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號, 什麼地方?”
“甲板下一層,左側舷窗第二間……”阿爾伯特號飛速運作係統:“檢測到海怪1隻、2隻……20隻……40隻……見鬼,怎麼有那麼多?”
“之前怎麼沒檢測到?”顧季從床上跳起來, 披上衣服提燈走出門。想了想,又折返拿著長劍,飛速向樓下發出聲音的地方趕去。
“檢測不到, 突然就出現了。”阿爾伯特號焦急道:“宿主小心,我會在見到海怪的第一時間開始評估。”
怎麼和雷茨一樣神出鬼沒。
顧季在心中暗罵,但聽到淒厲的叫喊聲不禁加快腳步。他可不希望當他感到現場的時候,隻有啃食完的骸骨。
剛剛的喊聲不僅驚醒了顧季, 也驚醒了住在一層甲板和負一層甲板的乘客。膽大的有人探頭出來看,膽小的則緊閉房門,生怕有東西溜進來。
顧季趕到現場時,那裡已經聚集了四五個人。
“怎麼回事?”顧季扒開面前的人, 看到了海怪現場。
他倒吸一口涼氣。
一名中年商人夜間解手,卻在走廊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當即被嚇得癱坐原地, 高聲叫喊。現在他正畏畏縮縮的倚在艙壁, 手中的油燈摔在地上, 光亮阻隔了海怪前進的步伐。
兩個膽大的正把他往後拖。
在順著油燈依稀的光看過去,就看到了眾人的恐懼源泉。
一種青黑色外殼的動物,一尺見方, 長菱形的身子下有12條密密麻麻的腿,在地上快速蠕動。這樣的生物不僅僅有一隻, 而是……一群。
他們鋪天蓋地,在陰暗的光線下好像放大了無數倍的蟑螂一般,如潮水般在船上湧動, 馬上就要撲上來把他們全吞噬。
“到底有多少隻?”顧季崩潰:“這是什麼東西?”
他見這東西似乎畏光,拿提燈在它們面前晃了晃。可是一見了顧季,那些東西就好像見到了新鮮的食物一般,爭先恐後的撲上來。
“係統正在計算……”阿爾伯特號亂碼。
“小郎君小心!”在旁邊湊熱鬨的張長發叫道。
顧季拎住沿著身上往上爬的一隻怪物,一劍將其斬落。但屍體中卻灑出藍色的血液,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啊啊啊怪物!”
見此情景,周圍人面色驚恐退的更遠,顧季身上也接連爬上好幾隻怪物,甩都甩不到,眼見著就要被怪物淹沒。
“宿主——”阿爾伯特號急急忙忙道:“我找到了!”
“這是鱟,隻是一種海洋生物而已,被這時候的人當做海怪。”阿爾伯特號解釋道:“這裡一共有104隻,戰鬥力等級為空星,你可以對付它們!”
“但它們看著真的有點惡心。”顧季道。
“彆嘛,”阿爾伯特號安慰道:“彆把它們想象成蟑螂,把它們想象成螃蟹,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聽了阿爾伯特號的話,顧季勉強平複一下心情,把爬到自己身上的鱟摔下去。這玩意兒看著令人難受,但實際上還比較脆皮,克服恐懼後還比較好對付。
顧季連摔帶砍,十分狼狽。
“這玩意兒不傷人,快來幫忙。”顧季朝退後的乘客和商人喊道。
身後的人看著顧季確實沒什麼事,也鼓起勇氣來幫他對付這些東西。張長發一拳頭下去便拍碎一隻,藍色的血飛濺。
“彆亂打!”阿爾伯特號連忙解釋到:“這玩意兒能吃,烤著吃還挺鮮美的,血還能入藥,儘量抓活的。”
顧季把一隻鱟從身上扔下去:“我怎麼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吃?”
