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夏太監極少自己出來‘借’銀子,通常都是派親信小徒弟去各位嬪妃家中勒索銀錢。

多數人家敢怒不敢言，怕不滿足夏太監就讓自家閨女在宮裡的日子過不好。除此之外還想通過給夏太監銀子讓自家女兒走的更遠更高。

既不能得罪，又想要巴結。

王夫人心疼銀錢的同時,未嘗不是這種心思。

然而與之相比的王熙鳳卻洽好和她不是一條心。

元春越好,二房就越會壓大房一頭。隻要元春不好不壞，二房就沒有盼頭。至於說盼著元春封妃，封貴妃，成為皇後,太後這樣的想法……王熙鳳覺得那才是異想天開呢。

當今那麼多成年的兒子,又有多少是母妃尚在的？

當今一把年紀，哪天兩腿一蹬就沒了。元春現在還沒有生育子嗣，就算是生了皇子，元春可以封妃，封貴妃,可她又憑什麼能成為皇後，太後？

拋開兩房恩怨，王熙鳳都不舍得讓二房分家出去單過，自是更不會舍得出這筆打水漂的錢了。

彼時，王熙鳳對著王夫人陰奉陽違的玩了這一手後,先跑到王夫人那裡賣了個乖,出來後更是讓人放出話去說是當了兩個項圈才湊齊了五百兩銀子。

沒幾天莊子上的收成都送進府裡來後，王熙鳳直接從公中提了五百兩銀子到自己的私房裡。

一前一後,淨掙一百兩銀子不說，還辦了件實在事。

另一邊，夏太監派來的徒弟一肚子氣的回去了，先將四百兩的銀票交給夏太監，隨即便添油加醋的將王熙鳳乾的事說與夏太監知曉。

王熙鳳心臟著呢,她話裡話外都是太太懶得見你，將你推到我這裡。咱們賈嬪娘娘宅心仁厚，到是縱著一些沒有分寸的人不知道深淺了。

本來就夠難聽的話，再被夏太監這小徒弟火上澆油的那麼一學，夏太監的臉色瞬間就黑成了鍋底灰，拍著桌子站起來，一邊在屋中回來踱步，一邊大罵榮國府的人不知好歹，欺人太甚。

夏太監也是有實權的人物，若非如此他也沒那個臉面到處‘借’銀子，於是氣過之後便開始安排人給元春小鞋穿。等到元春這邊處處不順心，加之她身邊的‘鬼’讓她聽到的那些聲音後，元春便在極短的時間內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夏太監在搗鬼。

不明白夏太監為什麼這麼做的元春還特意讓抱琴帶著重禮去打聽了一回。等元春那邊終於打聽到什麼消息以後，又趕忙派人往府裡傳信。

王夫人得了信，鐵青著一張臉將王熙鳳喚了過來。王熙鳳自是不肯承認她乾了什麼，而是口齒伶俐為自己辯解，“太太這話，我再不敢應的。不說娘娘是我嫡親表姐，隻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我隻盼娘娘好的，再沒得為了幾兩銀子就扯娘娘後腿的。平兒，你去將當票取來。”

說到這裡王熙鳳又使喚平兒去將她早前花了幾兩銀子買來的做證據的當票拿來給王夫人自證清白。

“原是想著早點將項圈贖回

來過年的時候好戴，前兒不湊手那錢便又支出去了。幸好還沒贖回來，也正好可以將票子拿來給太太瞧瞧是不是當了五百兩。要麼不給，要麼全給，我就是再蠢笨也知道這個道理。”王熙鳳拿著帕子在眼角摁了摁，將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擦掉，又繼續說道：“隻太太您細想，若當真舍不得那銀子，我又何苦還給他四百兩？至於太太說的那些話，我再不曾說的。”

是呀。

真若不想給銀子，也不至於要五百兩卻給四百兩了。

【聽著是有幾分道理。】

【鳳丫頭若真想要使壞，也不能做得這般明顯。】

【莫非真如鳳丫頭所說，是那閹貨陷害他們？】

王熙鳳聽到王夫人心中多了幾分遲疑，又連忙乘勝追擊的說道：“人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夏太監什麼德性太太也是知道的，他徒弟隻學個皮毛也是夠了。保不齊就是他這徒弟將那一百兩銀子貪了去，又賴在咱們頭上。”

雖心中已經將王熙鳳的話聽進去了幾分，可王夫人仍舊有些懷疑。等回頭平兒拿了當票回來，王夫人到有七分信她了。

不過信不信王熙鳳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怎麼才能讓夏太監彆再給賈嬪小鞋穿了呢。

王熙鳳聞言，眼珠子轉了轉，竟又給王夫人出了個又餿又賤的主意。

請老太太出面，讓老太太求一回姑太太。

“……林妹妹與小公主親密無間，小公主在當今和皇後那裡又都說得上話。不妨請小公主跟皇後娘娘提一提？”王熙鳳歎道，“縱使知道是那小太監在中間使壞，咱們又能做什麼呢？與其一味揭穿那小太監，不妨雙管齊下，再給咱們娘娘找個靠山。”

雖然小公主不是皇後娘娘親生的，但卻是改了玉碟記在皇後娘娘膝下做嫡公主的。換個角度想一下吧，若是寶玉跑到二太太面前替趙姨娘說好話，說府裡的賴大苛待趙姨娘，就問二太太氣不氣？賴大知道了會不會繼續給趙姨娘穿小鞋吧。

