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1 / 1)

正式步入高三之後,學習的壓力空前的變大。

第一輪複習結束之後,所有人對於知識的掌握又上了一個台階,鬱綏給自己製定的第一張查缺補漏的表格也圓滿結束了自己的任務,被從牆上撕了下來。

牆上的灰塵撲簌簌得落下,鬱綏盯著那張充斥著紅黑筆跡的紙張,突然有些感慨:“從前不懂,但現在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意思。”他將這張大表認認真真地疊起來,收斂了徑直丟掉的心思,“上個學期真的好累,”他喃喃:“好再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成績終於起來了。”

“不過高三應該要更辛苦。”他將邊緣破破爛爛的表格鋪平疊好,收納進了手邊的巷子裡,眸光越過層層疊疊的玻璃,看向了窗外——

那是一片綠意盎然的爬山虎,卷須蜿蜒向上,繞滿了鐵質的柵欄,奮力生長。

就像每一個想要奮力攀爬,獲取人生新自由的學生。

商訣垂著眼,五指穿梭進他的發絲間揉了揉,眉目間的神色認真:“會很累,但應該像許老師他們說的那樣,很多年之後回想起來,依舊會覺得很有意義。”

鬱綏聳聳肩,從抽屜裡抽出來一張新的表格,語氣略有頹然,但更多的是乾勁兒:“肯定有意義啊,千軍萬馬過一家獨木橋,這不是都快練成銅牆鐵壁了嗎。”

他在紙上畫了個圓形的篩子,裡邊戳了很多的黑色圓點,有的地方連接成線,有的依舊一片空白:“現在最重要的,大概是把知識點重新打碎,再串聯起來……”

問題不大,他已經做了一小半,隻會越來越得心應手。

鬱綏這樣安慰自己。

手裡那根筆隻剩下了半截油墨,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了新的複習計劃,寫下了新的人生方向,很快見了底,又換了一根又一根。

時間被埋藏在難以見到儘頭的試卷底下,粉筆在黑板上摩擦下紛紛揚揚的碎屑,他們最後的青春就這樣匆匆流逝過去,混著紙張印刷時的油墨香氣,留下的是數不清的成績單。

所有人都變得空前的卷,班級裡的燈亮的越來越早,距離早自習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教室裡就已經滿員,早早進入了學習狀態。而與此相對的,是寢室裡三四點熄滅的台燈,與每個人眼睛上掛著的大黑眼圈。

許嵐某次帶著隔壁班老師來聽課時,對方著實被嚇了好大一跳,在聽完課後哭笑不得地晲了眼整個教室,和許嵐開著玩笑:“許老師,你們班這是牟足了勁要去動物基地做保護動物啊……”

前排幾個人盯著大黑眼圈,仍舊精神瞿爍,保溫杯裡的咖啡冒著騰騰的熱氣,宋臣年狀態好點,還有心思接茬:“我們這不是爭著相當保護動物嗎,說不定哪天能直接穿越到動物園裡做大熊貓呢。”

許嵐聽著這話,慢悠悠“唉”了聲,真心實意地心疼起他們來:“高三學習是苦,但也沒必要對自己這麼狠,一個一個的,哪兒是把自己當熊貓,簡直是,簡直是……”

宋臣年適時在後邊接了個“牲口”,鬱綏手裡轉著筆,還是覺得驢更貼切。

他這麼想,嘴裡也不受控製就這麼說了出來,話音剛落,教室裡響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笑聲,但很快,就又笑不出來了。

因為的確貼切。

孟傑狠狠喝了口手邊的咖啡,有些痛心疾首:“驢上班上累了,都不會想著給自己兩鞭子提提神,但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這群上學的驢,會自己買咖啡鞭策自己,真是難能可貴……”

教室裡陷入詭異的沉默,大家看著桌前人手一杯的咖啡面面相覷,感覺腦袋上平白長了兩隻長耳朵。

宋臣年托著下巴,又喝了一口咖啡,硬生生喝出了一種喝酒的架勢,他拖著杯子,語帶調侃:“也不錯了,起碼管用。那句廣告詞怎麼說的來著,一杯提神醒腦,兩杯永不疲勞,三杯——”