“因為,”阿爾伯特號翻看係統:“在你的時代,它已經是瀕危動物了,所以你當然吃不到。”
這裡的吵吵鬨鬨驚醒了全船的人,尤其在看到這玩意兒沒什麼危險之後,大家都打著燈籠看熱鬨。顧季告訴大家這些能吃,所有乘客乾脆一擁而上……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活捉所有鱟。
除了初期陣亡的幾隻,其它的全部被捆起來動彈不得。
“恭喜宿主解鎖海怪圖鑒—鱟。獲得積分:50分。”
雖然半夜被吵醒,但有積分拿也算因禍得福。
他身上被藍色的血弄臟了,趕緊回房去換身衣服,順便囑咐布吉把這些鱟都搬到廚房,處理乾淨準備好蒜蓉和孜然烤著吃。好奇的商人們反正已經被吵醒,乾脆到餐廳去開一頓夜宵。
等到顧季換好衣服下來,燒烤大排檔的氣氛已經相當濃烈了。
海怪,就這麼變成了美味的夜宵。
“小郎君,依照您說的,先放血再烤製的。布吉把一小盤鱟放在顧季面前。海員們已經按照係統給出的方法處理乾淨,淋上蒜蓉醬分外鮮美。
“彆光烤著吃,”顧季扒開一隻,辛辣和軟滑的觸感滿口生香:“再去準備個鍋子,涮著吃試試?”
布吉高興的應一聲,立刻去準備了。
顧季則啃著夜宵暗暗期盼,以後船上多來點這樣的海怪。
王通先前躲在屋裡不敢出來,如今也吃的滿嘴流油:“小郎君,這東西我先前好像在南邊見過,但在北邊則聞所未聞。跨越海域就算了,怎麼還能跑到船上呢?”
顧季也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布吉的鍋子煮好了,大家圍在一起吃的熱騰騰的。雖然沒有辣椒,但有個貪吃的商人帶著冰,從杭州運了點羊肉上船,一直儲存在船底。
眼看著快變質了,乾脆拿出來一起分享羊肉鍋。
煙霧繚繞中,王通用筷子在大鍋裡扒拉扒拉:“錢兄,你這羊肉裡怎麼還有羊角呢?”
錢兄正是那個運羊肉上船的人。他驚訝了一瞬,調笑道:“王通老弟,你這是喝高了?還羊角,我怎麼不弄個羊蹄子上船呢?”
王通堅信自己剛剛在鍋裡看見了羊角,拍拍袍子站起來,決定親自撈上來給他們展示一下。
之前沒有吃鍋子的打算,所以布吉乾脆把做飯煮魚的鍋搬過來,讓大家一起在甲板上吃東西。此時氣候還不錯,大家批兩件衣服在甲板上吹著夜風。鍋接近成年人的臂展那麼大,十幾個人圍在旁邊都暖融融的。
“我也沒看見啊。”顧季探頭往鍋裡看去,隻見一鍋白花花的湯翻湧:“王兄你看錯了吧?”
“不可能。”王通擼起袖子,拿著筷子捕撈到什麼:“這不就在——”
“啊啊啊啊!”他突然尖叫起來,一撒手扔掉筷子,向後跌坐在船板上:“這東西是羊!會動!它是一隻羊——”
“哪裡有羊?”顧季也站起來,不可置信的向鍋中看去。
“嘩啦!”
