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往日裡寶玉愛睡懶覺,賈母又溺愛他,為了讓寶玉睡好,甚至是將榮慶堂的早飯時間都往後推遲了。
今日賈敏回娘家,王夫人再不樂意也阻止不了,怕多年沒回娘家的賈敏一大早衝過來再撞見了,收拾自己時就讓人去賈母的碧紗櫥看看寶玉起了沒。
原本賈敏就已經磨刀霍霍了,再讓她抓到什麼話柄短處,就更不好收場了。
兒呀,往日賴床就賴了,今日你可得給娘掙口氣。
金釧急步走進碧紗櫥,一進來就見襲人又是哄又是勸,可寶玉仍是將自己裹在被子裡怎麼都不肯起床。金釧見狀眼珠子轉了轉,直接上前跟被子裡的寶玉笑道:“老太太常說姑太太年輕那會兒可是滿京城都數得上數的標誌人物,如今咱們闔府的姑娘奶奶們都一個比她長得好的。聽說姑太太家有位表姑娘,隻比二爺小上一些,也不知道她長的像誰呢。”
“是了,是了,我昨兒還聽老太太說起姑媽和林妹妹了。”將腦袋都埋在被子裡的寶玉動了動,下一刻便掀開被子坐起來了,“上個月雲妹妹家去了,老太太還說雲妹妹要給他們太太守孝這幾年都不來咱們家了。走了一個雲妹妹,又來了個林妹妹,妙哉妙哉,一定要讓老太太留下林妹妹才好……”
襲人看了金釧一眼,視線又在屋中的其他丫頭和寶玉奶娘李嬤嬤身上轉了一圈,便轉身去取寶玉的衣裳了。
這一屋子侍候寶玉的人為什麼就隻有她在勸寶玉起床?
真以為咱們不知道怎麼勸寶起來?
想到最近王夫人那副肝火旺盛的樣子,襲人不由在心中冷哼:回頭寶玉人來瘋的鬨起來了,你就等著這話傳到太太耳朵裡去吧。
襲人姓花,本名珍珠,幼時家中貧困被賣到了榮國府為婢。她是外面買來的,想要在滿是家生子和其他外面買來的丫頭中搶占一席之地,自是費了不少心思手段。
一般勳貴府邸的下人常見的來曆就有四種,一是當年開衙建府時買回來的下人經過數年的生養,自然而然發展起來的家生子。一如榮國府的賴家;二是府中太太奶奶們的陪嫁人員,如王夫人身邊的周瑞夫婦;
第三種便是從人伢子那裡買回來的仆役以及下屬或是奴才孝敬的奴下奴。前者的代表人物是襲人,後者則是剛剛被賴嬤嬤送進府的晴雯。
第四種也是最後一種種則是由皇帝賞賜有功之臣的罪臣家眷,戰俘奴隸,屬國貢品等。像是什麼昆侖奴,菩薩蠻,新羅婢……
前三種是最普遍也最常見的,而第四種嘛……至少現在的賈家和並未立下什麼大功的林如海都沒那個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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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孤身一人被賣到榮國府,在吃了些苦頭後,便用儘手段擠進了賈母的榮慶堂。
榮慶堂裡養的三位姑娘都沒什麼體面,最有體面的就是闔家的鳳凰蛋賈寶玉了。所有人都知道侍候賈寶玉更有前途體面,襲人一個外來的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就進入賈寶玉的房間?