“三杯要真能長生不老,你可得檢查一下腎上腺激素了。”鬱綏在後邊搖著椅子,不鹹不淡地打斷他。

教室裡又是一陣低低的笑聲,這回就連許嵐也沒憋住。

隔壁班的老師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會自我調侃的學生,哭笑不得地走出教室,還不忘在臨走前調侃了句:“你們班這一群活寶,我看可是比大熊貓要珍貴的多。”

實驗班這群活寶驕傲地仰起了頭,像抻著脖子的大鵝環繞著這位老師轉了個圈兒,隨後意猶未儘地收回來,還不忘朝著許嵐嘚瑟:“嵐姐你看,人家班任都羨慕你。有我們是您的福氣。”

許嵐丟了個粉筆頭過去,叫他們少貧嘴,但從這之後,實驗班的同學發現,早晨教室的門延遲開了半個小時,大家被迫多擁有了半個小時的睡眠,而且每天晚上的晚自習之後,他們還會得到一份單獨的宵夜——有時是茶葉蛋,有時是校外的澱粉廠,還有時會加餐,許嵐會打包很多烤冷面帶給他們。

全班人擠在小小的教室裡,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最近有沒有什麼八卦,還不忘往嘴巴裡塞兩口冷面。

頭頂放著亂七八糟的歌,鬱綏用竹簽戳了塊雞蛋放進嘴巴裡,看著手裡難以攻克的題,分明方才還覺得頭痛的要死,卻又覺得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幸福。

-

高三之後,所有人的成績出奇的卷,大家的分數差距拉得極近,經常能看到分數相同的幾個人被擠在同一位次之上,誰也不讓誰。

考場如戰場,就好像無言蔓延開一陣難言的硝煙,卻又出奇的平靜。

鬱綏更是一門心思都奉獻給了學習,甚至還和商訣商定了高考前的禁欲準則,兩個人每天進到宿舍裡,漫天的卷子就像王母劃出的銀河,硬生生阻擋了商牛郎去尋找自己的鬱織女,日子過得比白開水還清淡。

但或許是這份禁欲準則有了作用,鬱綏的成績在經曆幾次波折之後,終於穩定在了年級前十的位置裡。甚至在某次全區聯考時,超常發揮,硬生生考到了年級第三。

宋臣年那次考了年級第三,卻比鬱綏還高興,硬是在周末拉著一群人去了燒烤攤和

KTV,鬨在了大半夜才回了家,以至於第二天酒醒挨了一天的訓,還被宋母勒令,不準在高考之前再拉著鬱綏去這些影響學習的地方。

還是靠著剛睡醒的鬱綏硬生生將他解救出來,一群人隨意收拾了幾套衣服,又匆匆趕回學校,參加自己的成人禮。

一中向來對成人禮這件事看的極重,這傳統自建校之初便已經開始,一直延續至今。不僅每年都會為高三學子準備五花八門的成人儀式,還會邀請學生家長來觀禮。

許嵐並沒有給他們製定特殊的服飾,隻在史曉明詢問這次成人禮的主題時,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自由()”。

這一次,許嵐想讓他們選擇自己想要的自由。

是以在彆的班統一了撥穗禮又或是行冠禮時,實驗班的衣服簡直是五花八門,一片混亂。

林曉安和周圍的一群女生選了唐宋明清不同形製的漢服,還有的選了風格各不相同的晚禮服,一群女生站在一起,格外養眼。

男生這邊倒是要簡單的多,鬱綏和商訣都選了不會出錯的西服;孟傑熱衷於漢服文化,投入了林曉安她們的懷抱;史曉明不知從哪兒扒拉出來一套學士服,鼻梁上的眼睛熠熠發光,堅定了要成為一名學者的夢想,至於宋臣年……

鬱綏看著費勁巴力從衛生間裡換好衣服出來的宋臣年,表情著實有些一言難儘:宋臣年,你是要上天嗎??()_[(()”

實驗班巨大的旗幟之下,宋臣年穿了一整套深綠色的飛行員夾克,腳上踩著皮靴,站得筆直。

他今年瘦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褪去,再加上個子高,身材比例又不錯,這麼乍一看,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清爽與硬朗,但他臉上戴著的那副誇張的墨鏡還是彰顯了這人的幼稚。

宋臣年矯揉造作地調整著鼻梁上的墨鏡,對鬱綏的說法十分滿意:“我的綏,你真聰明,我剛確定了我人生的新夢想,那就是去當一個優質的飛行員。”

他挺了挺單薄的胸膛,朝著鬱綏眨了下眼睛;“你說,我這麼穿帥不帥?”