一聲破水,巨大的羊頭從鍋中躍起,直衝顧季的臉而來。顧季下意識的閃避一旁,羊頭掉在甲板上。
定睛看去,這東西還在扭動。它長著羊的腦袋,卻有魚的身體。這兩者之間極不協調,尤其在鍋裡,從頭到腳已經煮的皮開肉綻。
讓人生理性不適。
血紅色的皮肉綻開,那羊還從地上轉過來,扭動著爛掉一半的身子,彈起來衝顧季張開血盆大口。
“啊啊——”顧季身邊的王通連忙挪開,顧季也往旁邊一閃。那羊魚直接躍下船舷,在大海中掀起一個水花就不見了。
甲板上寂靜無聲。
羊魚“出鍋”時,甲板上飛濺了不少湯汁,一片狼藉。所有人都被恐怖的氛圍籠罩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什麼東西?”良久,張長發問道。
顧季也有同樣的問題。回想起那顆煮爛的羊頭,對自己三分惱恨三分不屑四分恐嚇的眼神,他還是惡心的想吐。
“額——”阿爾伯特號充滿深意的頓了頓。
接著,係統的提示音響起:“恭喜宿主點亮海怪圖鑒—羊魚成就。獲得積分:50分。”
顧季和阿爾伯特號面面相覷。
雖然過程是艱辛而奇怪的,但他們就這麼又有了50積分?顧季心中的害怕和惡心突然就消失了大半。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安撫諸位受驚的乘客。顧季連忙把鍋子撤下去,很遺憾的告訴他們剛剛又遇見了海怪。接著,再親自將受驚的諸位送回屋。
王通回到艙室前,淚汪汪的抓著顧季的手:“為什麼呢?小郎君你告訴我,我們這一路怎麼就這麼艱難險阻呢?”
顧季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並且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王通八字犯衝。畢竟從王通遇見原主開始,他就被海盜綁架、差點死在海難裡、吃夜宵都被恐怖海怪砸臉。
不能有這樣的懷疑,顧季告訴自己,人還是要講唯物主義的。
於是他鄭重的告訴王通:“要不然等上岸,我們一起去拜拜佛吧。”
王通深以為然。
這一夜折騰到快天明,顧季才重新進入夢鄉。睡前他和阿爾伯特號扳著手指頭數了數,還有多少天能靠岸。
就剩八天。顧季在心裡默念,趕緊靠岸結束這一段離譜的旅程吧。
然而顧季沒想到的是,離譜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在接下來的三天中,阿爾伯特號上成了海怪快樂的老家,奇奇怪怪的各種海怪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在船上遍地開花。
受害者不計其數。
顧季夜裡去上廁所,便看見一隻尖嘴猴腮的鱷魚對著他陰森森的笑;顧季去貨艙取東西,打開箱子便能看到一隻大章魚滴著黏糊糊的液體,衝他張開腥臭的大嘴;顧季和布吉一起去捕魚,捕上來的也都是十隻眼睛的怪魚。
更有甚者,夜幕降臨,海上便傳來恐怖而尖銳的笑聲,渾身紅光的魚尖牙利齒,繞著船遊個不停。
這些奇形怪狀以恐嚇乘客為主要目的,不損害財產及人身安全,嚇了人就跑,船上24h布滿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顧季。
尤其當大家發現海怪主要是衝顧季去,所有人都躲在艙室不出門的時候,顧季就變成了唯一走路撞“鬼”的人。
對此,顧季表示,真爽啊。
這種情況剛剛出現的時候當然令人害怕。顧季甚至整夜都睡不著覺,生怕早上起來窗戶外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但當他發現每見到一隻海怪,就加50積分的時候……請多多益善。
他清楚這樣詭異而大規模出現海怪,又不傷及船上人貨,必然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但不管搗鬼的是誰,顧季都衷心的感謝他祖宗十八代。
畢竟他的積分已經加到1100了。
從一人一船害怕的睡不著覺,到躺著數積分做夢都笑醒,連著幾天沒休息好。
不過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些海怪來嚇他?
顧季猜是雷茨。
雖然他難以理解海洋皇帝的怒火是這種形式,不過他也真的沒招惹過其他超自然生物了。
這幾天裡,他隻見過雷茨兩次。第一次是夜裡,他半夜間隱隱約約看到窗外站著一條人魚,但被海怪折騰的48h沒睡的顧季困得像狗一樣,扭臉就睡著了。第二天和阿爾伯特號聊天,才知道昨晚窗外的確實是雷茨。
第二次是昨天用晚膳時。他正和布吉、張長發一起說話,突然看到雷茨站在船舷之後。但當時布吉正和他彙報船上的日常工作,顧季當時就沒去找雷茨。
一盞茶之後他看過去,雷茨就消失不見了。
現在是顧季第三次看見雷茨。
為了躲避海怪,這幾天船上的乘客都分外自閉。因此當夜幕降臨,大家都躲在船艙中,隻有顧季一個人在船尾吹風。
這時,他看到雷茨坐在船尾。
“雷茨?”顧季趕緊走上前。雷茨背對著他不說話,顧季張了張嘴,最終猶豫道:“船上的海怪是不是你弄來的?”