後來襲人發現老太太憐惜娘家的侄孫女史湘雲,時常接她來府中小住。發現府中的丫頭都害怕賈母會將自己指給史湘雲時,襲人眼珠子轉了轉便決定賭一把。
和襲人一樣被賈母指派去照顧史湘雲的還有翠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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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有些小心思,凡是頂到前面的活她都讓給翠縷,讓翠縷在主子跟前露面。但所有會讓人知道體貼細心的差事則全被襲人攬了過來。時間長了,所有人都習慣了史湘雲身邊跟著的是翠縷,留在房中看屋子的是襲人。
老實本份,不爭不搶。
上個月,史湘雲回史家守孝也下意識的帶走了翠縷,而留下了襲人看屋子。
史湘雲要回家守孝,這一去肯定是要三年打底的,之前史湘雲就住在賈母的西邊暖閣裡,史湘雲住時需要有人守著屋子做些針線,可史湘雲走了又哪裡還需要人看屋子做針線呢。不可能讓人就這麼閒著,正好史湘雲和寶玉玩的來,寶玉對襲人也熟悉,於是襲人就順理成章的進了寶玉屋中侍候。
還因為寶玉學了幾首詩,正式從珍珠改名為襲人。
不過此時寶玉房中還有不少老人,像是可人媚人這些侍候了寶玉好幾年的家生子。襲人想要熬出頭還得先將前輩們都熬出去才行。
……
寶玉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完事就噠噠噠的跑了出去。賈母有讀心術自然知道寶玉是不是她親孫子,她對寶玉的態度從此自始至終都不曾改變,甚至是在那件事鬨出來以後對寶玉更加的溺愛。
這種溺愛不像是真的想要給寶玉撐腰,更像是在刷寶玉的好感度。
光是從這一點上就可以隱隱察覺出賈母的某些矛盾心態。
她一邊覺得自己有了春秋,未必還能活多久,儘可能的縱情享受晚年生活才是王道。可她一邊又擔心自己活得太久,怕更老的時候兩個兒子活不過她,再讓她老無所依,所以她用溺愛的方式拉攏孫子輩的寶玉,給自己的晚年再上一份保險。
在一個家庭中,管教孩子和溺愛孩子的人在孩子心底的地位是不一樣的,親近的程度也是不一樣的。賈母這是借著自己的年紀和輩份用溺愛的方式踩著兒子兒媳婦搞了一把‘上位記’。
拋開那些也許連賈母自己都說不清的心思,其他人原本就是看在賈母和王夫人的面子才捧著寶玉的,雖說現在仍舊看著她們婆媳不敢對寶玉有任何怠慢,但心裡卻時常轉著那個狸貓換太子的事,對寶玉……也隻是形勢所在,不敢落井下石罷了。
此時寶玉就在一屋子丫頭婆子的問好聲裡,三步並兩步的撲到賈母懷裡一臉天真的問賈敏和黛玉怎麼還沒來。賈母攬著寶玉,笑著吩咐人傳話賈璉,讓他速去林家接人。
趁著王熙鳳早起去侍候老太太,賈璉又拉著屋裡的丫頭胡鬨了一回。早飯才吃了一半就得了差事,賈璉隻得飛快的扒拉了幾口,勉強將早飯吃完這才去林家接人。
在林家見到了疑似自己親堂妹的,被自己親姑媽收為侄女的,傳說中跟元春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寧望雪後,賈璉第一時間就想派小廝興兒回府報信去,可話都到嘴邊了他又頓住了。
沒人知道賈璉這輩子最討厭的人是誰?
沒錯,就是賈珠和賈寶玉這對嫡親兄弟。
小時候,因有賈珠珠玉在前,所有人都用一種踩著他的方式誇賈珠如何如何好。然而賈珠帶給賈璉的陰影還沒消失,含玉而生的寶玉又成了新的鳳凰蛋。
在賈璉看來他小時候過得不如意,都是這倆兄弟奪走了他所有的寵愛和地位。
這麼想也不算錯得太離譜。
一個‘彆人家的孩子’就夠讓人受的了,賈璉竟倒黴催的攤上倆兒?
攤上就攤上吧,可更倒黴的是他與這倆彆人家的孩子還是一個府邸住著的堂兄弟。
賈璉親娘早逝,親爹還不將他放在心上,榮國府又是二房管家,榮國府的下人最會踩低捧高之能事,夾在這對兄弟中間的賈璉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即沒自閉,也沒抑鬱,可能都要歸功於他滿腹的花花腸子……
如今賈珠死了,寶玉又傳出了狸貓換太子的流言……賈璉心忖為什麼要給府裡通風報信,讓他們有所準備?
就應該讓他那毫不知情的姑媽將他嫡嫡親的小堂妹帶到府裡去。
要是能坐實了寶玉是冒牌貨,這個小堂妹彆人不認,他認!
