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烈女村》(1 / 1)

“然後呢然後呢?”悟淨乾脆直接跳到了敖烈的後背上,但此舉立刻引發了後者的不滿。“悟淨,你給我下去!”

“不要嘛,我想聽師父講故事。”悟淨一邊說一邊扭動著,徹底爬上去後,他乾脆擠到玄奘身前,同他一起騎行。

玄奘笑了笑,伸手扶過悟淨頭頂的碎發,默許了他如此任性的舉動:“後來啊?我就跟著他開始了流浪生活,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從這個山間走到那個河畔,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法明師祖倒還真是有趣的性格,”莫文訕訕地撓撓下巴,“畢竟,這種作風的出家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玄奘一邊理著悟淨的頭發,一邊無奈地歎氣搖頭,微微彎起的嘴角略帶幾分氣恨,但更多的還是欣慰以及深深的思念,說道:“不光是你,我也曾一度覺得我師父太離經叛道了些,甚至覺得他講自己是出家人實在說謊。可沒有辦法,他確實熟讀佛經,深諳其中道義。每每我想和他爭執理論,劈頭蓋臉就是一堆我反駁不了的東西。”

“那這種感覺可真是夠糟糕的,”六耳嘖嘖嘖地搖頭,隨後兩手交疊背在腦袋後面,“而且我猜,他說那些的時候一定也是用著讓師父你非常想揍他的方式。”

玄奘噗嗤笑了笑,點頭道:“嗯,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表情啊,師父,”六耳說著故意誇張地模仿起來,邊說邊指著自己的額頭比劃,“你就差在腦袋上明晃晃地寫出來「我想打他」四個大字了。”

被點破小心思,玄奘耳根微微紅了幾分,但也十分坦然:“不錯,不論過了多久,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打他。”

“那麼師父,你跟著他,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性子的?”莫文撓了撓頭,“我是真沒想到師父你如此恬靜儒雅的人,以前是個野得不行的小孩偷。”

“莫文,人是會變的,雖然回顧起來,現在的我和20多年前的我,的確是大變樣,”玄奘說著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它們因為這些年西行奔波,已經被風吹雨淋折磨出暗黃色,可仍擋不住那份纖細感。皮膚表面除了曬黑後的顏色,依舊光滑細膩,仍可以稱得上「**書生」這麼一個捎帶貶義的形象,“現在,我哪裡還像是能夠連跑十幾裡路,背得動二十斤米袋的人?”

悟淨歪頭思忖片刻,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這麼講,師父你很早以前也是學過武的!難怪當初在車遲國你能打贏妖怪。”他轉頭看著玄奘,兩眼寫滿崇拜,“師父,你太厲害了!”

“啊,被你推理出來了。”話已挑明,玄奘也不好繼續掩飾,“不錯,當時我確實用了點以前的東西,但也僅僅是技巧。真的**實乾,我早就已經不能遊刃有餘了。”

莫文在一旁也蹙眉思考著什麼,末了,突然沒來由地**來一句略顯沉悶的話:“......那不會,之前師父你能一眼看出那些強盜的真實死因,也是因為......”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凝重,玄奘溫柔的淺笑停頓幾秒,隨後變成了略顯逃避的微笑。他摸了摸同樣情緒有些低落的悟淨,道:“嗯。”

不開心的舊事重提,大夥都顯得十分不自在,莫文像是後知後覺察覺到他的唐突,立刻捂住了嘴。“額......抱歉,我不該說的。”

但他的餘光卻不時瞥向那一邊的六耳。

六耳此時移開了她的視線,低頭看著腳下隨腳步向後延伸去的草地,隨意晃動著手指。種種舉動看在莫文眼中,都是心虛的表現。

果然,他感慨著。自從察覺到六耳不是悟空,他便明白過來強盜之事自始至終都是這家夥的陰謀,悟空沒有說謊。她不曾傷害過強盜們,真正殺死他們的,就是這個鳩占鵲巢的混蛋。興許,她就是用這種方式挑起悟空的怒氣,因為她知道悟空不是願意忍受委屈的人。

還真是煞費苦心,又陰險至極!

心裡再次不受控製地響起咒罵,莫文卻隻能不斷壓製這份怒火,他彆過頭去,以防止有人捕捉到他臉上陰鬱的色彩。

沉默片刻後,六耳忽然開口道:“不礙事,畢竟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藏也沒用。”她隨後拽住玄奘的韁繩,眼底流露出慚愧和自責,“師父,強盜之事的確是我不對,我真的可以保證,這種事以後都不會發生了。”

莫文忽然覺得一口血氣卡在了喉嚨裡,並且的確直接猛地咳嗽起來。

“莫文,你怎麼了?”玄奘立刻將頭從六耳那裡轉過來。

莫文擺擺手示意:“沒、沒什麼,不小心吸進了點草屑。”

玄奘憂心,輕輕扶住莫文的肩頭,柔聲道:“唉,小心些,另外如果真的有什麼身子不舒服,一定儘早告訴為師,我......”