他面對雷茨,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虧心的感覺。也許是自己答應的事沒做到,還通過雷茨“刷”了這麼多積分。
“是。”雷茨頓了頓承認。
這不出顧季的預料。此時月亮斜斜掛在天邊,輕飄飄的海風拂過顧季的臉龐和發絲,在黑黢黢的也和滿天的繁星中顯得分為溫柔。
顧季從雷茨身邊坐下,把自己掛在船舷上看星星。正想開口和雷茨說些什麼,他卻看雷茨轉過臉來。
幾天不見,雷茨的面色愈發蒼白。一雙深邃的綠眼睛寫著倦意,連嫣紅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頗有我見猶憐之感。
就這麼深深看著顧季,雷茨憑空落下淚來。
“雷茨?”
顧季大腦一蒙。他慌忙去抹雷茨臉上的眼淚,卻不想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落在船上,隻剩他滿手潮濕,還有甲板上滿地的珍珠。
“你怎麼還哭了呢。”他不知所措道。
“為什麼呢?”雷茨猶如受委屈的小媳婦一般,眼淚一滴一滴從雕塑般的俊美面孔上滑下:“明明是你答應我的事情,你卻要半途反悔。”
“你還要打我。”
“我讓海怪去嚇唬你,你也不在乎……我兩次去見你,你就像沒看見我一樣。”
“我沒有……”顧季像渣男一般弱弱的解釋:“我當時太困了,在睡覺嘛。”
雷茨並不理會顧季蒼白的辯駁。他的控訴聲聲在耳,委委屈屈道:“我就是在海裡很無聊,隻是想要一個陪我玩的人罷了。你居然把鱟全吃了,那可是我攢了好久的零食。”
顧季的良心受到一萬點暴擊。他愈發覺得自己不是東西。可憐的魚魚被自己反悔拒絕,費儘心力派了108種蝦兵蟹將來嚇唬自己,結果不僅沒嚇到,自己刷積分還刷的不亦樂乎。
自己真是太不是東西了。
“都是我的錯。”顧季去拉雷茨的手。他先前很不能接受和男性有拉手這樣的親密動作,但自從雷茨親過他之後,這也確實算不上什麼了。
“你是我的皇帝,我什麼都服從你。”
“你服從我有什麼用?”雷茨抹抹眼淚反問;“如果這艘船沉沒,你就再也不會理我了。如果我把你吃了,那我的晚餐也不會陪我玩。更何況你根本都不好吃。”
真正讓雷茨感到難過的,並不是顧季對他的挑釁,而是顧季非常透徹的順服。
他可以決定很多事情,但他永遠無法乾涉顧季的情感和內心。他可以把顧季變成鮮美的食物,但他永遠不能把顧季變為他的朋友。
雷茨意識到,在人類中,強迫顧季交尾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是我沒有守信用。”顧季定定看著雷茨,緩緩道:“我會理你,也會和你上岸玩,我願意滿足你對我的要求……我也把你當做我最好的朋友。”
雷茨淚水漣漣,輕輕捏住顧季的下巴:“那你給我親一口。”
顧季愣住了。
他看著雷茨俊美的臉龐在自己面前梨花帶雨,竟然不知被什麼驅使著,緩緩吐出一句:“行。”
雷茨俯身吻上來,肆意吮吸著他的唇瓣,長驅直入讓顧季完全無反抗之力。顧季隻覺得雙腿發軟,幾乎倒在雷茨懷裡。
可惡,自己明明是一條直男……
直到顧季滿臉通紅,雷茨才將他放開,還意猶未儘的舔了舔嘴角。
顧季抬眸看去,雷茨的眼睛裡全是滿足的愜意,完全沒有任何哭過的樣子,剛剛的委屈巴巴、傷心欲絕、淚水漣漣好像是幻覺一般。
雷茨想了想道:“我要吃烤魚。”
看著雷茨變臉如翻書,一秒恢複傲嬌小魚的姿態,顧季在心中暗叫不妙。糟糕,他忘了雷茨有說哭就哭的本事了。
看來隻不過博他可憐而已,純情小顧慘遭騙吻。
顧季再次感受到人魚是一種絕對高智商的生物,能把愚蠢的他耍的團團轉。
他在船尾架起支架,任勞任怨開始烤魚。雷茨抱著尾巴坐在火爐邊,輕輕唱起歌。
顧季沒再有眩暈的感覺,但卻覺得緊繃的精神都舒緩很多,渾身好像如沐春風一般。他好奇的問雷茨:“不同的歌會有不同的效果嗎?”
