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家的後宅也並非一片淨土,林如海再敬重嫡妻也有不少妾室姨娘。
有從小侍候他的,有成親前教導人事的,有成親後賈敏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有三年無所出時林老太太賞的,有為了不叫誰一家獨大賈敏從外面抬回來的,有鹽商孝敬的,同僚下屬送的……
王夫人喜歡讓趙姨娘站在她門口打簾子,賈敏則喜歡將這些妾室都圈在她們自己的院子裡。
王夫人會直面妾室,氣急敗壞時就會來一通喝罵。賈敏則不,她自持身份,認為正室與妾室直接對上那是掉價。若非如此她出嫁後也不會特意抬了個陪嫁過來的丫頭給林如海了。
為的就是讓這丫頭替她衝鋒陷陣。
王夫人會打著賈政的旗號使喚趙姨娘和周姨娘做針線,賈敏則是從不讓旁人的針線出現在林如海身上。
王夫人會想方設法的控製賈政的妾室數量,賈敏則因為子嗣計借著給林如海抬妾室一邊表現賢惠,一邊讓那些人自己鬥。
賈政偏寵趙姨娘,王夫人會各種生氣想辦法給趙姨娘母子苦頭吃。林如海寵愛舊人時,賈敏就推新人出來。林如海寵新人時,賈敏就用過往那些舊事再將舊人推到林如海面前,不哭不鬨各種賢惠,大家風範嫡妻氣度。
對了,賈敏還每每都在林如海去妾室姨娘那裡時著人送些酒菜過去……
賈敏不在吃食用度上刻薄妾室,光是這一點林家的那些妾室就沒辦法挑賈敏的錯。林如海有妻有妾,也就沒有會說賈敏善妒。林家遲遲沒有子嗣……肯定不是林如海的問題,隻能是緣份未到。
話說回來,林如海年近四十才有個兒子真是林如海的問題嗎?
這未嘗沒有賈敏表面賢惠,私下裡維護嫡子必須是長子的心思和手段在裡面。
這樣的人家妻妾間勾心鬥角的事,也算是家常便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不得已,到也說不上誰對誰錯。
在這一點上賈敏看得很清楚,所以即便是因為寧望雪的那一句心聲知道兒子有可能著了道,她恨那些對兒子出手的人,但卻也不怨那些人。
這話聽起來很矛盾,但卻是賈敏最真實的寫照。
進攻,防守,偷襲,反攻……這就是女人的戰場。
懷孕時,賈敏就一直是小心翼翼,嚴防死守。生產時更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一直到兒子平安出生賈敏都不曾掉以輕心。可隨著兒子一天天長大,賈敏到底還是鬆懈了。
老虎尚有打盹的時候,何況人了。而那些蟄伏在暗處的人等的就是這一刻,於是抓住機會立時就打了賈敏一個措手不及。
有黛玉這個體弱多病的姐姐珠玉在前,小兒子要是沒養住仿佛都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
若非賈敏在機緣巧合下得了讀心術,某個碎嘴子又洽巧就在跟前解悶,賈敏怕是等兒子都被人折騰死了,也隻以為是沒養住呢。
……
光衝賈敏的名字和她的出身就知道她絕對不會是個沒有心計手段的女人。
此時打發走了黛玉和寧望雪,賈敏便帶著人殺到廂房。沒理屋裡丫頭婆子的請安,徑直走到兒子的小床前。
先摸了摸兒子微紅略熱的小臉蛋,隨即便輕輕將兒子抱到了懷裡。半轉身子背朝眾人的拉開兒子的小嘴,接著便俯身湊過去聞了聞。
屋裡這麼多丫頭下人,不可能直接喂兒子喝酒。如果兒子真是喝醉了,那肯定是喝的奶出了問題。
小孩子沒酒量許是喝著喝著就睡著了,若真如此兒子定然還沒有再喝清水漱口。
果真在兒子嘴裡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後,賈敏看向奶娘的眼神立時就變了。
她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堵上她的嘴,綁到院子裡給我狠狠的打。”賈敏先讓人速請郎中入府,隨即才看向韓氏,“將韓氏的家人全部拿來。”
“太太饒命!太太饒命!”韓氏此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賈敏為什麼突然來了廂房,更不知道賈敏知道了什麼還是出了什麼事,聽到賈敏要打她還要拿她家人時,韓氏才慢半拍的跪到地上一邊求饒一邊磕頭。
她想說自己錯了,可這會兒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是哪一樁事發了。
“你們是死人嗎?吵到了哥兒你們也一起挨板子。”賈敏雖然氣韓氏求饒聲吵人,也氣身邊的人動作慢,但她更氣的卻是韓氏這麼吵兒子也沒被吵醒。
彆說韓氏了,就是跟著賈敏過來的人也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太太為什麼突然就來了廂房?為什麼一來就要打韓氏?