……
賈璉騎著馬護衛在林家車隊左右,心裡想的都是這些年因賈珠和寶玉受到的委屈以及對今日賈敏省親小堂妹認祖歸宗的期待。
而坐在馬車裡的賈敏則讓染香微微掀開了車簾一角,給林遐看看京城的街景。
揚州也是繁華之地,其熱鬨不遜京城,不過揚州位於江南,京城位於北方,兩者間還是有些不同之處的。
林遐歪著小腦袋看得聚精會神,賈敏則小聲吩咐乘同輛馬車的高嬤嬤到了榮國府後一定要看護好林遐。
榮國府小孩子多,除了大房的庶女迎春,二房的庶女探春還有寧國府賈敬繼室所出的惜春三個小姑娘外,還有被她老娘溺愛的不成樣子的寶玉以及賈珠留下的蘭哥兒。
小孩子玩到一起沒輕沒重的,賈敏擔心自家兒子會被欺負,這才著重吩咐了高嬤嬤一嘴。
她兒子養到今天不容易,彆說磕著碰著了,就是閃一下她都得心疼好半天。雖說孩子不能溺愛,也要經得住摔打,可她兒子年紀在那裡擺在那裡呢。
都還沒開蒙呢,摔什麼打什麼?
相較於賈敏的小心謹慎,另一輛馬車裡的黛玉和寧望雪一如昨日進城那般將車窗簾掀開一角同樣目不轉睛的看向馬車外。不過兩人說的話卻讓隨侍在同一輛馬車裡的周嬤嬤,沉香和攬香滿頭黑線。
“……要是被拐了,你就想辦法往人多的地方跑。世人趨吉避禍,呼救未必有用,回頭拐子追上來了說你是愛說謊的自家小孩,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就聽我的,直接砸人家的攤子鋪子,什麼值錢你就砸什麼,什麼人不能惹你就使勁的去惹他。你砸了人家
的東西,店主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要是惹了不能惹的人,人家不會為難你一個小孩子,肯定要找你家大人說話的。
昨兒在船上,鶴哥兒失手摔掉的那個碗,我聽說就值二兩銀子呢。二兩銀子,二兩銀子,哎呀,我也不知道二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不過賣個小孩頂天也就幾十兩銀子。”寧望雪歪頭想了一回二兩銀子的購物力,發現她對這個真沒啥概念便一語帶過了,“他們賣了你才能得多少銀子?拐子有那麼多錢賠人家嗎?縱使他有,他真能舍得拿出來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管有沒有,不管舍不舍得,屆時你隻要告訴那些人你是誰家的小孩,隻要他們送你回家,你家不光能賠得起,還能十倍百倍的賠償。財帛動人心,這種時候你一定不要謙虛……”
黛玉聞言,微微低下頭,小手扒拉了一回脖子上的禦賜長命鎖,微微有些悶悶不樂,“……我就隻值幾十兩?”
我身上的衣料百兩銀子一匹,而我竟然還沒有一匹衣料貴?
情何以堪呐~
“那你以為呢?”寧望雪看向自己和黛玉姐弟同款卻仍有些區彆的長命鎖,也伸手扒拉上面的大東珠玩,“不過你長的好看,應該還能多賣幾兩銀子。”
黛玉:並沒有被安慰到。
“娘親說英蓮會被拐也是甄家人之過。”甄家不是沒有其他下人的人家,他們就不應該隻讓一個男仆抱著個小姑娘去看花燈。如果是他們家,丫頭嬤嬤家丁護院那麼多又怎麼可能會被拐子拐?不過剛想到這裡,黛玉又想到了年前寧望雪被拐的事,心忖了一句娘親說的也不全對,就又問寧望雪要是跑不出來怎麼辦?