遠處忽然爆發出的驚叫聲強行插||入到這長輩的關心中,群鳥烏泱泱從樹間飛起,師徒幾人的注意力一下便被拉了過去。

“救命......啊啊!......救......孩子!”

聽起來是個婦女的聲音,緊接著的是一片嘈雜聲,玄奘指尖一顫,急忙收手拉好韁繩。“那邊有人求救?”

“是,好像是有人求救。”莫文也緊跟著把神經繃緊,無論這是妖怪的陷阱還是真實的求助,都值得他保持警惕。玄奘思忖片刻,再次伸手拍了拍莫文的肩膀,說道:“莫文,你去看看?”

莫文下意識看向六耳,她此刻正雙臂交疊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猶豫片刻後,考慮到悟淨還在,即便有什麼問題,危險也不太大,莫文這才點點頭:“知道了,師父。”

他小跑著追尋去求救的來源,離得越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越發清晰。

“不要!這是我的孩子!你還給我!這是我的孩子!!”

婦人有些哭啞了嗓子,聲音十分粗糙,卻依舊帶著決然。與之相對的,忽然響起許多男人的怒罵聲,於她的絕望中凸顯出殘忍冰冷。“乖乖交出來!快點!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

“我才不管你這是什麼規矩!”女人還在哭喊著,與此同時,莫文終於摸到了那片區域,他藏在棵巨大的樹後小心觀察。

隻見一夥兵卒似的人正把一個婦人和一個躺在血泊中的男子團團圍住,刀尖閃爍出寒光,齊齊對準了她。其中一個士兵正拉扯著婦人懷中的一團紅布,紅布上繡滿了吉祥的圖案。莫文聽得到,那紅布裡有一個嬰兒的啼哭聲,她抱著的是個孩子。

婦人奮力捶打著那人的手,母愛促使那瘦弱的身軀迸發出無限的力量,竟是能讓比自己壯上兩倍的男子都無法將孩子抱動半分。她一邊捶打,一邊怒喊,淩亂發絲下目眥儘裂,眼角滾落著淚水。

“我不會讓你帶走我的孩子的!你們這群禽獸,惡魔!你們殺了我丈夫,還想搶我的孩子?”

搶奪嬰兒的士兵憤憤淬了口唾沫,罵道:“呸,你還有臉提,是你丈夫自己找死,居然還拔刀想砍我們。說過了,這是這裡的規矩,孩子必須交出來!”

“我不要!”婦人被逼至絕路,顧不上後果,狠狠咬了那士兵手腕一口。

疼痛之下,他果然鬆手,驚愕地看著牙印下的皮膚流出鮮血,他愣了幾秒,隨後便被怒火熏紅了臉,惡狠狠地瞪著婦人:“媽的,你敢咬老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殺了她,把孩子搶過來!”

士兵們領命便立刻舉起了武器,絲毫不為這羸弱的婦人露出半分同情。

莫文再看不下去,就算是陷阱也不至於做到這種份上,婦人身上散發著的恐懼、絕望是如此的強烈,無一不刺痛自己的善心。

眼看著刀刃就要刺進絕望中抱住孩子閉眼的婦人身上,幾道符紙若箭矢碰撞上去,將他們所有人都一一彈開。士兵們猝不及防,癱倒在地後皆是面面相覷,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

下命令的士兵也為此看呆了,眨眨眼睛回過神後,立刻拔刀私下觀望:“誰?什麼人在哪兒?”

莫文從樹後緩緩走出,和那領頭士兵四目相對。“幾個男人欺負弱女子,強搶嬰兒,你們是哪裡來的士兵,就不怕丟臉嗎?”

領頭士兵睜大眼,顯然沒有料到出手之人會是位年紀輕輕的男子。他審視莫文一圈,又往後退了半步。“你是誰?與你何乾?”

莫文雙手掐腰,偏頭望向那個婦人。她仍抱緊著自己的孩子,死裡逃生後,先前經曆過的強烈的恐懼,令那單薄的身體連連顫抖著,淚水混雜著冷汗涔涔落下臉頰。感知到莫文的目光,她也望過來,視線碰撞的刹那,莫文便讀懂了那無法抑製的,求助的神情。

長歎一口氣,莫文忍住將士兵頭領狠狠教訓一頓的衝動,再次看向他。

“你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什麼?”士兵頭領茫然重複著,隨後便眼帶凶光,“呸,你才是少管閒事。逞英雄嗎,都給我起來,讓這家夥知道點好......”

一道符紙從莫文的指尖劃出,碰撞在地面上,頃刻間發出異彩。等光芒散去,士兵頭領的正臉前對著隻呲牙咧嘴的老虎,它幽幽盯著自己,白紫相間的身上體上傳來雷電劈裡啪啦的脆響。

“......歹......”最後一個字幾乎淹沒在顫抖的氣息中,士兵頭領前一秒還囂張跋扈的臉,瞬間被嚇得慘白。

莫文衝他那雙發顫發軟的腿掃了一眼,依舊保持著平淡的口氣,可話尾帶著濃濃的警告。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