不過再不明白也知道聽令行事,隻見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染香直接從一旁的臉盆架上拽下臉巾子朝著韓氏走去,其他過來的下人也是有一個算一個直接撲向韓氏,薅著韓氏的頭發迫她抬頭張嘴好方便染香將臉巾子塞進去。
韓氏被拖拽出去打板子,另有幾個執事媳婦按著府中的花名冊去了韓氏夫家和娘家拿人。
賈敏隔著屋子聽著板子打在韓氏身上的悶棍聲,心中卻不是很關心幕後黑手會是誰。
左不過是後院裡的那些女人。
她會借著這件事將那些女人都趕出去。不過,除惡務儘。
看一眼身後的染香,染香立即明白的走了出去。
既然太太認定韓氏有問題,那現在要做的就是查韓氏都跟誰有往來。
做為當家太太身邊一等一的大丫頭,染香早就將賈敏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了。若是此時換成了寧望雪,她肯定會在心裡來一句‘你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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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很快就到了,低垂著頭進入正院,也不敢看院裡的人便跟著領路的丫頭進了廂房。
賈敏沒有回避,看到郎中進來了也不過是從床邊站了起來。
賈敏:“煩你給小兒看看這病可還能痊愈?”
病?
啥病?
賈敏知道這些郎中慣會和稀泥的,哪怕看出來什麼了,方子雖然會照常開,但卻不會跟她有什麼說什麼。如果她跟郎中說什麼‘煩你看看小兒這是怎麼了?’那郎中就算看出什麼來也隻會用一句‘不妨事’做開頭,然後再以兒子底子薄,身體弱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郎中最終的目的就是避開大戶人家的後宅陰私,打擊報複。賈敏的最終目的卻是一網打儘,一個都不放過。
郎中並不知道賈敏的心思,隻低聲應是後便上前查看床上小兒情況。
小哥兒的情況比看起來的要嚴重很多,他不光喝了帶酒的奶,那奶中卻不止有酒,還有彆的東西。
郎中一時也分辨不出那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是一種抑製酒奶揮發消化出體外的東西。
這麼說吧,一般人喝多了睡一覺,那些酒精就會隨著時間和新陳代謝消釋和排出體外。但林小哥兒卻因為這個東西沒辦法以正常速度將那些酒奶代謝掉。
代謝不掉或是代謝的太慢就會長時間積在內腑裡,這對於一個不到周歲的小孩子來說雖然不致命卻極容易致病。
這也是幕後之人不敢一下子就將小哥兒弄死,這才采取了鈍刀子割肉的方法先一點一點破壞掉小哥兒的身體。
不到周歲的小孩若是身體底子損傷了,夏天的時候再給奶娘吃些寒性吃食,冬天的時候再給奶娘吃些大補之物。夏天外熱內冷,冬天外冷內熱……若不是發現及時,小哥兒的這條命早則今年夏天,晚則今冬明春。縱是有奇跡,也不會拖到明年年底。
‘真是好毒的心腸。’郎中心忖了一句,這才隻將診斷結果告訴賈敏。
郎中沒說的話賈敏自己在心底補全了,隨即身體微晃了兩下,便請郎中儘力醫治。
拿出自己藥箱中的銀針包,郎中一邊從自己的藥箱裡拿出一小瓶烈酒一邊又讓人點了燭火送過來。給銀針消了毒後這才將小哥兒的衣服褪了,開始施針。
過了不到一刻鐘,床上的小哥兒不光尿出來了還發了一身汗,郎中這才撥了針。
“不必用藥了。隻近日不可大補,不可食肉糜……”也是發現的早,沒讓那些酒水一直積在內腑裡。若是明日才發現定然要傷了根基。“先用米油將養三日,三日後再看情況而定。”
賈敏鬆了口氣,讓人送郎中出府。之後將染香留在這裡自己去了院子裡。
剛剛郎中診斷的時候賈敏就讓外面的板子先停下來了,這會兒知道自己兒子沒事了,賈敏也有心思琢磨怎麼收拾這個韓氏了。
韓氏是她的人,對於叛徒……必須要嚴懲,要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這事涉及林家內宅陰私,原本是不應該讓寧望雪和黛玉這種外人加三歲小孩知道的。但家裡住了個下凡的電母,賈敏總要考慮一回自己手段太狠戾了會不會招了電母的厭棄。所以賈敏讓人搬了椅子到院裡後,又讓人請了寧望雪和黛玉過來。
“你們前腳剛走,我便覺得心裡發慌,過來瞧瞧哥兒就發現哥兒的樣子有些不對……”賈敏挑撿著真相對黛玉說她弟弟的事,話罷又歎了一口氣,“這些事原不該叫你們現在就接觸,隻是人心難測,我又不能時時在你們身邊,少不得叫你們早點立起來了。玉姐兒,你先跟娘親說說,今兒的事應該如何發落?”
聽到賈敏這麼問,寧望雪又在心裡嘴炮的碎碎念起來:
【嘿嘿,那就看你是想以牙還牙,還是以血還血,還是斬草除根,連根拔起,片甲不留,誅連他們所有親朋好友……】
【不過小仙女這邊友情建議您將韓氏留下來,讓她活著見證那妻離子散,血流成河的一幕呢。】
抱著黛玉的賈敏:“……”
得了消息匆匆回來的林如海:“……”
到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