寧望雪想了想,說道:“…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遇上拐子千萬要冷靜,彆跟他們硬碰硬,先示敵以弱,誒,說白了什麼弱不弱的,就是先裝乖,等他們放鬆警惕了你再跑。彆聽那些傻缺瞎嗶嗶,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了。”
說到這裡寧望雪又想到後世網上的一個段子,說是一個男的被人販子關起來了,人販子還用了兩條狗看著他。那男的也沒慌,老老實實的被關著,不過卻每頓飯都省出一半口糧喂狗。連著喂了十天半個月,那男人直接牽著被他喂熟的狗跑了。
寧望雪斟酌了一回淺詞用句,便將這個差不多是笑話的段子說給黛玉聽。
黛玉本就聰慧,聞言也多少領悟到了寧望雪話中之意。
隻要能活下來,就有逃回家的希望。
周嬤嬤聞言卻是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要說什麼又顧及此時身在馬車裡,可心中卻極不認可寧望雪最後一句話。
女人的貞節名聲大過天,那可是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關鍵時刻自儘以保全名節不光可以避免讓自己陷入更不堪的境遇,也不會連累了家中姐妹和闔族女眷。
幸好周嬤嬤顧慮著身在馬車上不是講這些規矩的地方,不然……寧望雪肯定會像對付拐子那般給周嬤嬤也來一個愛的電洽洽。
在國家大義面前,舍身取義責無旁貸。若隻是為
了一些無關輕重的玩意兒就讓人去死……有病吧?
~
【你瞧瞧,你瞧瞧,要不是有你娘跟著,哪怕你爹活著,你外家都會讓你走西角門。】
榮國府大開中門迎接回家省親的姑奶奶。馬車進了大門,賈敏又帶著寧望雪和黛玉在儀門內下馬車,之後又坐了榮國府中的軟轎來到垂花門前。
在下車換轎時,寧望雪知道他們是從中門進府的,就又止不住在心裡各種碎碎念。
其實此時的寧望雪已經知道原著中黛玉走西角門的事並不是黑點了。
勳貴人家的大門,尤其是最中間的中門除了婚喪嫁娶,女子回門省親以及迎接貴客等重要時刻才會打開外,其他時候都是緊閉的。
當然了,一般情況下普通客人來府裡做客,榮國府也不會大開中門。連著他們自家的主子進出,一般開的都是大門旁邊的側門。
黛玉是晚輩,年紀還隻有六歲多,按規矩以她的身份年紀本就不能走中門。加之她當時還帶著孝,就又多了一層忌諱。
早前就說了榮國府分東中西三部分,賈赦位東,賈政居中,賈母住西邊。如果黛玉走大門旁的邊的側門,想要再往賈母居住榮慶堂,那說不準就要路過賈政的居所。
還沒見到外祖母,也沒拜見大舅舅,卻先路過了二舅舅的屋子,到了二舅舅屋前進不進去拜見賈政都是失禮。
而相較於讓黛玉在府內穿棱行至榮慶堂,讓其從西角門入府不光更便宜,也能避開一些規矩上的事。
當然了,這其中也少不了榮國府的下人規矩疏忽,對黛玉多有輕視之態。
總之按寧望雪最近學到的那些個規矩禮儀,讓六歲多,且身背母孝的黛玉走西角門並不算失禮。
換個角度想這事,王夫人再怎麼與賈敏不對付,她也不至於一上來就為難一個守孝的孩子。而且人死如燈滅,做為已經‘贏’了賈敏一籌的王夫人有七成的概率會看在賈敏已經沒了的份上,對黛玉生出憐惜之情。
黛玉生的病病弱弱的,又是從會飲食便吃藥的主兒,能不能養大都是件未知的事。王夫人也是大家出身,縱使心有虎狼,也有其柔軟的一面。見到這樣的黛玉……光是站在勝利者的角度上,都不會立時就做什麼。
在榮慶堂問月錢,也許是無意,也許是看到了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鳳姐兒後才突然想要告訴黛玉,她才是這個家的實際掌權人。後來在榮禧堂,王夫人讓黛玉少搭理寶玉……也許真如她話裡所說的那般想法:
我兒子被老太太慣得沒輕沒重,
可以說原著中的王夫人縱使做不到真心憐惜,也隻會無視黛玉的存在。而她對黛玉的不滿甚至是無法容忍,應該是從薛家進府後,寶玉漸漸長大開始的。
也許王夫人在寶釵的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也許王夫人從長大的黛玉身上看到了賈敏年輕時的影子,也許王夫人隻是單純的不想自己唯一的兒子娶盞美人燈,還是一盞可以讓她兒子要死要活的美人燈。
也許王夫人也知道她生的混世魔王是個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兒。但她自私的想著黛玉身體不好,林家的錢也花光了,榮國府沒啥錢了,她兒子和黛玉在一起,且不說黛玉能不能傳宗接代,為寶玉生兒育女,就是黛玉一年的藥錢她兒子也未必掙得出來。
既然養不起媳婦,那就隻能給他娶個能養得起他的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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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花門前,除了賈母外,賈家但凡能排得上名號的主子下人都等在這裡了。
與黛玉坐了一頂轎子的寧望雪一下轎就看見前面黑壓壓的人群,當即就來了一句:
【哎呀媽呀,這榮華權勢,滔天富貴的腐蝕性好強誒,小仙女都要動凡心啦。】
思緒還在‘西角門’上的賈敏:“……”
努力微笑,但並不想笑的王夫人:“……”
與李紈站在一起,又隱隱壓了李紈半步的鳳姐兒:“……”
小仙女?
