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氣得發抖。

不隻是氣山本, 還是氣自己。

他果然就不該抱著僥幸心理的！他早就該將山本拉上來了！

“你……”綱吉將山本那精神恍惚的狀態看在眼裡，一時間也說不下去了。

他顫抖著拽著山本的衣領，氣得臉上的肌肉都不受控製地抽搐, 想繼續罵又知道山本現在的狀態不好，應該儘快休息。

綱吉強行控製住自己的手, 讓自己鬆開山本的衣領, 踉蹌地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和山本的距離——他怕湊得太近他就忍不住了。

“你、你知道這可能是你唯一一個離開的機會嗎？”綱吉的聲音顫抖著，他低著頭，強忍著怒火和擔憂，“這一次的開門條件被限定了, 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嚴苛，那些東西絕對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的。”

“除了必須要按照設定好的條件, 也就是在你完成任務之後必須打開出口之外, 也許我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打開出口的機會了。”

“錯過可能就是真的錯過了, 你放棄離開的話隻會永遠被留在這裡……你、你……”綱吉猛地握緊了拳, 在再一次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之前深吸了一口氣, “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我們聊聊。”

綱吉這麼說著, 原地坐下, 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

氣到頭疼。

……

氣氛陷入了安靜。山本仰躺在地面上，大口呼吸著, 腦海裡各種各樣的雜念閃過。

想要繼續尋找下去的執念還在，但這次沒有那個聲音了。

山本緩緩抬起發軟的手，再次點燃了指環上的火焰，水流般的藍色火焰在指環上跳動著，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

良久——

山本的眼神慢慢聚焦，逐漸清明。

他剛剛……怎麼了？

……

“……你是說, 那不是你的本意？”在山本緩了過來之後，綱吉聽山本說了一些剛才發生的事，“不記得了？”

“是……”山本皺著眉，像是在努力回想。看得出來他已經用儘全力了，“在上來之後我就不記得了……前兩次還是記得的。然後，我記得我好像是又回到了那個教室裡，遇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好像就是……”山本下意識看向了遊泳池。

“……我知道了。”綱吉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她好像給我看了什麼，我……好像是要找什麼？”山本喃喃自語著，眉峰越發鋒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怎麼了，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剛才怕不是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就連具體都做了什麼都根本沒有太多印象殘留。

“找什麼？”綱吉沉思著，“她讓你去找的嗎？”

“……我不知道。”山本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但是我總覺得，好像是我自己要找的。”

“……也是。”綱吉頓了頓，歎了口氣，“隻有是你自己主動願意去找的，才能讓你完全投入進去，直到忘記自己想要離開的事。”

“你剛才很危險，山本。”綱吉的情緒終於緩了過來，還有些稚嫩的聲音重歸平穩，“還剩下最後五十米，如果你打開了通道卻還是執著於去找那個東西的話，一定會錯過出口，到時候就出不去了。”

“我想，不論你想尋找什麼。這大概都是它給你設下的陷阱，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自願’留下。”

“但是啊，山本，你要知道，不管你想找什麼，在幻境裡找到的東西都是虛假的。”綱吉語重心長地叮囑，“在幻境裡找到的東西根本沒有意義，就算有什麼遺憾，隻有回到現實才有未來。”

“我知道的，cielo。”山本無奈地笑了笑，他屈膝坐在綱吉旁邊，“隻是我剛才……”

“……算了。總之謝了，cielo。”山本看向了綱吉，還有些蒼白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多虧你將我拉上來了，你又救了我一次啊。”

“啊、嘛……”綱吉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也不用這麼客氣……不管怎麼樣，你先調整一下再繼續吧。”

“你現在不記得了，所以沒辦法做針對性的防備。之前能誘導著你執著去尋找的東西，一定是最能戳中你內心的東西，沒辦法針對性去防備的話，被趁虛而入的風險還是很大。”

“你好好休息一會，儘量將精神狀態調整過來……有什麼抱怨、遺憾之類的話也可以和我說，或者是想要什麼，你自己覺得可能會是什麼能讓你那麼執著去尋找的，我幫你想想辦法。”

“現在的我也隻能做這些事了。”綱吉緩緩長歎了口氣，之前的氣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了，他有些頹廢地用手肘撐著膝蓋，語氣裡不自覺就多了一些低落。