雷茨點點頭,隨口換了一個調子。顧季瞬間覺得胸口一痛,示意雷茨停下來。
婉轉的音調重新響起,不適的感覺也就此消失。
顧季歎為觀止,沒想到雷茨不僅是戰士還是法師,除了狂暴抽人大尾巴以外,還有豐富的讀條,能刀人也能奶人。
“那你是通過歌聲操縱海怪的嗎?”顧季十分好奇,雷茨還有沒有召喚師職業。
“一般不是。因為直接威逼利誘就行。”雷茨好像響起了什麼,皺眉問顧季:“人類不都很害怕海怪嗎?怎麼把羊魚燙成這個樣子,現在它還裹著紗布在家躺著呢。”
顧季語噎:“那它為什麼要往鍋裡遊呢?”
雷茨也說不出話來。
在這個涼風習習的夜裡,一人一魚共進夜宵。顧季小心翼翼的問雷茨能不能再給他搞點海怪來刷分,但雷茨很遺憾的表示附近的海怪全被榨乾了,再也揪不出一隻。
不過雷茨道,等阿爾伯特號行駛到其他海域,就能找到新的海怪。
第二天一早,乘客們驚喜的發現海怪全部都消失了。正常的社交活動終於恢複,船上又回到了愜意自得的狀態中,所有人都翹首以盼幾天後靠岸。
顧季更是要把前幾天少睡的覺補回來,但躺在枕頭上,才發現雖然身體萬分疲憊,但精神卻亢奮的怎麼也睡不著。他成功在海上失眠了。
“我給你搖一搖?”阿爾伯特號建議道:“就像母親搖晃孩子那樣。”
隨即,阿爾伯特號就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上玩起了海盜船。船艙裡喝酒的各位紛紛被酒潑了一臉,以為遇到巨浪連忙逃出來。
顧季裹著小被子要被它搖吐了:“停停停——”
“好吧。”阿爾伯特號停下肆意的搖擺。
第二個嘗試治療顧季失眠的是雷茨。
雷茨的治療顯然比阿爾伯特號更見療效。他唱起輕柔的安眠曲,顧季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一片眩暈感湧上大腦,但卻並不覺得難受。
接著,他便感到自己枕在雷茨的大尾巴上,腦後一片軟軟的觸感。嘴唇上好像覆蓋了什麼濕潤的東西,輕輕舔著他的唇瓣……
嗯,催眠效果不錯,就是催眠師的職業素養不高。
顧季連著被占了幾次便宜,內心逐漸走向釋然。在雷茨心中,他大概也隻是個好玩的玩具罷了。隻要不被嗶——,親親抱抱又能怎麼樣呢?