動凡心?
真的假的?
一時間擁有讀心術又洽巧聽到寧望雪這句話的王夫人和鳳姐兒都不動聲色的將視線落在了與黛玉手牽手站在那裡的寧望雪身上。
黛玉五官結合了林如海和賈敏的優點長,也是難得的小美人胚子,但她卻沒脫胎父母的五官特點,隻一眼便能讓人瞧出來她與賈敏的關係。而寧望雪呢,同樣也是四五歲的模樣,雖然身形不足,人也沒長開,但五官卻生的極好,不難看出精致明豔來。
除此之外,最讓人覺得詫異的是寧望雪的氣質和她的精神狀態。
除了見慣這種場面的,一般小姑娘遇到這樣的場面都會有些緊張和怯場。黛玉不怯場,但她多少有些小緊張,但她的緊張不是因為她沒見過這種場面,而是怕給多年未回京城的母親丟臉。
因為她從賈敏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發現了賈敏有多在乎和重視。
其實從書中的描寫中就不難看出來黛玉的性格裡帶著濃濃的自卑和自我否定。
小孩子都很敏感,家裡的氛圍,大人們的情緒對小孩的性格影響都非常大。原著中林家也是一後院的姨娘,賈敏先是因為兒子體弱,姨娘們虎視眈眈進而時常心事重重。後來賈敏遭遇了喪子之痛後,內心的悲痛和子嗣的壓力更讓賈敏心力憔悴不已。因為身體和心理等等原因,賈敏更是疏於打理女眷間的應酬往來。
她自己不出門,黛玉自然也得不到被人誇讚的機會。小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是需要肯定的,但很明顯黛玉並沒有得到這些。加之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黛玉未嘗沒聽說過‘為什麼死的是哥兒而是不是姑娘’這種錐心流言。
黛玉姐弟身體都弱,林遐又隻比黛玉小了兩歲上下。現代的二胎家庭都沒辦法一碗水端平,遇上個更小更體弱,又是在封.建社會對家庭起決定性作用的兒子,賈敏的生活重心肯定會偏移到了小兒子身上。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賈敏的態度決定了林家下人做事的標準。就像現代二胎家庭中的長子長女一般,哪怕黛玉不曾受到
什麼實質性委屈,但她從林家的獨苗苗變成可有可無的姐姐後,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本就比其他小孩還要敏感的黛玉是極度缺乏肯定和安全感了。賈敏並非是急症去了,這期間賈敏延醫服藥,黛玉榻前侍疾,整個林家又是何等的人心惶惶自是不提……
不過在某個‘變數’出現在林家後,黛玉的性格就受到了影響。旁的不提,過去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黛玉時常跟著賈敏見官家女眷和鹽商家的太太奶奶們,因每次都被人各種誇,各種捧,如今的黛玉也是個超自信的寶寶。
寧望雪的性格裡就有反PUA基因,而且她從小到大都是個樂天派。旁人要是說她身上的衣服不好看,寧望雪會做的從來都是懷疑這人不是眼睛瘸了就是審美出了bug。
再一個,寧望雪這人還是個碎嘴子,她認定的事哪怕磨破嘴皮子也得讓旁人也跟著認同。
你敢說她一句不好看,她就能連著說上三小時就為了證明她哪裡都好看。你說眼睛不好看,她就說她的眼睛如何如何。你說嘴型不好看,她就說她的嘴巴多好多好。說到你都神經恍惚,質疑自己,懷疑人生的承認她說的都對時,她還能讓你再說幾樣她的好出來。
主打一個反PUA!
