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早起林如海去上朝,林遐在管事家丁等人的護送下去書齋上學。黛玉陪著小公主去紅螺寺吃素齋了，寧望雪對素齋不感興趣，見賈敏要回榮國府便跟著賈敏過來溜達了。

二人到了榮國府先陪賈母打了一會兒牌,之後寧望雪就被賈敏打發到了榮國府的女學堂跟三春上課去了。

晌午寧望雪跟著三春回榮慶堂用午飯。飯畢,賈敏看著在悄悄打哈欠的寧望雪還在想著是睡個午覺再離開,還是現在就帶著寧望雪回家,不想就這麼會兒功夫,就有下人來報說是薛家人到了。

一聽說薛家人來了，寧望雪就激動的跟打了雞血一般的仰頭看向門口,心裡更是瘋狂吐槽。

先是看著起身往外走的王夫人和王熙鳳等人吐槽了一句‘殺人犯’，隨即就吐槽古代沒人權,百姓不是人。最後竟一臉慚愧的檢討了一回自己有多雙標。

當初在揚州的時候,林如海和賈敏也是杖斃過人，並且讓人去觀禮,殺雞儆猴的。可為什麼她那會兒就沒覺得這倆口子殘酷殘忍，血腹沒人味呢？

都是殺人，她接受不了薛蟠又是為什麼呢？

沒多少真情實感的檢討了一回自己的雙標,隨即便又將思緒放到了即將入府的薛家人身上。

寧望雪的心聲太過雜亂,跳脫,留在屋裡的賈母和賈敏都有些頭疼。

沒聽到什麼有用的,還吵得人腦仁疼。

薛家不過是王家的親戚，有王家姑侄和李紈這個王夫人的兒媳婦去迎接也就夠了。

因是剛吃過午飯,三春,寧望雪，還有賈敏和邢夫人都在賈母上房，此時眾人先目送那三人出去迎人，之後便又笑著聊起了家常。

聊的自然是早年王家和薛家那點事,以及嫁到王家的薛姨媽當年在京城時給賈敏母女留下的印象。

不過相較於多年不曾見過薛姨媽的賈母，賈敏前兩年還見過幾次薛姨媽。

三春和寧望雪都睜大眼睛的聽賈母二人說這些陳年舊事。說了差不多一刻鐘左右，賈母便站了起身。

吃完飯還沒挪動兩下呢，賈母想著一會兒見了薛姨媽估計還要坐上小半天，便朝鴛鴦伸了伸手，準備到院子裡走一走。

於是賈母左手扶鴛鴦，又伸手扶賈敏的便出了上房，不想剛走到廊子下還沒往外走呢，王夫人三人便領著薛家母女進了院子。

【要不是知道老太太是‘富貴不能移’的品格，我都要以為她老人家是特意帶著咱們恭迎薛家大駕的呢。】

【這待客之道，可還真誠？】

因距離之故，薛寶釵並不能聽到寧望雪的心聲。不過她的視線卻也在廊子下的那一群人中飛快掃過。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三個打扮差不多的姑娘，一個打扮得更為精致華貴的女孩，還有兩個一清雅一老氣沉沉的中年貴婦。

早在來京前，薛寶釵便已經對賈家的情況有所了解，剛剛跟著王夫人一行往這邊來的時候

，也聽王夫人跟薛姨媽提了一嘴賈敏今天回娘家的話。

雖不曾見過賈敏和邢夫人，但憑借賈敏的站位，還隱隱約約與賈母有幾分相似的面龐，薛寶釵也能第一時間分辨出來誰是賈母親生的，誰是不招賈母待見的邢氏。

另外，王夫人沒特意提黛玉和寧望雪，但薛寶釵卻是知道四個年紀相差無幾，但打扮更精致的那個一定是林家的。

寧望雪眼睛微圓似杏眸，她又是小圓臉，因為年紀此時臉上還帶著嬰兒肥。

雖然寧望雪示人的形象透著一股子天真嬌憨，但她本人卻正好沒那玩意兒。不過她不說話，也不在心底吐槽時，看起來到是猶如嬌養在象牙塔裡，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