五天之後,阿爾伯特號來到越前國—敦賀。
越前國位於北路道,有敦賀港這一絕佳港口,與宋國和高麗商人進行貿易。大多數宋國商人往日本販貨,就在這個地方進行交易。
顧季站在甲板上,聽阿爾伯特號一字一句彙報現在的數據:
“宿主顧季,年齡19歲。狀態:良好。”
“海船阿爾伯特號,年齡:-603歲。狀態:破破爛爛。”
“積分:1100。”
“剩餘續航卡:31天。”
“船上貨物:絲綢3箱(1箱進水)、瓷器3箱、藥材一箱、鱟血半桶。銅錢500貫(總資產1500貫)”
“航海物資:食物5箱,淡水5箱。(建議儘快補充)”
顧季心中歎一口氣,雖然聽上去有點寒酸,但比起剛剛到永安港時,已經富裕許多了。
阿爾伯特號緩緩靠岸。11世紀的敦賀並不如泉州繁華,但也頗有異域海城的風情。鹹腥的海風吹拂著漁民們的小船和岸邊的木屋,遠處繁華的集市也可以依稀聽見人聲鼎沸的。
他下船前往大宰府。
宋日之間並無官方貿易,私人海上是航行於這片海域的運貨者。顧季隻需要前往大宰府交上稅負,接著就可以在城中買賣貨物,還有專門的居住場所。
還沒下船,王通戳戳顧季:“你看那個人有沒有點眼熟?”
順著王通的手看過去,顧季看到站在岸邊的一位日本武士。他皮膚黝黑、高高大大,正皺著眉頭朝這邊看過來。
顧季確信,原主絕不認識什麼日本武士。可是……
“我也覺得他有點眼熟。”顧季心跳突然快了一些,好像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先下船吧。”
一行人慢慢走下阿爾伯特號。在顧季踏上陸地的時候,那武士也向他們走來。他攔在顧季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漢話道:“打擾,你們見過王君嗎?”
湊近來看,才能看到武士的皮膚很粗糙,像是在海上風餐露宿貫了的樣子,臉上還有兩道劃痕。
“他是哪位?”顧季在大學時為了讀文獻,是學過日語的。不過此時他頓了頓,還是用漢話道:“宋國人嗎?”
“王氏二公子。”武士皺眉,比劃出兩根手指頭。
顧季面上波瀾不驚,但在場所有人心裡都是一震。
“你是說從泉州出發的,王氏的船隊?”顧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我們在10天前遇上他們。當時王氏的船隊觸礁沉沒,全船隻救上來幾個人,王二公子不幸遇難。”
回頭指了指救上來的幾名客商:“隻救上來了他們。”
那幾人紛紛站出來。大家都知道王二少爺是怎麼回事,但畢竟王二差點把他們全害死,所以沒人在這時候戳穿顧季的謊言。
武士瞠目結舌。他的目光在幾名商人之中轉一圈,頓了頓沉聲道:“請問,有找到王君的屍體嗎?”
“我奉我家主人之令來尋王君。既然王君斯人已逝 我理應稟報主人祭奠。”
顧季沒有把頭顱掛在房梁上的愛好,屍首是由張長發處理的。而王二的屍首留在船上隻會腐爛,因此早早就被眾人扔進大海,現在恐怕已經被魚群撕碎,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了。
“海船遇難,屍骨無存。”顧季做出沉痛的表情:“我們沒找到王二公子的屍體。”
武士愣在原地。除了錯愕之外,凶神惡煞的一張臉上閃過諸多情緒,讓人不禁懷疑王二到底在越前國有什麼關係。
不過這倒不是顧季所關心的。他更關心自己為什麼看著這武士莫名其妙的眼熟。可還沒等顧季發問,就看那武士一抱拳:“打擾了。”
隨即大步離開。
他既然走了,顧季也就放下好奇心,回頭表情嚴肅的看向眾人,淩厲的眼神中比了個口型:“大家統一口徑。”
眾人也嚴肅的點點頭。畢竟要是追究起來,他們都是搞死王二的從犯。
一群人浩浩蕩蕩向大宰府去。敦賀是宋人貿易的首選場所,因此街上宋人不算少,他們也算不上突兀。
“我想起來了。”王通突然拍了拍顧季,臉色變得慘白。
“怎麼了?”顧季奇道。
“那個人,”王通小心翼翼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武士已經消失不見:“我知道為什麼咱們都覺得見過他,你不覺得他和當時的海盜賊首長得特彆像嗎?”
