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乾什麼?!”對面張家娘子自知理虧,不由後退一步。
王氏冷冷道:“既是信那神仙算命,就當知道做人彆太缺了德,當初我們家瞎了眼才會與你家議親,害我兒損了名聲——不過你也不需要太得意,就你們這種不修德行的人家,早晚有人收拾!”
不等張家娘子開口,張家姑娘不乾了,不甘示弱回擊道:“你們宋家彆把退親的原因全都賴到我們張家頭上,好貨搶著要,被退的都是賴貨!”
她滿臉不屑道:“還旺夫?我呸!就你們家宋竹娘那話都不會說的木訥樣子,如何能成為我哥哥的賢內柱,我要是男人都不會娶她。”
“她要真好,你們宋家的門檻兒早就被踏破了,哪裡還輪得到我們家上門提親。”
張家姑娘連珠似炮,當真是惡意滿滿,宋景竹氣得小臉沒有人色,手指一個勁兒直哆嗦,幾乎是站立不穩。
王氏當娘的如何能忍得了自家姑娘被人這般羞辱,氣得就要上前動手教訓這滿嘴惡毒的小丫頭,被薑氏死死拉住了。
滿大街都是人來人往,大嫂衝動之下若同一個小丫頭扭打起來,傳出去宋家的臉面還要不要?
竹姐兒受得住被人議論嗎?
——最主要現在正是兒子要拜陳大儒為師的關鍵時候,薑氏不能允許宋家有任何不好的風評傳出去,以免影響到自己兒子的前程。
說句難聽的,自古看熱鬨的隻會嫌棄熱鬨不夠大,誰會在意你們雙方誰對誰錯,更加不會同情誰,即便是同情,那也是幸災樂禍式的同情,尤其是男女之事。
秀娘見大嫂動怒,也忙上前勸阻,之前她跟人置氣,三郎就曾對她說過,“不該讓自己動氣的人,不要動氣,動動嘴就行了。”
最主要事情沒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秀娘就特彆容易讓自己保持住鎮定。
秀娘故意大聲道:“大嫂,狗衝咱叫三聲,咱總不能也衝狗汪汪汪回去,它咬咱一口,咱還能咬它一口不成?”
“憑白咬一口畜牲毛,臟了自己的嘴巴!”
“你說誰是狗呢!”對面張家姑娘氣得要跳腳。
秀娘見對方生氣,心中得意,三郎說的果然對。她白了對方一眼,不緊不慢道:“叫那麼大聲乾嘛?”
“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喜歡亂叫亂咬人啊。”
“你——!”
“娘,你快說句話呀,她們欺負我。”張家姑娘拉著她娘跺腳,向她娘求助。
對面張家娘子亦被秀娘的話氣得牙根子疼,但她有自己的顧慮,與宋家退親的事兒鬨大了,鬨得人儘皆知,兒子以後還如何能攀上高枝兒?
再說,這事兒對方占著理呢。
想到此,女人狠狠瞪了對面妯娌幾人一眼,拉著閨女道:“還不快走,想在這兒丟人顯眼到幾時,人家破落戶不要名聲,你也不要了嗎?”
雙方吵架,什麼情況最窩囊最憋氣?
最後一句話被對方說了。
秀娘當然不允許,她衝著娘倆的身後脆聲道:“真是可憐,某些人想成為破落戶,那也得祖宗爭氣呀。至少我們宋家曾經擁有過,某些人連成為破落戶的資格都還沒有呢,還有臉在這兒嘲笑我們破落戶,你們娘倆的臉皮比我們宋家的磚牆都厚實!”
王氏憋不住撲哧笑了,真心實意對著秀娘道:“弟妹這張嘴著實厲害,可算是替咱們竹姐兒出了一口惡氣。”
竹姐兒在一旁亦覺得心裡無比痛快!隻恨自己長了一張笨嘴。
秀娘道:“林子大了,什麼樣的人都有,明知她們是惡意,咱還把人家的惡意當真才叫自個兒和自個兒過不去,竹姐兒莫要信她那些屁話。”
薑氏在旁邊拍拍胸口,道:“我隻覺後背發涼,有這麼一個小姑子,咱竹姐兒真要嫁過去,還不被她們欺負死,你們聽她那話裡話外,猜猜他們家原先看上咱家竹姐兒什麼了?”