帥倒是挺帥,隻不過腦子不太好。

鬱綏在心裡腹誹,但礙於今天是成人禮,他看著滿臉興奮的宋臣年,還是很給面子地點了頭:“帥帥帥,行了吧,今天你最帥。”

宋臣年滿意地轉過頭,調整好自己的頭發最帥的角度之後,又迫不及待地去尋找孟傑認同。

孟傑不堪其擾,恨不得給他一拳。

大家站在迎風飄揚的國旗之下,鬱綏仰起頭,看到橙黃穿透那抹鮮豔的紅,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商訣站在他的身後,看到他脖頸間歪歪扭扭的領帶,忍不住伸手幫他調整,他垂著眸,神色認真,還忍不住溫聲道:“可我覺得今天最好看的人是你,崽崽。”

“嗯。”鬱綏應他,然後懶洋洋道:“你是馬屁精。”

反正在商訣這裡,他永遠都是最好看的那一個。

他歪了下頭,狐狸眼裡憋著笑,就這麼看著商訣,眼底滿是狎昵。

() 商訣細白的五指靈活地解開了鬱綏係得醜巴巴的領結,熟練又嚴謹地按照自己的步驟操作,領帶在他的手指之間翻飛,鬱綏斂眸晲了一眼,覺得有種彆樣的好看。

商訣回應他,語氣是淡淡的不悅;“我不是。”

領帶被商訣係好,端正又大方,鬱綏彎了眼,俯身湊近他,語氣是得逞過後的喜悅:“那今天我是馬屁精好了。”

他衝著他眨了下眼睛,眼底的星芒閃爍:“商訣,其實今天最帥的人是我男朋友。”

商訣的眸子閃了閃。

十分鐘之後,各班收斂了玩鬨的心思,正正經經地站好隊,等待著儀式的開始。

崔喜軍打頭陣,代表高三級部的主任率先上了台,看著那顆熟悉的鹵蛋在太陽下閃閃發著光,鬱綏還是有種難以適應的感覺。

這次崔主任學聰明了一點,換了篇慷慨激昂的新稿子,但有個壞消息,查重率過高了。

鬱綏聽著裡邊的詞,發覺是許嵐前兩天給他們展示過的那篇H中範文,忍不住偷偷摸摸去和商訣聊天。

“喜軍這稿子自己寫的還是拜托語文組的老師寫的,也太不嚴格了,要是放在大學都畢不了業。”

商訣晲他一眼,朝著許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嵐姐幫忙寫的。”

鬱綏拖著調子拉出一個“哦——”,然後又閉了嘴。

看來這是喜軍和嵐姐都犯了懶,最後直接應付差事。

幾位主任與校長冗長的演講在烈日之下終於結束,塑膠的跑道被炙烤出一陣難言的味道,一陣涼風從身邊呼嘯而過,將幾百米開外的龍門吹得搖擺不定,上邊的龍倒是威風凜凜,顯得更加有神了起來。

“一會兒的流程是什麼?”鬱綏昏昏欲睡,很想靠在商訣身上眯一小會兒。

“先是排隊躍龍門,然後回到座位上,把‘寫給高考後的自己的一封信’投進時光機,再拆開來自親人的信……”商訣按著腦海裡的記憶緩緩道。

宋臣年在旁邊偷偷戳手機,隨口吐槽:“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流程,沒有一點新意。我估計我媽一會兒得抱著我哭暈。”