海盜賊首?
顧季神色一凜。怪不得一直有種相似感,仔細想想,這武士確實和當初綁架他的海盜頭子有五分相像,隻不過更加高大一些罷了。
可是當時海盜確實都翻船沉海……他問雷茨:“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那些海盜都死了嗎?”
“死了。”雷茨想了想,肯定道:“當時我身後跟著一群魚,應該很快就吃乾淨了。”
顧季沉思。如果那海盜死了,那麼今天見到的隻是巧合,還是他的親人?海盜好像就是日本人,按年齡來算,剛剛見到的有可能是海盜頭子的兄弟。
但真的這麼巧嗎?
思來想去,顧季決定遠離剛剛出現的武士,會碼頭也要繞著走。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他和海盜真有些親戚關係,知道顧季把那一船海盜沉了……被人找上門來報仇可不是鬨著玩的。
一行人步履匆匆走進大宰府。
在往日裡,在海關之外逃稅漏稅都是常事。不過顧季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拒絕做這種貪贓枉法之事。其他乘客也被海上的一波三折嚇破了膽,不想再和海關惹麻煩,所以全部乖乖去繳稅了。
對於來販貨,並且主動繳稅的宋國商人,大宰府還是非常友好的。官員親自把他們一行人送出門,還給他們安排了城中的住處。
“顧君,請。”官員親自把顧季送出門,卻正見到剛剛出現的武士攔在門前。
!!怎麼……
顧季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
“上杉君?”官員倒是有幾分驚喜:“今日怎麼大駕光臨在這裡?源公子大安吧?”
“我來找這位。”他無視官員殷勤的神情,向拱了拱手:“鄙人上杉信,奉源公子之命,請君到府上一敘。”
“我初來越前國,並不識得這裡人物。”顧季皺著眉頭道:“您認錯人了罷?”
“並未。”上杉信面容謙卑,但海盜賊首的影子卻時常在顧季面前晃動:“源公子與王君是至交好友,聽說王君遭遇不測,公子悲痛欲絕,想邀您去聊聊。”
大宰府的官員也笑臉相迎道:“小郎君莫憂。這是源公子的武士上杉君,他們是從平安京來的大人。”
他附耳對顧季道:“您和源公子有交情,隻不得貨價都能提一成。”
顧季和王通對視一眼。
他們倒不是很在乎貨價能不能多賺一成,而更在乎自己被請去的原因。也不知王二真是這源公子的至交好友,還是得罪過源公子。
“我與王二少爺並不相熟,源公子怕是要失望了。”顧季淡淡道。
“不妨事,”上杉信道:“源公子隻是想知道王君去世時的情況。源公子也想見見幸存的諸君,還望能行個方便。”
“若是諸位事務繁忙,源公子也可以親自到府上拜訪。”
話已至此,顧季就沒什麼推拒的餘地了。畢竟人生地不熟,彆人提出“緬懷朋友”的要求也算不上過分。顧季回頭看了一眼:“我與他同去,諸位就先回去歇息吧。”
眾人分開走,顧季和幾名王氏船上的幸存者都跟隨上杉信離開,剩下的人則回到大宰府安排的住所。王通見到上杉信就想到綁架他的海盜,可恥的迅速溜走了。
張長發倒是自詡對越前國比較熟,自告奮勇和顧季同行。
顧季看著自己身後諸人,稍稍安定。畢竟他們絕對不可能知道王二公子的死和他有關係……更讓他安全感爆棚的,是雷茨正隱身跟在他旁邊。
還有什麼,能比兼具法師·戰士·輔助的超級魚魚戰鬥力更高呢。
一行人前往源公子的府邸。
源公子雖然是臨時下榻此處,但也要遠比顧季想象的豪華。在平安時代典型的院落中,雖然櫻花已經開敗了,但院子裡仍有淡淡的花香芬芳。