“看上什麼了?”雲娘問道。
王氏多精明呀,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關竅,咬著牙道:“看上我們竹姐兒長得好,能拿得出手為他們家兒子掙臉面,看上咱竹姐兒人老實,方便他們當牛馬使喚欺負。”
說完,她衝薑氏堅定道:“弟妹,睿哥兒是塊讀書的好料子,咱們宋家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孩子給供出來。”
她這話說出來,秀娘不樂意了,心說你們大房憑什麼代表宋家呀,我們二房為什麼要被你代表,睿哥兒再好那也不是我兒子,我們又不欠他什麼。
薑氏可太了解她這個大嫂了,向來說得比唱得好,唱得比做得好,你要把她的話當了真,可就真傻了。
再者說了,就你們大房那三瓜倆棗還不夠你們自己花銷呢,說不得宋景茂成親還得從老太太那裡摳搜呢。
說到底,宋家還得是老太太做主,大嫂你也不過是借著老太太的光,說說漂亮話罷了。
心裡這樣想,薑氏自然不會這樣說,笑道:“是讀書的料子不假,可孩子也是真辛苦,光宗耀祖的擔子不好挑呢。”
她如此一說,王氏同秀娘心裡舒服了許多,妯娌仨有說有笑帶著竹姐兒進了布料鋪子。
四個女人逛到快晌午才回家,怕老太太餓著,薑氏出錢給老太太買了些小籠包子,想著回去打個蛋花湯也快,人老太太為睿哥兒如此出力,她亦不能這點兒錢都舍不得花。
秀娘雖摳門兒,但心裡感激老太太當初不嫌棄她出身讓宋三郎娶了她,對老太太亦很孝順,買了豌豆粉,老太太好這一口。
王氏從來都是個會做人的,心裡願不願意是一會事兒,面兒上絕對不會讓人家挑出太多毛病來,兩個弟妹孝順,她自是也不會落下,讓人說道,乾脆在路邊兒給老太太買了幾個甜梨。
李宅。
宋三郎把兒子放在離自己乾活兒不遠處的樹蔭下,給鋪上草席,吃的,喝的,玩具都擺好,叮囑孩子不準搗亂,不準亂跑,有事喊爹。
宋景辰不耐煩朝他擺擺小手,“爹好囉嗦,辰哥兒又不是三歲的娃娃。”
宋三郎盯著他,“你不是三歲,你幾歲?”
宋景辰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宋三郎:“你那是虛歲。”
宋景辰:“我不管,我就是五歲了,爹爹不要總管著我。”
宋三郎揉了他一把小腦瓜,“你怎麼不乾脆說你五十歲了。”
宋景辰頭也不抬道:“才不要五十歲,辰哥兒五十歲,爹爹就老了,辰哥兒寧可不長大,也不想要爹爹變老。”
宋三郎:“……”
童言童語,心都快給小崽子暖化了。
安排好兒子,宋三郎開始乾活,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不時回頭兒看兩眼兒子,過了會兒見兒子聽話,加之這是在李老爺家的宅院裡,很安全,也就不再頻繁關注了。
主要他手上的活計容不得分神,李家的這批家具都是上等的名貴木材,紫檀木居多,另外還有花梨木、雞翅木等。
像是這般名貴的硬木家具講究的是“天然去雕飾”,因為木材本身的色澤和紋理已經足夠美觀,所以上漆時就需要特彆考究,須將底色仔細調勻,不能多,不能少,使之與原有的色調渾然一體。
另外,宋三郎還要考慮家具擺放的地方,是向光處,還是逆光處,不同光源下漆料給的通透度亦是不一樣的。
隻他太過專注手頭上的活計,一時間忘記了時間,等他再抬起頭來時,樹蔭下那還有小孩兒的鬼影子。
後宅,李老爺書房內。
宋景辰一邊兒吃著丫鬟端上來的精致點心,一邊兒老神在在的坐在李老爺對面的官帽椅上,同李老爺閒聊天兒。
永昌伯府裡的老太君他都見過了,又豈會在一個小小的李老爺面前打怵,李老爺家可沒有伯府大,證明李老爺的官肯定也沒有伯爺大。
“李伯伯的畫很不錯。”小孩兒點著小腦洞煞有介事的評價道。
對面的李逸山五十開外的年紀,一身深色長袍,三縷美胡須飄於胸前,作儒士打扮,是個閒散家翁,不過其本人無任何官職在身,在朝中人脈卻廣,隻是同陳大儒一樣,不屑於在官場混,對比陳大儒的嬉笑怒罵,他極為低調,去歲從吏部卸任後基本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
見小娃娃有趣,李逸山放下手中毛筆,笑著打趣道:“小友何處此言,可否說說伯伯的畫哪裡不錯?”
宋景辰從椅子上出溜下來,裝模作樣地走上前,小手指著李逸山桌子上才畫好的一副“葡萄蟲草圖”振振有詞道:
“李伯伯的葡萄畫的很好,因為它看起來很好吃很香甜的樣子。”
李逸山哈哈大笑,道:“原來小友是覺得看起來好吃便是畫的好。”
宋景辰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對呀,又好看又好吃才叫葡萄嘛。”
說完,小孩兒滿眼崇拜的望著李逸山道:“李伯伯可以把葡萄畫得像真的一樣,是不是也會畫小孩兒,李伯伯能為辰哥兒畫像嗎?”
“這樣的話,等辰哥兒長大了,就知道自己小時候長什麼樣子了。”
小孩兒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撲閃著天真的請求,睫毛眨呀眨的,任誰也不忍心拒絕他,何況人家都如此誇讚自己的畫技了,李逸山不能拒絕,讓宋景辰在椅子上坐好。
就聽小孩兒又道:“我想要伯伯把您最拿手的葡萄也給畫上去,要不然您就畫一副《小孩吃葡萄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