總之有寧望雪這種性格的人跟著黛玉一塊長大,黛玉深受其影響,也變得無比自信起來。
我娘是國公府嫡女,我爹是前科探花吏部侍郎,我林家祖上襲爵四世,乃世祿之族,書香傳家。
在拚爹拚媽拚家世的年代,寧望雪特彆真誠的告訴黛玉:你就是最靚的崽!
←_←
所以此時黛玉會有些小緊張,主要還是因為賈敏對王夫人的重視帶來的。
而寧望雪呢。
她就有一種在看實景電影的即視感。
除了濃鬱的興奮外,沒有緊張,沒有敬畏,甚至整個人都放鬆的仿佛在逛電影主題公園一般。
若不是這會兒一雙眼睛都不夠看,寧望雪顧不上吐槽碎碎念,那凡是有讀心術的人都得被她的心聲吵得腦仁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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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沒有讀心術,自然也不會一心二用的忘了今天的主客。隻見她笑著朝前走了兩步,站在剛剛下嫁的賈敏面前笑容親切自然的說道:“姑太太一路辛苦了,老太太一早就等著呢。呦,這是鶴哥兒吧?長的可真好。”
這廂王夫人和王熙鳳皆因為寧望雪的那句心聲晃了神,到讓邢夫人搶先跟賈敏打了招呼,此時邢夫人笑容滿面的打量林遐,心底說不出的羨慕和遺憾。
她的狸貓換太子呀。
她是繼室,按說論年紀,她沒比賈敏大,甚至是還小了賈敏兩三歲。賈敏都能生育,她……剛想著要不要強上一回賈赦先生個兒子時,邢夫人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瞬間便瞳孔地震的打了個寒顫。
大老爺瞧不上她,也不往她屋裡去,她沒有生育也無可厚非。可這麼多年大老爺親近的丫頭媳婦還少嗎?為什麼自琮哥兒出生
後就再不曾有人懷上過?
難道是大老爺……呸!你丫個不下蛋的老公雞,占著茅坑不拉.屎,你不稀罕老娘,老娘還不稀罕搭理他呢。
之前下車換轎的時候,賈敏就聽到了寧望雪那句明顯有些意味的‘西角門’,將這句心聲和寧望雪‘說’話時的語氣暗暗記在心裡,這才收斂心神笑著看向邢夫人。
賈敏也是想不明白她老娘是真的老了還是怎麼了,先大嫂子去了想要給大哥哥弦門繼室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你既然瞧不上邢氏,那乾嘛還要給大哥哥抬回來呢?
將自己都瞧不上的女人抬回來給兒子做繼室,就算繼室向來都比原配出身略遜幾分,可想要找個和心意的也不是找不到。抬回來了又各種瞧不上……我的媽誒,你到底圖啥呀?
【就圖給自己找個不痛快?】
電光火石間,邢夫人便腦補出了一場帶顏色的大戲,而王夫人姑侄也收拾好心情迎向賈敏。
“一直聽老太太和太太們說姑媽是萬裡挑一的人物,隻恨我生的晚,不曾見過姑媽,也沒福氣學上一二。今兒一見姑媽果真如老太太和太太們說的那般竟是樣樣都好,叫人看了都不知道要從哪誇起了。”
賈敏剛想跟邢夫人打招呼王熙鳳就來了這麼一通。挑了下眉,賈敏看了一眼邢夫人,見邢夫人面露不悅,不由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
媳婦在人前都不敬著婆婆,婆婆對媳婦也是滿心的不滿和記恨。想到她之前對王熙鳳那些的猜測,不賈敏禁在心中又感慨了一句:
【賈家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才得了這麼個現世報呀。】
王夫人將今天的讀心聲名額大方的送給了賈敏,此時聽完寧望雪心聲,又接連聽到了賈敏兩句心聲,當即心中就微微有些震驚。
她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聲了?