他們被請進一間堂屋,畫風景的屏風立在門前。繞過屏風在坐墊上坐下,隱隱的香薰帶著草木的清雅,令人精神舒緩。
雷茨對室內的陳設充滿興趣,顧季卻開始思考源公子的身份。
雖然他和王氏船行搶生意,但這並不意味著兩者是勢均力敵的。王氏船行是經營幾十年的大商行,有十幾條船和完備的運作係統,遠非草莽攤子阿爾伯特號可比。而這源公子雖以及王二,卻全無重視的意味,財力應該不在王氏之下。
再回想大宰府的官員所言,源公子是來自平安京的大人。再加上他的姓氏……顧季又想到,或許他和海盜也有聯係。上杉信和海盜賊首的相似,也許遠非巧合那麼簡單。
深不可測。
一盞茶的時間,便有一位少年繞過屏風,出現在他們面前。
說是少年,絕不過分。
一身烏黑秀麗的長發披在腰間,淺紫色的狩衣上用銀線繡著暗紋。身量不高,雪白的皮膚上是一雙如山間小鹿般靈動的杏仁眼,墨色的瞳孔深不見底,嫣紅的唇中間可以看見塗黑的牙齒。
最令顧季感到震驚的……他看上去最多隻有17歲,絕對是未成年的樣子。
“各位久等了。”他向大家一笑,坐在顧季對面:“這就是顧君吧?初次見面,您真是一表人才。”
“源公子。”顧季頷首。
在顧季悄悄打量的目光中,源公子和每個人都親切的交談了一番,得知他們的身份。在王氏船上幸存下來的幾人中,都是搭乘的客商,並沒有王氏的商人。
聽到這個消息,源公子好像有些失望,但很快恢複如常。
很快眾人被請到不同的地方招待,這間屋子裡獨剩源公子和顧季,還有站在一旁的上杉信。
源公子親自為顧季斟了杯茶:“顧君與王二公子,同是泉州府人士?”
顧季看出源公子與王二間必有瓜葛,連忙撇清關係:“是,但我對二公子的了解屬實不多。先父從前是在南海跑商的,我接手船隻後才第一次到北邊來,還差點沉在海上。”
接著,他又渲染一番海上的風浪,以及王二是如何死得乾淨利索脆。
“顧君能平安靠岸,實在是萬幸。”源公子笑了笑,不知信了多少。
“運氣好罷了。”
源公子抿口茶,勾了勾嘴角:“實不相瞞,我和王君有筆生意,他船上可是有我不少貨。如今王君遭遇不測……還真有點難辦。”
顧季猜到這樣的情況,甚至他猜測王二和源公子還有私人貿易的渠道,能逃掉部分關稅。
“除此之外,”源公子歎息一聲,頗有些少年老成:“王君還欠著我好幾條人命呢,就這麼走了。”
?!
顧季的心狂跳起來,面上卻表現得波瀾不驚,笑道:“我對王二少爺了解不多,源公子可有話要捎給王家?”
“不必,讓顧君見笑了。”源公子示意上杉信:“顧君見過他了吧?上杉君的兄長前幾個月出海,但船在往南一點的海域失蹤了。因此上杉君擔心兄長,更是天天冷著一張臉了。”
“他長兄名叫上杉義,和上杉君有五分相似,更消瘦一些。顧君見過嗎?”
這不就是那個海盜頭子嗎?
顧季背後全是冷汗,面上卻仍是不顯山不露水:“真遺憾,我沒見過上杉君的兄長。”
雷茨感覺到顧季的緊張,盤踞在他身邊。
“海上的風浪也是常事。”源公子歎息,像個單純雅致的少年郎:“人生苦短,不聊這些了。”
氣氛一下子寬鬆下來。顧季笑道:“不妨事。”
“今日叨嘮顧君許久,真是唐突。顧君頭一次來敦賀,我理應儘地主之誼。”源公子拱拱手:“顧君一定沒見過敦賀的伎人吧?若是顧君不嫌棄,今夜可否共風流?”
顧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旁邊雷茨靈魂發問:“這又是什麼?”
他帶著怨氣的聲音響起:“你可是說過,你要專心長情,從一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