嗯,宋阿姨是個淚腺發達且多愁善感的母親,經常會在各種勵誌宣講會上淚灑當場,更彆提百日誓師大會兼成人禮這種大事件,鬱綏從小到大見過太多次,深有所感地點點頭。

台上長篇大論的演講終於結束,終於捱到了正式躍龍門的環節,史曉明站在最前,高高舉起那面班級旗幟,猛地跑起來。

暗紅色的塑膠跑道被踩在腳底,身邊的風微涼清爽,拂過臉頰,頭發被吹得高高揚起。

實驗班作為領頭班,第一個通過龍門,龍門之下的花球被旗幟頂到,高高揚起,在空中翻騰跳躍。

所有的一中老師每隔十米站立,他們的臉上是自豪、是欣慰、是對所有人未來的憧憬。

手掌高高舉起,掌心與掌心相貼,發出清脆的響,每位老師都在與學生接力擊掌,好像這樣就能將幸福也一同傳遞。

輪到鬱綏時,剛剛衝下台站好位置的崔喜軍深深地看著他,在擊掌的一瞬間突然開了口:“鬱綏,老師為你的浪子回頭自豪。”

鬱綏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側過身回頭,卻被崔喜軍催促著往前:“回什麼頭,鬱綏,往前看。”

鬱綏匆匆往前,下一個老師是許嵐,對方依舊是明豔大氣的模樣,隻是看向他的眼神裡多了些懷念。許嵐同他擊掌,語氣不複以往的嚴厲,而是寬慰;“鬱綏,恭喜你,你找回了從前的你,沒有讓期待你的人失望。”

再下一位是宋婷:“鬱綏,高考一定要加油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之前這麼排斥英語這個科目,但很高興,因為我,你重新接納了它,並將它作為你通向高考的一大利器……”

鬱綏眼眶微熱。

充氣狀的紅色龍門之下,懸掛在之上的金紅綢布隨風飄搖,發出喋喋的拍打聲,那聲音好像是在祝福每一位學子都能金榜題名一般。

幾架無人機盤旋在頭頂,將眼前的一幕一一記錄下來。

一中高三今年共有1071名學生,所有人在無人機的記錄中顯得格外渺小,每個人仰起頭時,臉上的笑意被陽光模糊成光斑,隻剩下青春恣意張揚的樣子。

可卻也格外龐大而令人震撼,所有人在暗紅的塑膠跑道之上穿越潛行,越過龍門,形成了另一條蜿蜒騰躍的長龍,勇往直前。

宋臣年原先跑在最前,但體力不支,慢慢落到了最後。他站在鬱綏的身前,抹了把臉上的汗,頗為感慨:“沒想到高中這三年這麼快就要過去了,真的好快啊,感覺距離中考時候的百日誓師大會也沒過去多久。”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那個時候你還是黑頭發,臉也沒這麼臭,還是優秀學生代表,負責上台演講呢。”

商訣挑了下眉,接過話茬:“他現在也是優秀學生代表,要和我一起上台演講。”

宋臣年哽住了,鬱綏噗嗤一下笑出來。

他這次考的還不錯,位列年級第五,會作為逆流而上·卓越進步的學生代表上台發表演講,而商訣作為高二後牢牢占據年級第一的霸主,也會在儀式的最後上台帶領大家為高三宣誓。

宋臣年撇了撇嘴,忍不住嘟囔:“有什麼好得意的,我這次考的也很不錯好吧。再說了,鬱綏每次一站上台,就要招攬來一大堆狂蜂浪蝶,小心一會兒他移情彆戀,遞過來的情書直接把你淹了。”

商訣同學的眼神一下子冷冽如霜,像刀子一樣掠過宋臣年的周身,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前邊是一扇窄門,門梁之上懸掛著一枚包著紅紙的粽子,孟傑林曉安他們陸陸續續地通過,鬱綏用手肘撞了下宋臣年,叫他加快步子;“你嘴但凡彆這麼欠,商訣一定對你和顏悅色。快點,還想不想一定高中了?”

宋臣年嘟囔著嘴,很是不滿:“誰叫他限製我去你家找你玩兒的?!我肯定不滿意啊,我見見兄弟都見不到,那也太慘了,哎哎哎彆擠,我還沒摸呢!”

