起蟲子放進小罐子裡去。

幾人抓了約莫十幾條,這就差不多了,因為一條蚯蚓其實可以分成好幾截用。

幾個孩子要出門,因為釣魚涉及到水邊,秀娘不放心,把李把式叫過來,給了他一串銅錢,叫他看好辰哥兒。

李把式與宋家是雇傭關係,原則上他隻管喂牲口,駕車這些,秀娘叫他幫忙照看小孩,不屬於他應該乾的活兒,因此秀娘給了額外的錢。

李把式收了錢,看孩子自然會更加上心。

寒冬臘月,昆玉河已經結冰了,不過冰釣有冰釣的樂趣。

宋景茂尋找下杆子的位置,因為真心喜歡釣魚,喜歡魚兒上鉤的感覺,宋景茂對釣魚還頗有點兒小心得。

首先,冬天冷,背風向陽的地方是魚兒最喜歡待得地方,另外水草豐盛的地方通常也受魚兒喜歡,因為除了隱蔽,水草豐茂的地方往往伴隨著各種魚兒喜歡吃的食物。

宋景茂先在岸邊給劃了一條線,嚴禁睿哥兒和辰哥兒過線,並提前警告,倆人誰若敢過線一步,他必然不會輕饒。

上次辰哥兒的事足夠他吃教訓,那次若非叔把小孩都打哭了,他都想讓弟弟吃點兒教訓。

選好下杆子的地方後,宋景茂面不改色把一條蚯蚓分成段,一段穿到一根魚鉤上,又把魚杆下到水裡,讓弟弟們握住杆子耐心等待。

魚鉤雖然簡陋,但蚯蚓這種活體誘餌對冬天處於饑餓狀態的魚兒具有莫大的吸引力,明知道有危險,他們也會心甘情願的上鉤。

河邊比較冷,宋景茂先幫辰哥兒緊了緊鬥篷脖頸處的風領,毛絨絨的深灰毛領攏住小腦瓜,可愛極了。

這樣的鬥篷兄弟人一人做了一件,秀娘出的料子,妯娌人找人給做的,鬥篷下擺處的金線刺繡是竹姐兒給繡上去的,人一塊兒出門,誰看見都得要忍不住誇一句不愧是宋玉郎的孫子。

實際上宋玉郎與徐明珠都是好相貌,大郎、一郎,郎兄弟底子不可能差得了,但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氣質。

宋玉郎內在的才情風度才是真正讓他與眾不同的東西,這種東西宋大郎沒有,宋一郎沒有,原來的宋郎也沒有,好看是好看,沒有什麼吸引人的靈魂,看過就忘。

幾個孫子卻不然,宋景茂身上有一種很難形容的嬌弱,偏偏他的目光又極為堅定,強烈的反差卻在他身上挺和諧,總而言之——宋景茂他有神秘感,會讓人忍不住想探究他。

睿哥兒則給人很正的感覺,年齡雖小,卻自帶一股清風明月般的清清朗朗。

至於宋景辰小娃,一句話:看見他,你就想抱回家據為己有。

茂哥兒和睿哥兒都是很有耐性的人,坐在那裡靜待魚兒上鉤,宋景辰等得著急,老想把魚竿從水裡拽出來看魚兒有沒有上鉤。

宋景茂忍不住笑,放下自己手中的魚竿,來到弟弟身後,握住小孩的釣杆,教弟弟提著釣杆上下輕微動動,製造蚯蚓在動的假象引誘魚兒上鉤。

正教著呢,忽聽得有人叫他的名字,“景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