哦，還不是生育過的趙姨娘，而是沒有生育的周姨娘。

若是真采納了這個主意，那倒黴的肯定還是元春。

“可是皇後，”王夫人哪裡知道這些，聽到王熙鳳這麼說先是頓了頓，然後看向王熙鳳輕聲道：“皇後一向不得寵，太子那事後，也隻剩下些體面罷了。”

“咱們娘娘年輕貌美，也有聖寵。皇後娘娘這樣的處境不更應該拉攏咱們娘娘。”王熙鳳伸手指了指東方，“便是衝著那一位，皇後也會優待咱們娘娘幾分的。”

“甄貴妃那裡？”王夫人沒將話說完，隻用眼神詢問元春要是靠上了皇後，會不會得罪甄貴妃。

若當今立的儲君就是甄貴妃所出的皇子，元春此舉豈不是得罪了未來的太後？

“若……不是呢？”王熙鳳暗示王夫人：“皇後無子無寵，若咱們娘娘懷了龍嗣，皇後還能不幫襯著？”

其實這些話王熙鳳自己都不相信，她這麼說不過是想要徹底轉移王夫人的注意力罷了。

總之是靠著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再度將王夫人忽悠了一通，以為此事就要過去的時候，王夫人卻在王熙鳳臨離開前叫住了她，

“將那當票子留下吧，昨兒剛得了些利子銀，回頭我讓周瑞家的先將項圈給你贖出來。如今日子越發艱難，好在我讓人拿了嫁妝貼己出去放，偶爾得些利子，手裡也鬆泛些。”

王熙鳳聞言臉上的笑意僵了下，隨即就將那當票遞了出去，面上不顯心中卻急得不行，卻還不敢多想。

那當票是假的，拿著當票可取不出項圈來。然這會兒王熙鳳卻不敢表現出來，而是一副感激不已的看向王夫人，心中不停的轉著：

【還是姑媽對我好。】

【旁人總說我胳膊肘往外拐，可誰又知道姑姑待我有多好呢。】

【親娘也不過如此了。】

【為了姑媽，為了娘娘和寶玉，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唉，這個家裡，也就隻有姑媽一心一意為我了。】

王熙鳳不知道她姑媽今天能不能聽到她的心聲，不過還是試探了一回，在說了前面兩句的時候見王夫人眼神中多了一點溫和，瞬間便明白她姑媽今天是能聽到她心聲的，於是立即用心聲‘感激’了王夫人一回。

也是趕巧了，王夫人收到宮裡消息的時候還沒用掉今天的讀心名額，將王熙鳳叫過來時就是想要知道王熙鳳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便直接將這個名額給了王熙鳳。

王熙鳳是知道王夫人，薛寶釵等人都有讀心術的，為了不讓人窺視自己的心聲，她平日裡將大靖律倒背如流不說，同時也為了不讓人懷疑她，王熙鳳還用一種並不隱晦的隱晦方法以眾人心照不宣的方式尋了一段求子經文。

默背大靖律多少有些突兀，所以王熙鳳最近一段日子每天都在心裡默背那段求子經文。時間長了，到也鍛煉出了一心二用的本事。

就在剛剛王夫人與王熙鳳說話時，耳朵聽著王熙鳳的自辯，腦中聽著那段經文。現在因為當票的事讓王熙鳳‘感動’了，到是聽了不少心聲。

怎麼說呢，就挺滿意的吧。

不過王夫人會主動替王熙鳳贖項圈可不是讓她感動的。

一是即便王熙鳳說得天花亂墜，王夫人也要確認一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二一個則是向王熙鳳透露‘放利子錢’這個事。

她愛財，但王熙鳳更愛財，哪怕她熟背大靖律也未必不會受到誘惑。總之王夫人不相信有這麼個掙錢的買賣王熙鳳會不動心。

一旦她動了心……

王家姑侄在賈家的地盤上鬥法，旁邊還住著王家的親戚觀戰看熱鬨，若說這榮國府不是王家分舵鬼都不信。

此時王熙鳳滿心感激的出了榮禧堂，一路上面色不顯，心中仍然轉著她的求子經文，到了自己屋中，王熙鳳才開始著急起來。

真沒想到二太太竟然還能來這麼一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二太太發現她。

怎麼辦？怎麼辦？

“讓林之孝倆口子速來見我。”等此間事了，她一定要開一間自己的當鋪以備不時之需。想罷，王熙鳳又派人去盯著周瑞家的。

這廂，王熙鳳正在屋中緊張不已的想著對策，排兵布陣。另一邊王夫人也已經讓周瑞家的拿著當票去贖項圈了。旁人都離開了，等王夫人一個人的時候才開始琢磨著寶玉尚公主和娶黛玉間的利弊得失。

小公主沒有親兄弟，也隻是血脈高貴，但皇帝這麼個年紀怕是也庇護不了小公主多久，娶黛玉就不一樣了。

林如海是吏部侍郎，年紀也不大，再乾二十年沒問題。林家的門第，林如海的官階，還有黛玉自己的縣主爵位……細細算來到是最適合寶玉的。可無論黛玉和林家有多好，隻一個賈敏就可以抵消這一切了。

王夫人深知以門第結親，她兒子真不是良配。更重要的是，賈敏是絕對不會讓她閨女給她當兒媳婦的。

想要娶黛玉，就得從上面使力。

賜婚？

她家元春有那個體面嗎？

搖了搖頭，王夫人決定暫且先放下這些事，因為她實在不想再打擊自己了。

王夫人多少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但很明顯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

這日林遐放學回府，半路上就被薛蟠給攔了個正著。

一聲自家兄弟直接將林遐整懵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