可惜……她用實力給自己的心聲冠了個‘碎嘴子’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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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人穿衣打扮都極為講究，什麼身份年紀穿什麼樣的衣裳，戴什麼樣的首飾。

薛寶釵年紀略大些，此時五官也已經長開了不少。她穿著大紅牡丹團花鬥篷，裡面一件杏黃色牡丹刺繡圓領褙子，下著桃紅色牡丹長裙。烏黑的頭發戴著一隻小鳳釵和一隻燒藍鳳尾簪花，看起來亭亭玉立，端莊美好。

就是這個寶姑娘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非常矛盾的氣質，讓人無端的不想靠近。

寧望雪覺得進來的人不符合她對薛寶釵的印象概念，卻又說不上來真實的薛寶釵為什麼是這樣的。

如果寧望雪知道這世上有讀心術這玩意兒，那她就會明白為什麼薛寶釵不符合人物性情設定了。

無他，移了性情。

薛寶釵在一年多以前便得了讀心術。相較於旁人的讀心術，薛寶釵的讀心術就有些意思了。

她可以聽到有錢和有權勢之人的心聲。

而這個有錢有權勢，又是以她薛家家世做衡量標準的。

換言之，就以薛家現在的地位，薛寶釵能聽到大部分地位家產比他們家高之人的心聲。

薛家是皇商之家，有錢卻無任何權勢，住在金陵時薛寶釵也曾跟著父母去過不少達官貴人家裡。小小年紀就看遍了父母為了生意精打細算，討好奉承，趨炎附勢的模樣，可以說在這種家庭長大的薛寶釵原本骨子裡就是高傲又自卑。

她的高傲來源於出身皇商薛家，自卑也是因為她出身商賈人家。後來薛家家主病逝後，薛寶釵又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心性就已經不似其他沒經過事的小姑娘單純了。

原本得到讀心術的人在心態上都或多或少有些變化，大人尚且把持不住，更何況是小孩子。薛寶釵今年才十歲，一年多以前她也不過八.九歲大小。小小年紀就得了這麼一份讀心能力，難免不生出幾分張狂和高高在上之態。

她又比旁人聰慧幾分，知道自家出身不比旁人，一邊告訴自己要低調，隨時從分，端莊守拙。一邊又自負於得蒼天厚愛，手握讀心術，對前程和未來期許甚高。

可以說這一年多的時間，薛寶釵對她能聽到心聲的人諂媚討好

，對聽不到心聲的人客氣中帶著幾分疏離和高高在上。

薛寶釵雖極力壓製，但她身上卻滿滿都是自信，自負，躍躍欲試以及對人對事都高高在上的俯視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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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與薛姨媽走在前面，李紈與王熙鳳將寶釵夾在中間走在後面，被丫頭媳婦簇擁著來到榮慶堂的院子裡。不等她們走近，賈母便扶著鴛鴦和賈敏的手走到台階下，一副喜相迎的模樣。

“老太太！”薛姨媽連忙上前兩步，先深深下蹲給賈母行了個禮，隨即站起身笑著跟賈母寒喧道，“多年不見，老太太竟還跟當年一樣，半點不見老。”

“怎麼沒老？頭發都白了。”賈母笑，“姨太太一路上都好？”

【真不好也等不到現在問了吧？】

【話說您老這個‘不好’指的是山賊水匪還是各種天災呢？】

【為什麼沒人想過組織點人手在路上嘎了薛家娘仨，栽贓山賊獨占薛家家產呢？】

賈母：你們仙女都是這種心性的？

賈敏：阿彌陀佛~

王夫人/王熙鳳：真是……好主意！

薛寶釵：“……”

什麼什麼？你們都在說什麼？

榮國府這地方真是貴人雲集呀，同一時間進到腦子裡那麼多聲音，雜亂的她是一句話都沒聽清。

“托老太太的福，一路上都好著呢。”薛姨媽回了賈母就轉頭看向一旁的賈敏，“也有兩年沒見著姑太太了，姑太太一向可好。”

賈敏頷首，臉上也帶著幾分笑意，“揚州一彆，也有四五年不見了，竟不想還能在京城遇見你們娘們。”