他說到一半,急急忙忙轉過

頭,跳起身用腦袋頂了下紅粽,滿臉都是得意與炫耀,“商訣和大明走保送的路子,年級第三是複讀生,說不定我努努力,直接高中,今年我們這一屆的市狀元就要被我收入囊中了。”

他成績一向穩定,也沒什麼薄弱的地方,基本上能稱得上一句六邊形戰士,這麼想想倒也很應該。

“附中直接被你忽略了啊?”鬱綏跟在他身後,伸出手去夠了一下頭頂的粽子,上邊的金粉沾到指尖,一片亮晶晶。“一定高中(粽),寓意倒真的不錯。”

但彆說,不止宋臣年眼饞市狀元,他也饞。

鬱綏舔舔唇角,轉過身去問商訣:“你說,如果你參加高考,能拿得下市狀元嗎?”

商訣垂眸思索了一會兒,沒給出確定答複:“有把握,但說實話,大型考試,誰也說不準最終結果。”

鬱綏點點頭,沒再糾結。

進行完所有的儀式,所有人按照提前劃分好的位置,分區坐了進去,每個人的座位旁,都有一個空位,等待著家長的到來。

鬱綏瞥了眼那片空地,不自在地扣了扣手。

學校每年的主題都是《寫給十八歲的自己》或者是《寫給高考之後的自己》,在高考結束之後,會重新郵遞到每個人的手上,算是送給他們的一份奇妙禮物。

但鬱綏沒有跟著主題走。

他給鬱瑤寫了一封信,悄悄投進了時光機裡,沒叫任何人知道。

落座之後,台上的男女主持人分彆上台,念著千篇一律的稿子,講述著接下來要面對的流程。

所有人的父母會依次到達孩子的身邊,將手中藏著愛意與期盼的信交給孩子,給予他們走向未來的勇氣。

鬱綏百無聊賴地環視著四周,慢吞吞打了個哈欠,隻有手指在塑膠座椅上不住地扣。

“接下來,請同學們閉上雙眼,等待父母贈與的禮物。”

周圍的所有人都很給面子地閉上了眼睛,隻有鬱綏沒動。

前兩天知道有這個活動之後,商訣就和商爺爺商量過,交給他的那封信,會由商爺爺來寫。

鬱綏知道既定結果,所以並沒有什麼驚喜感。

他睜著眼睛,將身下的椅子又往外拉了一點,身側的走廊間隙變大,不用擔心會在匆匆而過時被絆倒。

兩分鐘之後,百分之八十的家長已然到齊,還剩下寥寥幾個座位空著,其中之一就有鬱綏。

他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半垂著眼睛,打算乾脆小憩一會兒。

頭頂驀地投下一片陰影,許嵐的聲音傳來:“鬱綏,你怎麼還睜著眼?”

鬱綏下意識“啊”了聲,剛想說什麼,手裡被塞進來一封信,對面的椅子傳來拉動的聲音,鬱綏狐疑睜開眼,就看見許嵐穩穩當當坐在了她的對面。

“本來說要給你驚喜感的,誰能想到你一點都不配合。”許嵐不自在地撥了下頭發,又把信使勁往鬱綏的手裡塞了下。“雖然算不上你的家長,但好歹也能算半個長輩,我還是你的

老師,給你寫信應該也夠格吧……”

鬱綏張了張嘴,看著手裡花裡胡哨的粉色信封,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綏。”身側又傳來一道溫婉的聲音,鬱綏回頭看過去,宋臣年的媽媽穿了一襲白色蕾絲的紗裙,婷婷嫋嫋站在了他的身側:“你這孩子,怎麼旁邊都不給安排一個位子啊?”

鬱綏站起來,和她解釋:“阿姨,宋臣年的位置還在前邊呢。”

宋母嫌棄地擺擺手,整理了一下衣擺,將包裡的信拿出來塞到鬱綏的手裡,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頭:“我才不要他,阿姨今天是你的家長。小綏,雖然今天阿瑤不在,但我想,我可以幫她陪你一會兒。”

喉間一陣發澀,鬱綏難得有些手足無措。

許嵐和宋母對視一眼,才發覺了彼此相撞的心思。

商老爺子來得最晚,老人家今天早早起來收拾行裝,沒想到遇到了一路紅燈,趕到操場時還在詢問;“趕上了嗎,趕上了嗎,小訣,這是你的,另一個是小綏的,快給他送過去。”

