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川了平不擅長的運動其實很多, 其中遊泳更是他死穴中的死穴, 但風太並不知道這一點。
他沒有針對這一點做過排名，所以非常輕易地就相信了笹川了平的自信。偏偏在這件事上，笹川了平顯然沒有太多的自知之明。
但笹川了平擅不擅長遊泳這一點，至少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 還也不是最重要的, 至少不會是最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在在意件事之前，他們還要先擔心另一件事。
——這不是正常的比賽。所以實際上即使笹川了平很擅長遊泳, 他們也一樣需要先……想辦法讓自己能夠正常比賽。
風太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個遊泳池對他們來說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友好。
那些冰涼的頭發絲在他跳下水之後沒多久, 就慢慢朝著他飄了過來，雖然暫時還沒有纏在他身上, 卻時不時就會撩過他的手臂和小腿，給他帶來一片雞皮疙瘩。
那些頭發正在慢慢包圍住他, 風太在又努力往前遊了一會之後, 才意識到這一點。
——他的視野慢慢被遮擋了。
這是一種相當讓人窒息的場面，心臟在胸腔內瘋狂跳動, 不斷在給他危險的提醒，促使著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換氣的間隔時間也被迫縮短了起來，短到他很多次都以為自己嗆到了水。
死亡的感覺如影如隨，風太的眼眶逐漸通紅, 因為他現在還做不到在水下睜眼, 卻不斷想要避免閉上眼看不到周圍的景象的情況。他急切地從水面上冒出頭來，還沒喘口氣就想強行睜開眼, 這卻隻會導致不斷有水撲向他的面部和眼睛，讓他的眼睛發疼發癢。
風太下意識想要揉掉眼睛的水讓自己看得更清晰些，可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動作隻是徒勞, 因為他手上的水隻會讓他眼前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可能有眼睫毛刺進了眼裡，他現在隻要一閉眼就會癢得更加厲害。風太憋紅著一張臉，沒過多久就淚眼蒙矓，眼睛連一條縫都快睜不開了。
風太咬緊了牙關想著乾脆不要再管眼睛，隻管繼續蒙頭向前，可那些頭發撩過他的肢體甚至是身體的頻率越來越高，讓他的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了更多更恐怖的景象。
風太感覺那些頭發隨時都可能勒上他的脖子，從他的耳朵和嘴巴鑽進他的身體裡，鑽過他身體裡的每一道血管，然後擠開他皮膚上的毛孔、和他的鮮血一起鑽出來……到最後，甚至會從他的眼睛裡、和他那被強行推出來的眼球一起，慢悠悠地在水裡飄遠。
不、這不是想象，他甚至已經“看”到了那個場面。
“嘩——！”風太破水而出，仰著頭緊閉著眼不斷踩著水，生怕就這麼沉下去。他張大了嘴巴大口呼吸著，臉色甚至有些發紫。
好、好難受……
風太感覺喉嚨發癢，簡直就像是剛才“看”到的畫面開始應驗了——那些頭發已經鑽進了他的身體裡，現在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喉嚨。
風太有些作嘔，他一下子捂著嘴，差點想要伸出手指去摳自己的喉嚨，將裡面的東西摳出來。
但剛一張開嘴，周圍不斷蕩著水波的水就會湧進他的嘴裡，風太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帶著古怪腐臭味的水慢慢地從喉管流下，這讓他的胃部翻滾得更加厲害了。
風太的臉上痛苦更深，不斷拍著水的手和腳卻根本不敢停下。
眼淚不斷從緊閉的眼眶裡湧出，風太很難說得清這是因為恐懼、厭惡、還是單純被癢意和疼意刺激出來的，也許三者都有。
眼淚緩解了眼眶的疼痛，像是暫時將眼裡的異物衝出來了，風太終於可以勉強撐開眼睛，視野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但他已經看不到其他泳道裡的參賽選手了，就好像自己獨自一人掉進了汪洋大海裡，入目可及的都是翻湧的水波以及原本還隱藏在水下，現在卻在隨著水波起伏悄悄冒頭的黑色頭發。
他看不到賽況，更無法確定自己現在的處境，看清了周圍的環境之後，反而讓他產生了一種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他已經被丟下了的感覺。
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嗆進了鼻腔裡，恐慌和驚懼逐漸淹沒了風太。
儘管他過去也是一個人、儘管他經常會因為自己的排名能力被各大黑手黨追殺、儘管他從很小的時候混跡在黑手黨的世界……可這些，都並不足以讓他在現在面對著眼前這種情況保持冷靜。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了平哥獲得勝利救他出去，可看不到賽況的他、根本沒有自信能夠一直撐下去。