寒喧了一句，薛姨媽便喚站在身後不遠處的薛寶釵上前給賈母等人見禮。

是時，有丫頭拿來蒲團，薛寶釵便跪了上去。用著南邊人特有的發音端莊溫柔的給賈母磕頭行禮。禮畢被等在一旁的王熙鳳扶起來後，又屈膝給賈敏和邢夫人分彆見了禮。

等與長輩們見過禮了，這才輪到三春和寧望雪。

“這是你二妹妹，三妹妹和四妹妹。”王夫人笑著對薛寶釵介紹完三春，又一臉溫和慈愛的朝光顧著腹誹吐槽慢了半拍走過來的寧望雪招了招手，“這是姑太太家的望雪，也比你小了幾歲。林丫頭今天陪公主禮佛去了，改日再見吧。”

原本王夫人是不想提黛玉的，但她怕薛寶釵分不清寧望雪的身份，這才多提了一嘴。

若非王夫人補充的這一句，薛寶釵還真不知道面前穿得比誰都精致貴氣的小姑娘竟然隻是一個身份不明的野孩子。

這幾年王夫人時常與薛姨媽通信，信上自是對賈敏各種詆毀和抱怨。不管寧望雪是什麼身份，賈敏想用寧望雪氣死她的事情卻是不爭的事實。

薛家是知道寧望雪的，他們不光知道寧望雪的出身來曆，還曾想將薛寶釵送到林家頂替寧望雪給黛玉做玩伴。

當時薛家家主病重，雖然已經放棄進軍販鹽圈子，卻還是想要給自家找個靠山。

如果薛寶釵進了林家，那薛家就搭上了林家這條‘官船’。江南的鹽商多多少少會給林家面子，薛家那些族人也不敢明面上欺負他留下的孤兒寡母。

薛家長房有京城王家和榮國府，但那也隻是能震懾一些薛氏族人和沒啥底蘊勢力的人。但若是再靠上林家，鹽商不會擠兌薛家的生意，就能保證薛蟠在他死後可以順利接管薛家。與此同時，還能給自家閨女掙份好前程。

可惜賈敏並沒有同意這個扶貧計劃，薛家主也隻能遺憾不已的將這件事情跟薛姨媽和寶釵提了一回。

薛姨媽雖有些可惜，卻也沒放在心上，但寶釵卻放在了心上。

那會兒她沒有讀心術，但她卻也有著幾分傲氣。天天被父母拿來與不成氣的哥哥做比較，寶釵就蠻自信的。

這種自信讓寶釵聽到這種事後，又是委屈又是憤怒，甚至是直接遷怒上了寧望雪。

給林家女做玩伴就已經夠委屈她了，林家卻還選幾兩銀子買回來的下人丫頭不選她百年薛家的嫡出大小姐。

這是什麼？

這就是赤果果的奇恥大辱。

原本就將這件事情記在心裡的寶釵又在薛家主過世後感受了一回世界的惡意，那會兒寶釵便一直幻想著如果當初林家願意留下她，是不是她們娘仨的日子就會好過些？

就在這種幻想中，寧望雪和黛玉被封為縣主的消息由王夫人傳到了金陵。

接到消息的薛姨媽和寶釵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如果當初陪在黛玉身邊的是她家寶釵（她自己），那這個縣主的冊封是不是就會是寶釵的。

是的，自打薛家主病世後，薛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來，消息滯後的薛家人並不知道那個大多數人都心照不宣的消息。

那個消息，王夫人也出於私心和膽怯而不敢直白的在信裡告訴薛姨媽。於是薛姨媽與寶釵便以為寧望雪的這個縣主就是蹭了黛玉的順風車。

滿腔的不甘，嫉妒和怨恨瞬間決了堤。

此時知道面前的小姑娘就是搶了自己縣主身份的寧望雪，寶釵雖極力掩飾卻還是微微透露了一絲嫉妒。

這一幕有人看到了，也沒人沒看到，不過沉浸在原著與真人對比中的寧望雪並不曾注意到寶釵對那衝天的怨氣，而是自顧自的在心底來了一句：【這個寶姐姐……差了那麼點意思呐。】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特彆大的‘點’。】

寶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