手裡又被塞了一封信,三個家長站在他的對面,對著一張椅子面面相覷。而實驗班的人全都朝著最後一排的位置看過來,打量或好奇。

“在人生的征途上,父母為我們披荊斬棘,遮風擋雨,也為我們點亮了前方的路。他們是我們的領路人,是我們的港灣,也是我們一輩子堅實的後盾。現在,請同學們牽著父母的手,拆開這一份包含著圈圈愛子之心的信。”

商爺爺做到了商訣的對面,許嵐臨時借了另一把椅子,和宋臣年的母親並排坐在了一起,三個長輩齊齊注視著他,鬱綏喉結滾了下,偏開了眼睛。

他的成人禮永遠不會一片空白。

鬱綏一封一封拆開了手裡的信封,三種筆跡,三種截然不同的祝福,卻代表著同一片關愛。

“彆哭啊,都成男子漢了,怎麼還眼眶紅紅的啊,阿瑤要笑話你了。”宋母拍拍他的肩膀。

許嵐雙手抱著臂,表情有些不自然,顯然是不怎麼會安慰人的:“一會兒還要上台領獎呢,鬱綏,你要真哭了肯定會被宋臣年笑話。”

商老爺子采取的是放任政策,老人家大手一揮,拍了拍他的肩,聲如洪鐘:“哭了又不丟人,小綏,你要想哭,就靠在爺爺的肩膀上。”

三個人七嘴八舌,成功吸引來了一大片目光。

“鬱綏哭了嗎?”

“我看沒啊,難道是馬上要哭了?”

“你彆說,我看我爸寫的東西也想哭,他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我是個富二代啊……”

“我還沒見過鬱綏哭,校霸不都是寧流血不流淚嗎?”

“人家早就變成學霸了,校霸已然是過去的傳說,不過我也想瞄一眼鬱綏到底哭沒哭……”

鬱綏眼眶紅紅,倒沒真的要流淚,隻是被一大群人盯著著實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

附近接連幾個班的人都在忍不住朝他看過來,目光炯炯,甚至還有的人拿了手機各種角度偷拍

宋臣年和他中間隔著幾個人,忍不住和身邊的宋父感慨:“這麼多年過去了,鬱綏的關注度還是這麼高。”手機裡的帖子刷新,鬱綏的各大生圖已經被搬到了學校論壇裡,裡邊都是粉絲的尖叫。宋臣年嘖嘖兩聲,“站姐都有了,我覺得他應該去混娛樂圈。”

宋父淡淡晲了一眼,隻對自己關心的事物做出合理評價:“這張照片挺好看的,發給我。”

宋臣年:“?”

宋臣年:“爸,你終於要認鬱綏做你的兒子了嗎?”

宋父伸手呼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我倒情願鬱綏是我的兒子,你看不見這張圖裡我老婆很好看嗎?”

父子倆在這邊上演牛頭不對馬嘴的戲份,另一邊,宋母和許嵐也好不在哪兒去。

“我沒寫什麼煽情的東西,鬱綏不會真的哭吧,我不會哄小孩兒。”許嵐訕訕。

宋母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和她的想法截然不同:“可是我寫了,許老師,我有點想哭。”

商訣捏著手裡商爺爺寫的信,被眼前的場面震了一下,都沒了心思繼續讀下去,而是悄悄湊過去觀察鬱綏的反應。

鬱綏尷尬地頭皮發麻,手足無措地看著即將落淚的宋臣年媽媽。

“阿姨,我和鬱綏要準備上台演講了,需要提前上台。”商訣憋著笑,隨意尋了個借口替他解圍。

宋母這才止了淚花,堪堪放人。

-

兩人是從操場後方偷溜的,爬上了看台,疏狂的風拂過臉頰,將額發吹得高高揚起。

除了底下的球場,其餘地方一片空蕩,鬱綏和商訣從高處向下眺望,隻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頭,身後的教學樓高高矗立著,高一與高二的學生仍在教學樓裡埋頭苦學,難得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

操場喇叭裡放出的煽情音樂回蕩在每一個角落,陸陸續續的,還真有一大批人掉了眼淚,抱著父母埋頭痛哭。

鬱綏手裡捏著三個信封,紙張右下角的邊緣被他捏得皺皺巴巴,其餘的地方卻依舊完好。

他珍而重之地將信封一一疊好收進了口袋裡,而後深深吐出一口氣,轉身看向身後的商訣,朝著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商訣,我覺得現在的我真的很幸福。”