看了一眼自己隨著讀心術出現而得到的一塊透明的屏幕,王夫人不禁又有些疑惑。
她面前隻有她能看到的透明屏幕上被分了好幾列,每列最上首會標注府名,像是榮國府,寧國府,王府等等,每一列都有很多的名字,名字前面有一個非常逼真的小像,後面則是確認鍵。想聽誰的心聲就可以直接對著小像和名字,然後按下確認鍵就可以了。林家的名字列表在賈敏下轎的時候就出現了,可她從上到下扒拉了一回,就是沒有寧望雪的名字和小像。
是,她是不知道寧望雪的名字,但她可以通過小像辨識呀。
沒有!
就是沒有。
那麼問題來了,這丫頭為什麼不在名單裡?
她以前隻能聽一人心聲,為什麼還能多聽一個人的心聲?
是以後都可以聽兩個人還是面前的小姑娘不是一般人?
和王夫人有同樣疑惑的還有王熙鳳,哦,王熙鳳除了疑惑,更多的還是震驚。
!!!
王熙鳳的讀心術係統可沒這種屏幕。
當然了,她也不需要這種屏幕。
隻要跟她有血
緣關係的,不論遠近她都可以聽到他們的心聲,區彆隻在於能聽到的心聲有多有少而已。正月初二回娘家,滿屋的血緣親人,這些個七大姑八大姨堂姐堂妹堂侄女,近叔遠伯堂兄弟子侄的全都是嘴上說著,心裡念著,面上誇著,心裡罵著……出聲的話進了耳朵,沒出聲的話進了心裡,王熙鳳差點沒被這些人那嘴上一套心裡一套整迷糊了。
最讓王熙鳳崩潰的是王家子弟全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德行。
吃年酒,聽堂戲的時候,一群本就輕浮的公子哥雖然在長輩面前多有收斂,可心裡卻沒少歪歪那些男盜女娼的事。
對府裡丫頭的,對台上小戲子的,對身邊子侄兄弟的,對長輩房裡通房姨娘,甚至是對自家嫂子弟妹和小嬸子以及她王大姑娘的。
一個和藹可親的族中長輩,面上一派慈愛,心裡想的卻是自己的兒媳婦。
一個仿佛讀書讀成了書呆子的族中晚輩,看到她的那一刻想的卻是一親芳澤。
還有一些老實巴交,平時也就怎麼出頭的親戚,心中想的也都是一些藏汙納垢的勾當。
那一刻,王熙鳳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都是對人性的懷疑和厭棄以及滿腔的憤怒和暴虐……
拋開那些因為讀心術帶來的副作用,王熙鳳在聽到寧望雪心聲的時候,相較於王夫人全然的疑惑,王熙鳳的震驚是大於疑惑的。
無他!
因為王熙鳳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小丫頭跟我有血緣關係!
就震驚!
就無語!
一顆心,一半想著這小丫頭跟自己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跟著林家人來榮國府。一半又想著這小丫頭是不是仙女轉世?她能借著這層血緣關係做些什麼。
也正是因為被寧望雪的‘血緣’震驚到,王熙鳳才慢了半拍。
而相較於王熙鳳慢半拍的熱情洋溢,王夫人則咬著鬆動的後槽牙走起了懷舊路線。
“這麼多年沒見,妹妹到是一點沒變。”王夫人一臉感慨的看向賈敏,“不像我,自打珠兒去了,我這身子骨就比不得從前了。”
賈敏了解王夫人,王夫人何嘗不了解賈敏呢,她知道賈敏想做什麼,也知道賈敏的柔軟處在什麼地方。此時一見面就示弱,就是拿捏住了賈敏鮮少會乘勝追擊,不打落水狗的性子。
果不其然,哪怕過去這麼多年了,王夫人仍舊沒猜錯賈敏。
此時聽到王夫人這句話,再看王夫人唱作俱佳的表演,哪怕明知道王夫人是裝的,可面對提起喪子之痛的王夫人,賈敏還真就做不到‘尖酸刻薄’。
賈敏:姓王的,你不講武德!
王夫人:我弱,我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