“……”山本看了他一眼，將他的情緒看在眼裡。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山本盯著那一池重歸平靜的、現在變得相當渾濁的遊泳池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

“說起來，Cielo.”山本最先打破了平靜。

“唔？想到了嗎？”

“不、不是。”山本搖了搖頭，“我在想，如果完成任務之後就會打開出口的話，那出口會在哪裡打開？”

“……”綱吉陷入了沉默。

“唔？”山本看向了綱吉。

“……”綱吉移開了視線。

“大概，是在水裡吧。”綱吉含糊地說道。

其實他知道，不可能是“大概”的，其實應該是“一定”會在水裡。

“……那如果這樣的話，”山本將綱吉的反應看在眼裡，“你怎麼辦？”

“……什麼我怎麼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綱吉嘀咕著試圖混過去。

“cielo你，不能下水吧？”山本盯著綱吉，“你被遊泳池的水排斥，如果出口是在水下的話，你根本沒辦法通過……啊。”

山本的眼眸緩緩睜大，反應了過來了。

這難道就是，第二個陷……

“哎……”綱吉歎了口氣，終於轉過頭來看向了山本，“其實你不用擔心這件事的。”

“誒？”山本愣了愣，原本的思緒被突然打斷。

“其實我一直沒有直說，就是擔心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搭檔和信任……”綱吉直視著山本，眼神非常坦然，沒有絲毫退避，“其實我隨時都可以離開這裡。”

！

山本驚訝地看著綱吉，發現他似乎是認真的。

“怎麼說呢……你也知道，這種副本我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了，每一次我都是像這次一樣被突然拉進來。”

“之前我也做過一些猜測，我會被拉過來本身可能就是為了幫助你們離開安全副本，所以我其實並不在副本的限製裡。”

“……但你之前說這次的副本限製很大，出口隻有一個。”山本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因為我不是通過出口離開的啊，我本來就不能在外界、也就是你們的現實世界裡活動的。”綱吉非常認真地說道。

“怎麼回事？”

“唔，我想想……其實我早就已經死了。”綱吉抵著下巴隨意地說道，“大概是從很小的時候吧，我記得那時候我好像才五、六歲左右？應該沒有記錯。”

“總之，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死了之後又不知道為什麼，去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個地方大概是死後的世界吧，我的祖先生活在那裡……”

“天國？”山本下意識說道。

“唔？啊……可能是吧？”綱吉有些為難地撓了撓臉，“其實我也不確定，也許是的？”

天國總比指環裡有個空間更可信一點吧？

“然後，我就一直生活在那個地方，跟著我的先祖學習，直到長大一點後開始被卷入各種各樣的副本裡……最開始我的搭檔、或者說我要保護的對象是更小一點的孩子來著。”綱吉比劃了一下，笑了笑，“我想，我大概是因為死得太早，所以就被賦予了要保護和我同齡的孩子的使命吧？畢竟這些副本出現得很奇怪……”

“那，你的死和這些副本有關係嗎？”山本皺著眉。

“唔，可能？我不太記得了。”綱吉含糊地應付了過去，“反正在我死了之後就一直被卷入這些副本裡，負責幫助你們離開。而因為我本來就已經死了，所以這個對我們有殺意的副本對我也不管用。”

“實際上，就算我能從出口離開，最後也是沒辦法在現世現身的，因為我已經死了嘛。”

“每一次副本結束之後，我都會回到那個地方、也就是我的先祖身邊，所以你不用擔心的。”

“那要用什麼方法回去？”山本追問道。

“是召喚。”綱吉解釋了一下，“我的先祖們是可以召喚我的，在副本結束、也就是出口被打開了之後，他們就會有所感應，然後通過召喚‘接’我回去……所以你真的不用擔心的。”

“就算我被這個遊泳池排斥了，我不會被困在這裡的。”綱吉拍著胸膛說道，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也不用等到出口打開之後，如果這邊的情況太過危險的話，我也可以主動求救，然後先祖們那邊就能感覺到了……我之前不和你說是因為這樣很不公平，你看，我隨時都可以離開，但是你要拚上性命，這種情況很容易導致情緒上的不平衡的……啊，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就是、那個……”

“哈哈，我知道。”山本拍了拍綱吉的肩膀，笑著打斷了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這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