商訣將他攬入懷裡,手鉗著鬱綏的腰,嗓音很沉:“我知道。”他俯下身親了親鬱綏的側臉,眼尾微彎,給出了相同的答案:“我也是。”

因為有你陪在身邊,所以覺得,幸福原來觸手可及。

台下的儀式進行到了最後,主持人再度登台,按照台本念著詞。崔喜軍穿梭在人群裡,正在焦急地尋找著什麼。

主持人的聲音順著喇叭傳了出來:“下面有請高三年級111班的鬱綏同學,上台演講,為我們講述他的逆襲之路。”

台下的掌聲如潮水般響起,所有人仰頭張望著,隻是主人公不知所蹤。

好再看台和演講台隻有三階樓梯,鬱綏匆匆鬆開商訣,朝著

台下奔去。

頭頂的陽光刺眼而明媚,少年奔跑時,衣角揚起的風都顯得不羈又肆意。

男生站在演講台之上,穿著剪裁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子被挽在了手肘處,額發向後梳起,很是隨性的樣子。

“大家好,我是高三111班的鬱綏。”少年的聲音順著學校劣質的喇叭傳出來,混著電流聲,卻更顯冷冽淡然。

“上一次站上演講台,好像還是高二犯錯的時候被崔主任抓上台來道歉,當時我的名字就已經被大部分人所熟知,卻並沒有和什麼好的詞語掛鉤。可一年之後,當我再度站在這裡,卻重新擁有了另一番天地。”

“很多人曾經問過我,鬱綏,你會成長為什麼樣子?我曾想過很多種答案,或庸碌無為,埋沒於蒼茫人海,或提燈前行,踏過荊棘,尋找到自己的曠野;亦或是向所有的家長所期待的那樣,從小出類拔萃,站到某個行業的最頂端,成為所有人眼中驕傲的樣子……”

“前路漫長,但我想,少年總該與平庸相斥,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會有自己的人生答案。但無一例外,要先走好腳下的路,要先堅定眼前的方向。”

“青春無悔,逐夢揚威,十八歲的我們依舊風華正茂,炙熱且勇敢,會堅定地朝著自己的夢想無畏奔跑。”

少年站在最高處,分明逆著光,卻耀眼的驚人。他狐狸眼微彎,分明是淩厲又極具攻擊性的長相,卻被身上蓬勃的少年氣衝散。鬱綏朝著眼前的無人機眨了下眼睛,聲音張狂又充滿著傲氣:

“距離高考隻剩下短短一百天,同學們!浮舟滄海,立馬昆侖。誌之所趨,無遠弗屆!”

“我相信,我們都能成為自己人生的掌舵者。高考加油!”

身後驟然有禮炮綻放,漫天的彩色絲帶從頭頂飄落,宋臣年召集了孟傑他們躲在鬱綏身後,手裡拿著偷偷摸摸藏起來的禮花,滿眼都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鬱綏身上落滿了彩色,從方才的怔楞很快又笑出聲,他揮了揮手,念出最後一句台詞。便轉身向台下而去。

“我的演講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台下的掌聲如雷鳴般經久不息,前方是彩帶與鮮花鋪就的“花路”,鬱綏哭笑不得地下了台階,就被貓在角落裡的宋臣年一把摟住。

這人掛在鬱綏的身上,滿眼的驕傲與自豪,高喊了一句:“家人們,一起跟我喊,鬱綏絕帥——”

他的聲音太高,竟然順著講台的喇叭,圍繞地傳進了音響裡。

整個操場都回蕩著宋臣年這一句“鬱綏絕帥”,窸窸窣窣的笑聲傳來,一時之間場面格外震撼。

鬱綏剛要掩面逃走,就見操場之下,一千多名學生齊齊扯著嗓子回應了一句:

“鬱綏!超帥!”

“鬱綏!絕帥!”

聲音與喇叭相比,竟然不分伯仲。

許嵐站在操場最後,無端想起了曾讀過的那首詩——

須知少年淩雲誌,曾許人間第一流。!