仿佛沒有儘頭的等待、周圍的環境帶來的絕望和孤寂，這些，風太都無法承受。
而且他忍不住想，了平哥會不會也遇到了和他一樣的問題，會不會也和他一樣被困住了，這樣的話，他繼續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根本出不去的啊。
體力正在迅速流失，風太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往自己的右手邊看去，卻隻能看到一片仿佛看不見儘頭的水面——原本這邊應該會有一道欄杆，因為他所處的跑道是最接近右邊牆壁的8號跑道。
好想休息啊……
風太胡亂地往右邊遊去，伸手試探性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每一次都抓空的感覺隻會讓他的心底更沉。
他現在在哪裡？
他還在遊泳池裡嗎？
這些頭發到底想乾什麼？為什麼不乾脆殺了他呢？
為什麼要折磨他？為什麼不給他一個痛快？
風太的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臉色越發糟糕。他不斷踩著水的雙腿都開始麻木，甚至開始有了一點抽筋的感覺，每撥開一次水都開始感覺到了水壓的“重量”……
風太的動作越來越緩慢，他的身體也不自覺開始往下沉。
堅持……不住了。
這、真的是能讓他們出去的方法嗎？參加這場比賽……真的是正確的嗎？
如果換成是其他人、換成是阿綱哥、換成是阿武哥、換成是隼人哥，也許能堅持下去吧……但是，堅持下去之後呢？
“唔。”風太整個人往下一沉，頭頂也被水面淹沒了。他的腳踝猛地被頭發捆住往下拽去，而且正不斷下沉。
【看不到……完成比賽的希望……】
風太的視線逐漸模糊，他仰頭迷茫地看著上面越來越遠的水面，柔軟的短發隨著水流飄起掃過臉頰，完全鋪開的黑色的頭發逐漸將他包裹了起來……
如果換一個人，會不一樣嗎？
風太看著那些將他的視野完全遮蔽的黑色頭發，眼神逐漸失去了焦點，他的手無力地懸浮在水中，手指無意識擦過了一縷莫名比其他頭發短一大截的發絲的末端——觸感和剛才其他的頭發，不一樣了。
【如果是了平哥的話……能……】
衝出去嗎？
來不及去想那有些異樣的觸感是什麼，風太徹底失去了意識。
……
……
喚醒了他的，是隔了水之後變得很模糊的兩個聲音。
那個他最先聽到的聲音好像很熱情、很激動，但是他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好像是……
【……初次見面！】
那是誰的聲音？
不知道……
但是，他原本好像是……
風太猛地睜開了眼睛，唰地一下鑽出了水面。
對了，他剛才明明……
“你好，你可以叫我cielo。”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風太的思緒，瞬間吸引了風太的注意力。
風太臉色一變，還沒弄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就錯愕地轉頭看向了岸邊。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1號泳道，靠近離最開始他們進來的入口很近的岸邊的位置。而岸上，之前那些怪異的學生和老師都不見了，隻剩下了兩個熟悉的少年站在那裡，像是在對話……
“阿綱哥還有，阿武……哥？”風太動了動嘴巴，才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態有些不對，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風太低頭看了看自己。
什麼都看不到。
他好像……變成幽靈了。
“cielo？不是沢田嗎？……我叫山本武，你叫我山本就好。”岸上的阿武哥繼續說道，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好奇怪……
風太愣愣地看著山本，又看向了站在山本面前的那個熟悉的棕發少年。
那不是……阿綱哥嗎？
風太知道的，阿綱哥和阿武哥是幼馴染。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是一起長大的好友。
但為什麼……
而且，阿綱哥為什麼自稱cielo？
岸上的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怎麼會在這裡？而且你的手……骨折了嗎？”
“啊……昨天發生了一點事，不過已經解決了……因為手受傷了所以今天沒有訓練，我本來準備早點回家的……一眨眼又回到了學校，而且還來到了遊泳池旁邊……”
“我也是突然出現在這間學校裡的，剛才突然出現在校門口那邊，想走其他路也走不了，隻能來這邊，我就過來看看了……”
咦？
那個阿綱哥……和他們剛才的經曆，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